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雪听他声音惊惶,凑过来看。却见那本碧血残帖打开来,各页中有的只是歪歪斜斜的廖廖几字,有的干脆是白纸一张。素心闻声赶了过来,她甚是好奇,一字一字地念道:“村口王二娘家借银五分。”又翻过一页,念道:“村东李大赊酒半斤。咦,这是谁家的帐册,倒是记得详细。”
石颖苦笑道:“这不是帐册,而是武林中人死伤无数、人人都想抢到手的碧血残帖。”
阿薰更是忧急,几乎落泪,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又想到绿柳山庄便是为此书而毁,弄得家破人亡,难道此书竟然有假?
石室之中,几人都说不出话来。
迎雪忽道:“听说有一种书,要涂上一层药水,才能显出字来……”石颖一下子恍然,说道:“不错,咱们弄点水来试试。”素心便去后面山洞中接了些水来,略略沾了一些在纸上。却见泛黄色的书页渐渐湿了,却也未见到有什么字迹。
迎雪摇了摇头,说道:“看起来,这本碧血残帖,只怕是……”阿薰忽然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当年我父亲将此帖视为珍宝,一定不会是假的。碧血,碧血,如果水不行,难道血也不行么?”
素心一呆,惊道:“难道涂血上去,那……那……岂不是太过血腥?”阿薰一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刀,在手腕上割了下去。石颖惊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阿薰叹道:“此事因我而起,只盼你日后练成神功,不要忘了今日之事,也就是了。”她手腕上的鲜血一滴滴沾湿书页,只见那本碧血残帖纸页之上,竟然显出一行行字迹。
石颖大喜道:“原来真是这样。太好了,谢谢你,阿薰。”残帖上的字迹既已显出,便不再消失。阿薰用血将十来页残帖都浸湿了,这才按住伤口止血。不料忽感一阵昏眩,摇摇欲倒。迎雪一惊,急忙上前扶她到一旁歇息。
石颖却注目残帖,只见首页之上,写道:“天绝三剑,象天则地,圆空法生,唯气与脉,意动神到,开合降升。开合一如,结丹在兹,静如秋月,动若飙风,大哉天地,绝剑无穷。”
书中还记载了一个故事,几人不禁看得呆了。
一座青郁郁的山岭,笼罩在雾霭之中。此山并不十分险峻,但山色秀丽,峰峦叠翠。远远看去,就似一幅水墨丹青,出于天地之笔。
只不过却有一团极浓郁的杀气,在一座山峰间越积越重。
那道山峰一侧是深谷,一侧却是绝壁。却有数百人,分布在这片弹丸之地。各人手里大多持剑,也有不少人提着刀叉棍棒等十八般兵刃,但与江湖中常见的兵器又颇为不同,大多形状奇特,显然都是独门奇兵。
在一二百武林强手环围之中,却有二三十人,白衣胜雪,大多带伤,白衣上染着斑斑血迹,犹如雪地里的朵朵梅花。
当中却有一个中年男子,颔下长髯飘飘,神态飞扬。手中一柄青铜古剑,剑刃青郁郁地,也无出奇之处。但剑身血槽之内,却一点一点,滴下血来,血滴到山石草地之上,慢慢渗入泥土之中。
在这些白衣人身后,已无退路,乃是一道绝壁。绝壁之上数十丈处,却有几个血红的隶书,写着“魔宫圣境”四字。
风摧山峦,松涛如海。夕阳似火,天边也染血色。
忽听数百武林高手之中,一人朗声说道:“邪教魔功,害人不浅。青魔帝君,如今你已穷途末路。少林方丈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交出‘天绝三剑’的剑谱,便饶你一死,废去武功,永远关在达摩洞中,也就是了。就算你不怕死,难道想叫残余的数十教徒随你送命?还有你留在家中的数十亲人,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
那长髯飘洒的威武男子,便是当世令武林中人闻名色变的魔教教主青魔帝君。他手中一柄青铜古剑,其名“灭魂”,切金断玉,锋利之极,乃是上古名剑。再加上他的绝世剑术,当世已无敌手。
此次天下武林汇聚十大门派,以数百顶尖高手,再加上千余各派弟子,围剿魔教圣宫。恶战数日,死伤无数,这才将魔教击败,剩下数十残余,被围困在青魔岭的绝壁之前。
魔教虽败,但青魔帝君却丝毫不惧,哈哈大笑,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不少人头晕目眩,都是惊愕失色。
青魔帝君笑声一停,傲然说道:“所谓武林正道,恃多为胜。不过是欺名盗世而已。想要得到天绝三剑,那是休想。谁不服气,尽管上前动手,老夫乐意奉陪!”
