人类从一出生便会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对这个世界多么的重要,对自己的父母是多么的重要;父母离不开自己,因为孩子是父母的中心,家庭的中心。孩子从来也不会怀疑父母的爱,不会怀疑他们的无偿付出,并心存感激。所以当有的人失去了父亲,或者母亲时,或者父母双亡时,便会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因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很不公平的。直到我们慢慢地长大,我们会从很多蛛丝马迹里发现,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似乎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单纯,我们诞生的世界也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美好,但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便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你甚至不得不承认,我们只不过是父母的工具罢了,繁衍的工具,无聊时寻找自己生命意义的工具,抑或,只是他们为了完成自己某种非常个人的目的的工具。
很不幸的是,刘小虎正是最后一种工具,他的存在只不过是钱大有为了向仙霞山的村民证明自己有着神奇的预测能力罢了。所以钱大有似乎完全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甚至已不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在他眼里,刘小虎仅仅是一个工具罢了。他利用这个工具,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这个工具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甚至已经成为了负担。他既然制造出了这个工具,这个工具便属于他,他有权利毁掉这个工具。所以,十年前,他要杀死刘小虎,按照他的逻辑而言,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所以当刘小虎因内心崩溃而跪倒在地上时,他若无其事的安慰他:“孩,孩子,你也别难过了,我觉得你应该高兴才是,刘能不是你的祖父,刘小有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便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了呀。你现在不仅不用报仇,还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你应该高兴才是呀!况且,”他贪婪地看着刘小虎面前的无柄宝剑,道:“况且你还成了铸剑首领的嫡系后裔,你还可以控制那把人人想据为己有的绝世神兵,有了它,你便天下无敌,天下英雄没有不羡慕你的呢。”
“你……”刘小虎瞪着他,喘着粗气,顿时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忽然从嘴里喷了出来。刘小虎确然,就连做梦的时候,都希望有一位父亲,在他的身边为他指点迷津,为他规划未来的路。尤其当他看见俞秋平俞越父严子孝,任守信父爱如山,为了替任不坏赎罪,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时,他是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位父亲啊!他羡慕任不坏,羡慕俞越,他觉得他们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倘若他能有一位父亲,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讨他欢心,让他快乐,听从他的任何安排,不辜负他任何一次吩咐!
讽刺的是,他的心声似乎被上天听到了一般,他果然得到了一个父亲,一个货真价实的亲生父亲。(钱大有的话合情合理,又加上刘小虎面前那把丢出去还能飞还身边的绝世神兵及绝世神兵的传说,他与钱大有是父子的关系,在天下英雄的见证下,便已成了不能更改的事实。)
可是,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父亲呢?一个只把自己当作利益工具,并不惜迫害自己的人,他一直痛恨为仇雠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父亲!?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多么残忍痛苦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刘小虎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很大声,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觉得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比哭更要痛苦。他笑,他笑他自己,因为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人人都可以笑的笑话!他的出生是一个笑话,他的复仇也成了一个笑话!讲笑话的人便是上天。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上天让他陆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然后又被人关在天坑里变成了人蛊,他被人出卖,被朋友唾弃,如今上天又告诉他,他要复仇的对象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这个父亲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儿子看待,反而把他当作一个工具,并且迫害的对象!上天为什么要设计他的这样的人生呢?为什么?这些事哪怕遇到一件,都已经令人无法承受,而他却从小到大一直在经历着。上天为什么将所有的痛苦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呢?为什么要给他如此不公的命运?
“老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瞪着天空,质疑天空,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他的痛苦,为他的遭遇动容,为他的命运感到不幸。
唯独那钱大有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也难怪,他之所以会承认这个儿子,只不过是想救回自己的性命罢了。他见刘小虎伤心分神之际,早便将贪婪的目光射向那诱人的无柄神剑,只恨不能眼睛里伸出手来,他悄悄向剑走了过去,不忘向刘小虎解释一声:“既然你不喜欢这把剑,还是让我保管好了。”说着,他便将剑握在了手里,正要移动时,却还是移动不了半分。刘小虎突然扭过头,一把拽住宝剑,狠狠地瞪着他,只恨不能眼睛里飞出刀子!他勉强支撑起身体,重又站了起来。
钱大有只被他那蛮荒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忙躲到慧觉身后,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这把剑,你便留着好了。”
刘小虎一句话也不说,吃力地朝他逼了过来。
钱大有颤声道:“你要干嘛,你别过来!你难道要杀死自己的父亲不成?”
刘小虎恨道:“父亲可以杀儿子,儿子为什么不可以杀父亲!我要为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报仇!况且,在我心里我只有一位父亲,他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你害死的!”
钱大有道:“孩子,你这就不对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的生命是我给的,我当然可以拿回来;但是你要杀我却是天理也难容。大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忙又向慧觉求助。
慧觉竟然说不出话来。他并不是一个迂腐的和尚,他有强烈的正义感,他无比同情刘小虎的遭遇,他也恨透了钱大有,但钱大有毕竟是他的父亲,即便父亲有万般不是,儿子怎么可以杀自己的父亲呢?
钱大有见慧觉也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他作为父亲的权威,于是他强作威严之状,向刘小虎命令道:“既然我是你的父亲,你又如此忤逆不孝,我现在以父亲的名义,命令你把自己杀了!否则你便是世界上最最大逆不道的人!”
刘小虎神情凝重,继续向前,他的步伐十分沉重,看去几乎用尽了身上的气力,他的嘴角满是血迹,脸上已无半点颜色,他已不在乎这个厚颜无耻的父亲说些什么,他的眼睛里满是杀机,“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我也不要你生我,我,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他应该杀他,他又不能杀他,那么,对于他而言,无非做一次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杀了这个该死的父亲之后,也杀了自己。他拼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朝钱大有扑了过去。
然而肋骨断裂的疼痛,鬼魅们对他的重伤,几乎已透支完刘小虎身上所有的力量,只因为他一直追寻的仇人钱大有的出现,他才回光返照似的挺了下来,直到那可怕的事实被揭露,他内心狂乱,头痛欲裂,急怒攻心,此时的他支撑起身体要与钱大有同归于尽,然而哪里还有那份力量?他还未走到钱大有的身边,两眼忽然一黑,终于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