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说:“我听说,当时花大爷听说肚里怀的是个男孩,有心想留下,长老们也都动了心,想着只要孩子一生下来,就把那外房处置了。可大小姐不肯依,连恐带喝地诈得那外房说漏了嘴。小姐,你猜怎么着?”
鹊儿卖了个关子,引得花照影追问:“怎么着?”
“原来,那个外房不是城里人,而是城外的贱民!贱民生的孩子,长老们哪里会认?当场就下令将她们母子一同处置了。”
花照影顿时默然,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胖大婶那卑微却又饱含希冀的眼神。城外的人,都是纳不起税租的贱民,是被国家抛弃的人,他们低贱卑微如蝼蚁,连牲畜都不如。然而,他们并不是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盼望着能进城,能受到国家的庇护,能活得抬头挺胸的人。
同样是人,却在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他这一生会是站着活,还是跪着死,身不由己。
花照影微眯起眼来,敛了眸中的哀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皆有身不由己时,谁又能如何?熬不过,便只能看破,如此而已。
只听得鹊儿叹一叹,又说:“即然是贱民,就难怪长老们容不下他了。贱民的孩子也是贱民,若他真的生下来,也是花家的耻辱,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没投到一个好胎。”
花照影轻应了一声,半天没再说话。
虽然在天幻大陆,贱民命贱如蝼蚁,死不足惜,可她毕竟不是花如月,而是花照影,无法认同这种不把人当人的观念。在她眼里,至少,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但世道路此,她即便同情,也无能为力。人呐,有时候真是脆弱得可以,连救自己都吃力,更何况是去救别人?
下午,花照影没去演武堂,而是呆在院里闭目养神,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再过问那个外房是如何处置的。
月隐星沉,更鼓刚响过三更,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花家后门。两个家丁抬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大肚女人,捆在车后,用油布给掩了。花如玉披着一身玄色披风从后门中走出来,左右看了一眼,钻进了车里,一摆手,打发了两个家丁回去。
车轮滚动,缓缓前行,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马车拣着无人小径走,不多时,绕到了一条深巷前,花如玉下了车,解下了大肚女人,打发了家丁回去。亲眼看着马车调了头,驶进了夜色里,她才拖着那个女人进了深巷,钻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在深巷中走了一阵,花如玉忽然足尖一转,闪身拐进了一间小院之中,眨眼的功夫,仄闭的巷子里就空无一人。花如玉进了屋也不点灯,在黑暗之中轻车熟路地拐去了后院,进到了朝北的一屋子,拧动了床头的一机关,掀开床上的被褥,露出一个可容两人并下的入口,入口之中,隐隐闪动着烛光。花如玉先将那女人扔了下去,再踏入其中,迈下台阶。
阶梯下是一个十尺见方的密室,四个墙角分别点着两盏油灯,地上空无一物,却画了一个几乎布满整个密室的阵法。阵法中央,一个长须及胸,灰发黑衣的老者正盘腿坐着。老者听到动静,缓缓地睁开眼,睁眼的一瞬间,一道凌厉血光从灰瞳之中一闪而逝,目光落到花如玉身上时,又恢复如常,看似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