武林各派之中,又有人喝道:“魔教中人,皆是亡命之徒,少林方丈暂且把慈悲之心收一收。青魔帝君如此顽劣不化,人人得而诛之。哼,魔教有天绝三剑,咱们也有七绝大阵,废话少说,这就动手吧!”
有许多武林高手死在帝君手下,他们的亲友弟子都怀恨在心,早就意欲乱刃杀了他报仇。此时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时人影晃动,刹那之间,布成七绝大阵。
原来武林正派中人知道天绝三剑的利害,当下商议出一个法子,合少林金刚伏魔阵、青城派的四象绝剑阵、昆仑派的天地三才阵、天师道的北斗七星阵、崆峒派的奇门五行阵、雁林门的五朵梅花阵、品剑山庄的混元剑阵,七阵合一,称为七绝大阵,与魔教的天绝三剑抗衡。
魔教残余教众,只有二三十人,但尽都是武功精强之辈,虽然自知必死,却临危不惧,人人神色凝然,举臂五指向天,齐声道:“天地不仁,世道弗公。世间不平,以剑消之!济世救人,捐我残躯。护我圣教,虽死无悔!”
人虽不多,但声音却震耳发聩,在山谷中远远飘荡。
武林各派听到如此慷慨激昂的誓词,知道魔教将亡,余下教徒势必决死一战,战况必然更加惨烈,都不由得心生寒意。又有些厚道的老者,暗自讶异,心道:“魔教只会害人,怎么誓词之中,又说什么济世救人,难道武林正道误会了他们?”只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随即便转到如何诛灭余孽上去了。
只见刀光剑影,衣袂带风,七派精英尽出,以七绝大阵,向魔教做最后一击!
七绝大阵一经发动,便不能停止,除非敌人尽灭。虽然以阵法对敌,人数有限,但却尽是一流高手。若非敌人太强,又何必七阵合一,恃强凌寡。
魔宫教众舍身护教,杀入七绝阵中。若是以武功而论,这些人亦是一流高手。但七绝大阵的每一阵,皆有神鬼不测之机,乃是各派镇派之宝。魔宫教徒虽勇,一入阵中,却变成各自为战。只不过转瞬之间,便血肉横飞,大半尸首异处。余下武功较强者又奋力苦战,却也只在阵中伤了数人,便一一英勇殉教。
青魔帝君大剑在手,神威凛然,山风吹动他衣衫,在风中猎猎做响。七绝阵已清除外围之敌,便向他围拢过来。最前的也是最强,却是少林派金刚伏魔阵。此阵人最少,只有六僧,而且是六个老僧。但这个六僧,却包含了达摩院首座,罗汉堂首座,戒律院首座三个武功绝顶的高僧,而另三僧无人认识,但显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金刚伏魔阵两侧,却是次强的昆仑派天地三才阵,与及青城派的四象绝剑阵。另外四个剑阵,却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好。青魔帝君陷于七绝阵中,所有方位都被封死,已无丝毫可趁之机。阵势推动,数招一过,他虽有灭魂宝剑在手,却感到剑上有极大压力,渐渐所发招式,都被无形的劲道所滞。
青魔帝君没料到七绝阵如此利害,不禁激发他争强之心。一声怒喝,当真是怒发冲冠。灭魂宝剑忽然发出一道暗色光茫,跟着剑式纵横,立时发出强横之极的剑气!
