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说,书归正传。知非道人屈指一弹,一缕青色剑气斩开铜锁,划破前天蓬元帅的阵法结界。再往里一瞧,却是一片晦暗中,独一间小阁楼点上一盏烛火。
感应得到里面唯有高老太公女儿一人的气机,知非道人笑了笑,在高老太公惊叹的目光中停下脚步:“老太公,贫道感应的出那妖怪此时并不在内,你且先与你家闺女打个招呼吧。毕竟女子闺阁,贫道不好擅入,你明了的。”
那高老太公本来没有顾及此节,听知非道人提醒,方知贸然闯入多少有些不那么合适——虽然情急之下,元也顾不上那么多小节,但终究能避一避也是好的。当下便硬着胆儿唤了声“三姐姐!”
莫要笑为何这高老太公把女儿唤做“三姐姐”,实在各地风俗不一罢了。却说那女儿认得是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哩。”
那高老太爷便叫唤道:“女儿莫慌,阿爹找到高人,这就来搭救你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知非道人这才道:“咱们这便进去,带走你的女儿再说。老太公,这边儿请。”
那高老太公虽是爱女心切,但对于妖怪的恐惧却也是发自骨子里。先前凭着一腔爱女之情,压下了恐惧来到此处已是用尽了他的胆气,却又如何还敢在往里走?虽然知非道人讲明了那妖怪此时不在,但高老太公依然彳亍。知非道人也知这是人之常情,不强求,与石青璇舍下高老太公,嘱咐他且在外面稍候,这便迈步向里,走进阁楼。
不多时,便见着了那位要搭救的正主儿,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是毕竟担惊受怕,难免失了几分颜色。只见她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不过眉宇间隐约有一股仙灵之气,也就无怪乎那前天蓬元帅与之结亲,便再也忘怀不了——要真是一凡俗女子,再怎么倾国倾城,又岂会被那天蓬元帅看在眼里,念念不忘?话说错非被人算计,想来那几段颇为著名的仙女与书生的爱情故事,也断然不可能发生吧。
那正主儿高翠兰见有人过来搭救,禁不住心中发酸,便是潸然泪下。石青璇同为女子,自是上前安抚快慰不提,好一顿功夫,那高翠兰才止住了哭腔,在石青璇的引领下走出闺阁,到得高老太公面前。
父女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泪水交织,那高老太公抚慰女儿一会儿,见女儿愁容虽在,却并不像是吃了大苦头的模样,心中稍宽,又思及女儿被妖怪幽禁,难免心中生恨,便问道:“乖女,且莫哭了。你可知道那妖怪现下往何处去了?这些日子,可苦了我家乖女,是爹爹无用,让女儿受委屈了……”
那高翠兰犹自带着啜泣的哭腔:“不知往那里走。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好在他倒是并不曾胡来,除了不许女儿自由,不能见爹娘亲面,其他的倒也都依我,并不曾为难……”
知非道人呛咳几声,提醒这一对儿父女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在他与石青璇这两个外人面前说道。那父女俩闻弦歌知雅意,顿时住了嘴。知非道人便道:“不消说了,老太公,你带令爱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话,让贫道二人在此等那位妖怪。他若来了,定与你解除后患,他若不来,咱们在做计较。”
那高老太公闻言,欢欢喜喜带着女儿便往前院而去。唯留知非道人与石青璇在此地相视一笑,知非道人笑道:“没看出来,咱们这位同门虽是投了猪胎,但终究还是不曾迷失本性。那高翠兰也似乎对咱们这位同门颇有意思,并不像是咱们最先以为的那样,这可就有趣了。”
石青璇横了知非道人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虽是投了猪胎,但前身毕竟是天庭正神,又是证就了大罗的存在,一灵不昧,本性常在,岂非应有之意?至于那高翠兰,哼哼,这个时代虽不至于似明朝那般禁锢女子,却也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
说到这里,石青璇眼波流转,瞥了知非道人几眼,这才接着道:“那位虽然可能容貌丑了些,但毕竟也算是有本事的,自身有没有什么恶迹。只要过了最开始的害怕,接受他也并非不可能——后世地星之上不也有那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类的说法么……”
知非道人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是记得原著中有那么一段话:“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
又有:“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的言语。
由此便可见一斑,除了模样丑了些,其他地方,猪八戒还真个算得上是完美夫婿了,就是被招婿,那也前头就说了个明白,并非到了中途显露原形被认作妖怪——毕竟这些个事情,高老庄里的人物前前后后说话间也多少证明了这一点儿。某种意义上来说,应是高老太公对不起猪八戒,后者可真不曾愧负了高家。
当然了,只是闲扯,且揭过这个话题。知非道人与石青璇他两个都是有道仙人,自不会像猴子那般促狭,化作高翠兰的模样捉弄那位。就在院子里搭了张桌子,烹茶对饮,静等那位前天蓬元帅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