“一品剑气诀!”
剑气凝聚,有质无形。七绝阵中,虽然都是当世一流高手,若是单打独斗,却无人能挡青魔帝君一剑。
只听嗤嗤数声,崆峒派两个高手首当其冲,剑气一过,连人带剑削为两断!青魔帝君的一品剑气诀,已炼到第九重:“剑称一品,见招即破!”如此一来,崆峒派的奇门五行阵五去其二,其阵已破。
各人大惊,急忙催动剑阵,连绵而上。少林金刚伏魔阵一字排开,每僧一掌与另一僧肩上相连,却以当中一僧,合什出掌。
“金刚伏魔,魂消无形!”
一阵奇强无比的气流,忽然裹住青魔帝君身子。他本要以剑气再破青城派的四象剑绝阵,不料内息一浊,至臂而止,竟不能送到手腕关脉,长剑自也不能发出剑气。
他心下惊骇,知道少林六僧才是真正劲敌。当下回转灭魂古剑,向金刚伏魔阵当中的老僧一剑刺出。剑气虽然受滞,但招势凌厉,再加上宝剑之锋,仍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敌之剑!
以少林六大高僧的功力聚于一身,所发掌力之强,天下再无第二门派可及。但青魔帝君一剑之势,却仍是沛然而不可御。
破空一剑,凌厉无前。
这一剑距那老僧眉尖越来越近,剑芒青光,已映在那老僧满是皱纹的脸上。这老僧却是达摩院首座,武功居少林众僧之首。在他眼中,竟也略略露出一丝讶异神色!
便在此刻,七绝阵忽然变阵。原来七大派早在进攻魔宫之前,就花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排演阵法。只要一旦遇到奇险,阵法变幻,便能尽力将险情化解。此际七绝已破其一,正是危急时刻。金刚伏魔阵的威力忽然内敛,但求自保;而分担两翼的昆仑、青城两派,却催动阵法,同时向前夹击。
昆仑派天地三才阵,青城派四象剑绝阵,一共七人,七剑联手,剑阵所到之外,料想天下武林,能抗衡者实是几稀。举世之中,唯有青魔帝君,一剑在手,大敌当前,仍能傲视江湖。
虽然如此,以昆仑、青城两派合力,而且以前所未有的剑阵合一,并力突袭,也迫得青魔帝君将剑招收回,转而与七剑相抗。
青魔帝君长剑刚与其中一剑相接,忽然之间,只听得达摩院高僧喝道:“诛妖伏魔,七星相连,变阵!”昆仑、青城两派高手,忽然七剑相连,一起搭在青魔帝君剑上。七股不同的劲道,竟能合而为一。这却是天师道的“北斗七星阵”的心法。
原来七绝阵合七阵为一阵,最要紧的,便是化字诀和变字诀。所谓化,是将七派武功,无穷变化,尽量溶合。变字诀却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将各派武功,尽为我用。青城派也能用昆仑派的剑法心诀,而昆仑派的天地三才阵又何尝不能变成天师道门的北斗七星阵?
唯有变化无常,融会贯通,才能将七派的镇派阵法,合在一道,发出绝大威力。不然的话,无非是各施其能,倚多为胜罢了。对付一般门派,或许足够,但要对付青魔帝君这样的大魔头,却显然要花一番心思和苦功才行。
青魔帝君只觉剑上有一股极大的粘力,粘住剑身,竟是抽之不动。他心下惊疑,便又催动内力,想要震开七剑。
便在此时,金刚伏魔阵又再合力发掌;而排在第二层的天师道的北斗七星阵、雁林门的五朵梅花阵、品剑山庄的混元剑阵,亦也同时发动,七绝阵已然合围。虽然崆峒派的奇门五行阵已成残局,但仍有三位崆峒高手,威力也不容小觑。
青魔帝君抽不回长剑,却要面临四面八方之敌,除非是神仙下凡,否则不论是谁,以一人之力,武功再强,也是抵受不住。
砰地一声闷响,他背上先中了少林派的一记金刚掌力。饶是他有护体神功,但也是一口鲜血喷出,背心衣衫也被掌力震得粉碎,犹如蝴蝶飞舞,四散飘落。
便在此时,雁林门的高手数刀同时劈来,青魔帝君嘿地一声,忽一伸手,夺下一把刀来,挡开左面劈来的一刀,跟着手腕圈转,一刀挥出,刀风急响,却将品庄山庄的两名剑客手中剑拍落,远远飞入深谷之中。
天师道门的北斗七星阵,忽地化做四象剑绝阵和天地三才阵,剑光闪烁,一左一右,两剑从青魔帝君胁下插了进去。
当的一声,青魔帝君夺到手中的那柄钢刀,竟然失手堕地。
唰唰数声,崆峒派三名高手,趁机挺剑急刺,出剑方位成品字形,但剑光落下之处,却都是青魔帝君胸口。
猛听一声断喝,震得在场百十人都是一惊。青魔帝君回手硬生生抓住三柄长剑。剑尖穿过他手掌,血流如注。但三剑去势竟然被扼止,崆峒派三大高手面色如纸,虽然催动劲道,但长剑竟不能再进一寸,不由得惊惧莫名。
一阵狂笑,众人无不变色。
青魔帝君猛地一挣,血光飞溅,竟从三柄长剑中缩回手掌,跟着一脚横扫,崆峒派三人大声惨叫,竟被踢下悬崖!
昆仑、青城两派高手,见他如此神勇,都是骇然。此时有进无退,当下七剑合力,一股奇强的劲道,猛然向前急涌。便在此时,少林六僧合力一掌,掌风也堪堪击到他背心。
青魔运气于背,受了这一掌。只见碎片乱飞,他背上衣衫被掌力震得粉碎。
昆仑、青城的剑风如摧枯拉朽,青魔帝君再也抵受不住,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蓦地飞起,重重向后摔出。砰地一声,竟是后背落地。但就算跌倒,长剑仍未脱手。
要知以他绝世武功,若非伤势极重,功力已失,又如何能摔得如此狼狈?
武林各大派幸存的百余之众见了,都是齐声欢呼。此番血战,伤亡极重,直到此刻,打败了青魔帝君,才算是大获全胜。
少林达摩院首座合什说道:“阿弥托佛,魔君,还是交出邪功剑谱吧,免得遗害世间。就算你此时身死,仍是罪过非轻。”
各派高手,都欲得到天绝三剑,纷纷说道:“不错,只要你交出剑谱,咱们一定善待你留在家中的亲人,绝不伤害。”
青魔帝君惨然一笑,叹道:“天绝之境,厚德载物,大象无形;地绝之境,乾坤混宇,若水至清;人绝之境,剑称一品,见招即破。嘿嘿,老子得了天绝三剑,历二十余年,这才初窥一品门径。若能再得十数年,或可到混宇之境,又如何能为你们这些自居名门正派的人所败?天数如此,夫复何言?”
众人听了,既感心惊,又更加怦然心动。此番大动干戈,除了铲平魔教,其实许多人心中,都为了那本绝世剑谱。当下纷纷喝道:“剑谱藏在哪里?魔君,只要你说出剑谱下落,然后自废武功,少林寺便能饶你不死。”
青魔帝君一阵狂笑,喝道:“天绝三剑随我而绝,亦是一件快事,哈哈哈哈……”笑声之中,忽以青铜古剑击地,地上是极坚硬的岩石,一击之下,迸发出点点火星。忽然之间,岩石间隙之中,烟火突生,跟着便似有数条火线,极快地漫延纵横。
武林各派之中,不少人发觉情形不妙,不禁惊惶失措。有乖巧的,发声喊,回头便跑。山道狭窄,众人大乱,竟有几个人被挤下山峰,摔得尸骨无存。
轰然一声惊天巨响,青魔岭上宛如山崩地裂。原来青魔帝君既然与天下武林为敌,就已料到可能会有今日之败。于是在绝岭之上,埋下上万斤*。魔教中颇有能工巧匠,将*分布在岩石空隙之中。一旦引爆,小半个山头片刻便被夷平。各派武林中人死伤惨重,只逃出一小半。
山峰既崩,青魔岭上的魔宫密洞,亦被湮没,震铄古今的武学奇书《天绝三剑》,从此也被埋在地底深处。
……
又翻过一页,记载的便是练气之法。写道:“天绝之剑,诸剑之祖,生化万物,中藏无量无边大法妙用,修练气脉阴阳两赅,动静咸俱。故绝剑式必自此始而起修也。苟能洞悉此剑妙谛,悟彻幽微,大剑初成,无死无生!”
石颖只看得心中怦怦直跳,心道:“原来天绝剑这般利害,但从未听说有人练成。想不到这本奇功秘笈,却被我遇上了。”
又往下看,书上写道:“……此诚佛国秘旨,紫府金章,非等闲视之者也。惟是解章句仍属玄微,非可立悟,一字之微,亦含深义,须求详参细会,体会个中三昧。且非悟得道法自然,剑气一品,亦如水中望月,不可及也。当徐徐以进,并按引气脉开合之精,始能心领神会。”
看到这里,不由得长吁一声。寻思:“原来此剑如此精微,只怕非得数十年之修为,不能有成。”又接着往下看:“……是故剑法之微,以天、地、人者为度。先以人者之剑示之,唯其易也,实为诸法之源。是故以养气为本,性命双修。其气清纯而沉也。二为练气,以呼吸为功,意念运气为效,随呼吸而调运气于周身,可柔可刚,刚柔相济。剑气初成,虽千万人吾往矣。”
石颖只觉手心出汗,心道:“人者之剑,就已这般利害。虽千万人吾往矣,纵然还不能天下无敌,却也是顶尖高手。练到如此地步,只怕就连梅堂主也未必过之。”
再看下页,写道:“地绝之剑,知天下剑法之弊,以剑之九转为锋,内含精气之实,分而破之。一气混元,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
石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若是达到此境界,几乎是天下无敌了。然而遥瞰古今,又有几人可称真正无敌的?”
却见最后一篇,乃是天绝剑,写道:“天剑者,万法归一,以日月为精,山岳为锋;裹以四时,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举之无上,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既成,沛然不可御也。”
石颖不由得呆了,心道:“如果练成天剑式万法归一,岂不是古往今来、天下无敌?这……这怎么可能?”
他站起身来,独自面壁,怅然许久。此时心情,正如孔子所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一部绝世武功秘笈就在面前,以往所学,忽然显得微不足道。惊喜之余,也不禁惘然。
迎雪在一旁见他神态,已知他心意,既感羡慕,又暗暗替他高兴。
此后,石颖整个人宛如痴呆了一般,不语不言,时而面壁,时而展开碧血残帖,一字一字揣摩。有时盘膝打坐,有时又以手当剑,身随剑舞,初时身法还有些滞怠,到了后来,略一施展,却如行云流水,云龙飞舞。
素心有时无聊,便来跟他说话,不料石颖却充耳不闻。气得素心喃喃咒骂:“臭石头,老和尚!”
迎雪和阿薰自知不能修习一品剑气诀,每日里仍是修练*。素心却除了做饭洗碗,在洞中游荡,就是跑到石壁前,看石颖练功。不知不觉,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其实几人早就料想冯姥姥等人说不定早就下山去了,只不过石颖勤于练功,根本不想离去。素心却也不敢冒险出洞。何况洞中清净,迎雪和阿薰的功力也颇有长进。
这一天,石颖修习人剑诀之天罡剑法有成。他先是正身盘坐,双手相叠、手心朝天、拇指尖相抵、左手置于右手之上,默诵天罡剑诀,气行六脉,渐渐达到妄念不生,幻景俱无的禅定光明境界。忽然体内一股气流涌起,不自禁地想要大叫,再也忍耐不住,登时发声长啸,声如虎啸龙吟,绵绵不绝。
迎雪几人远远听了,知道他练功已有小成,都是又惊又喜。忽然啸声立止,石颖纵身而起,以手当剑,舞了起来。迎雪从地上抓起佩剑,扔了过去,叫道:“石大哥,接剑!”
石颖也不回头,用手向后随意一抄,接剑在手,嗤嗤嗤便是几剑刺出。石室之中,忽觉几股气流激荡,虽是一把寻常的长剑,在他手中,竟然也能发出极为强劲的劲气。迎雪不禁看得心驰神往,没想到短短三个月时间,石颖的剑法功力竟已精进如斯。
石颖越来越觉得出剑得心应手,舞到酣时,石室中风声大作,只见剑影闪烁,一团白光几乎掩住他的身影。忽听石颖长声吟道:“心定如止水,正念法力高,神剑罡气至,内外魔头消”。紧接着一声断喝,长剑疾刺,嗤地一声急啸,剑尖上猛然发出一道尺许长的白芒,一闪而逝。
迎雪惊道:“剑芒?石大哥,你竟然在三个月里,就将一品剑气诀练到第五重?这真是不可思议。”
石颖收剑而立,也不禁惊喜交集。虽然他要在数十招后,内力积蓄到一定程度,才能发出剑芒,但此后只须不断修练,发出剑气便已指日可待。何况就算只是剑芒,也是惊世骇俗的武功,江湖上的寻常好手,从此之后,谁能挡其锋芒?
此时阿薰和素心走近前来,脸上都有仰慕之意。石颖向三女看了一眼,微笑道:“迎雪,阿薰,素心,咱们今天可以出去了。不管外面腾龙教的人还在不在,总而言之,咱们都要出去了。”
素心这些天来气闷得紧,闻言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叫道:“小石头,这些天来,我最喜欢听到的话,就是这一句了!”
迎雪和阿薰也是喜气洋洋。两人在洞中虽然不像素心那般百无聊耐,却也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何况阿薰一直记挂着外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虽然她相信以外婆的武功,虽不及那个老妖婆,但总也有法子自保。
四人沿石径回到洞口。迎雪取出密钥,打开壁门。本来还怕在洞内日子久了,眼睛不能适应外面强光;不料却见洞外黑漆漆地,原来却是黑夜。
石颖大喜,说道:“原来上天也肯这样照看咱们,在夜色之中,等到天亮,眼睛慢慢就适应过来了。”
出了洞来,四人站在碧玉泉边,感受夜风习习,和泉边水滴清幽,直是恍若隔世。
阿薰却显得有些着急,说道:“不知这些天来,外婆怎么样了?”素心安慰道:“你别担心,我看你外婆的功夫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那天她一吹笛子,我就晕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吓人。”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向前走。月光清微,照见山坡上碧草萋萋,山色极是清冷。忽然之间,远远地传来一曲笛声,阿薰登时大喜:“是外婆在吹笛,啊呀,怎么又是九天魔音,难道又遇上了敌人?”
石颖听了片刻,说道:“笛音虽然内力充沛,却无伤人之意。咱们过去看看,应当不会有什么凶险。”当下托住素心的腰,快步疾走。他此时功力大进,带上一人有如无物,脚下仍是轻飘飘地,竟是快得出奇。迎雪瞪他一眼,说道:“显功夫么?”携起阿薰的小手,随后快步跟随。石颖微微一笑,放缓脚步,和两女并肩而行。
不一会儿,翻过一个陡坡,下面却是一个山谷。笛声越来越近,石颖若无其事,素心却已抵受不住,只得以衣襟塞耳。迎雪和阿薰的*也有长进,稍稍运功相抗,倒也不觉有何异样。
此时天色已微亮,却见谷中有一间草屋,笛声便是从屋中传出。屋外有一个白衣人盘膝而坐,运功与九天魔音相抗。笛声细细,有时微不可闻,有时又作旖旎悱恻之调,忽哀怨,忽缠绵,宛如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
那白衣人面上神色忽而喜悦,忽而忧伤,竟似已为笛声所动。又过片刻,笛声忽然变得尖细,似有无限怨怅。那白衣人忽然双手捂住耳呆,跳起身来,叫道:“罢了,罢了,今天算我输了!”
他这一说话,迎雪却是一怔,随即惊喜交集,低声道:“是二师伯到了!”
石颖啊的一声,说道:“你二师伯,那就是玉面苍龙谢冷山谢大侠了?”迎雪微笑道:“是啊,二师伯很久不上山来,不想今日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两人只觉此事甚奇,便不再靠近,远远地看去。
那白衣人正是谢冷山,他望着草屋,叹了口气,说道:“潇湘,你为什么这般绝情,这些天来,就是不肯再见我一面?”屋里一个老妇的声音说道:“哼,你不过几天未见。却不想想,都那么多年了,你又到哪里去了?你想见就见,想走就走,却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谢冷山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之事,情非得已。我一直以为师兄他和你……唉,我知道错了。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肯原谅我么?”
迎雪和石颖越听越奇,从两人对话中猜想,似乎潇湘夫人和谢冷山年轻时竟还是一对情侣,只不过谢冷山为了师兄,那自是梅圣恂了,这才放弃。不料却会错了意,反而招致潇湘之怨。
却听潇湘夫人在屋里说道:“哼,不必再说。你自己答应的,要是赢不了我,就不许靠近一丈之内。现在可是你输了。”
谢冷山叹道:“你的九天魔音能以内力伤人,我倒不惧,只是你音韵之中,却又能扰人心魔,谢某心怀尘心杂念,却实在抵受不住。”
潇湘夫人在屋里冷笑几声,却不再说话。谢冷山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只走出一步,忽然拔剑出鞘,喝道:“你们贼心不死,到底还是来了!”只见前面树丛之中,一人虎吼一声,挥舞铁杖,冲了上来。石颖几人一见之下,却都认得,那是一个番僧,却是云龙三使之首的铁飞龙。
铁飞龙一身横练武功,力大无穷,武功亦为三使之首。他手持铁杖,使的却是疯魔杖法。如颠如狂,虎虎风生,铁杖抡圆了,每一杖都有千斤之力。谢冷山一剑递出,与铁杖搭在一起,剑身忽然弯曲,似是敌不住铁杖之力。若是寻常之人,只怕此剑立时折断。但在谢冷山手中,这把平平常常的佩剑竟显得极是柔韧,他身随剑退,剑身又复伸直,忽然转步绕膝回剑,剑尖上发出一道白光,嗤地一声,将铁杖尾端齐齐削去一截。
石颖啊的一声,甚是惊骇,低声道:“剑芒!”要知铁杖有鸭蛋粗细,乃是精钢所铸,便是宝刀宝剑,也难以轻轻一下削断。而谢冷山剑尖所吐白光,竟能削断铁杖,剑芒的威力,由此可见。
石颖心中叹服:“怪不得剑品堂号称武林第一,梅堂主固然武功神奇之极,谢大侠也如此利害。他的一品剑气诀显然早已练到第五重,信手一剑就能发出剑芒,而我却得数十招后,渐渐凝结内力,才能偶尔为之。我的功力与之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却见铁飞龙一脸骇异,只将铁杖挥舞,似乎不敢再上前进击。谢冷山喝道:“邪魔歪道,上次放过了你们,还敢再来?”手中剑缓缓扬起,凝结剑气,待要攻击。铁飞龙忽然回头就跑。谢冷山大奇,以腾龙教之邪,云龙三使之强悍,怎么会不战而退?
忽然之间,却听磔磔怪笑,林中冒出一团粉红色烟雾。那烟雾竟然凝结如线,向谢冷山迎面袭来。
谢冷山大惊,一剑撩出,发出劲气将烟雾挥散,同时脚下一点,身子向后蹿出。
却见林子里的红色烟雾竟是越来越浓,所聚雾团也是越来越大,顺着风向,竟然向小屋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