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欲颓,三山若隐若现宛如远在青天之外,其中一座高峰入云,青林翠竹间偶尔露出飞檐朱楼的一角。一路跟随着初瑤和小昙,夏侯辰总算到了幻花宫,触目所及唯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整座宫殿掩映在重重云雾中,远远看去仿若仙境。
当年他和唐韶华初次从养伤的房间中走出时,便惊叹于幻花宫布局的精巧和建筑的宏伟。七年过后,他再度来到这里,也仍是被其深深震撼到。
夏侯辰一面想着,一面施展开轻功跃到一处屋檐上藏了起来。从他的视角看去,幻花宫建筑成群,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
如果夏侯辰精通天文的话,大概能够看出这些建筑都是按二十八星宿方位排列,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而七宿中又有各自的主建筑——左边青龙殿,右边白虎堂,前方朱雀阁,后方玄武楼。以为是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而四象所代表的主建筑群间,又东面苍龙七宿里的青龙殿为尊,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晚霞落在金碧琉璃瓦上,袅袅绯光艳芒。青松拂檐,正中的圣湖被重重叠叠的曼珠沙华包围着,湖前树立着一根高耸的石柱。风拂过湖面,水波荡漾,周围彼岸花海在风中起伏。
究竟哪个才是白虎堂呢……
虽然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那时候他和唐韶华整日呆在房中养伤,根本没有机会出来四处闲逛熟悉结构。唯一的一次夜游,也是在唐韶华带领下,直奔着最好辨认的玄武楼后的神庙而去。
夏侯辰不禁思索起白虎堂的具体方位,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这个是不错,可是他娘的,幻花宫这么大,每一个方位的建筑又这么多,他怎么好辨认呀!
而且时隔这么久,这里的建筑似乎和自己七年前来的时候略有不同。他甚至连玄武楼在哪都分不清了,不然还可以推算一下白虎堂的位子。
不过也怪不得夏侯辰,五年前的黯月之祭上,泺伽发动宫变,一场大火几近焚毁了幻花宫过半的建筑,后来这些都是重建起来的,自然和夏侯辰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四周护卫重重,不时有端着金盘的白衣侍女从回廊间走过,步伐轻盈,衣带飘飘,仿佛仙子般清丽动人。
女孩们一个个轻纱覆面,衣饰打扮又都相同,任凭夏侯辰努力地睁大眼睛辨认着经过的侍女,也认不出哪个才是刚开始的那个年长侍女,而哪个又是尚还活在人世的,曾照料过他的故人碧荷。
他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忽然瞥见到一点朱砂——是那个年幼的侍女。他眼睛一亮,悄悄跟了上去。
“小昙,初瑤姐姐去了白虎堂还没回来,你一会记得把这些点心给她送去。”一个迎面走来的侍女对眉间有朱砂的小侍女道。
看见那名侍女的刹那,夏侯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意外、惊喜和无奈同时出现在他脸上,眼神复杂无比。
事如春梦了无痕。
——再见故人,他却不能向那时救了自己和韶华,还照料他们多日的女子说一声谢谢。
“好的,碧荷姐姐稍等,我马上就过去。”小昙清脆地答了一声,接过点心盒子。
想起正事,夏侯辰继续跟踪着小昙。正往居住的地方走着,女孩突然停下脚步。
他躲在回廊的拐角处,心微地一沉:被发现了?
只见小昙在那停了一会,喃喃自语:“宫主还在那里弹琴呀。”
小昙屏息听着从青龙殿中传来的琴声,渺茫的乐声在整个幻花宫中回荡,融入每一寸流动的风中,清冷得不沾一丝烟火气。仿佛一片白月光静静地弥漫开来,清清亮亮,微微寂寂。
她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白袍男子的形象——送天心石的时候,宫主正在那里抚琴,和以往的想象大相径庭,宫主很年轻,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眼睛是深沉的湛碧色,就像看不见底的古潭一样。黑色的发垂落在他白色的衣上,月白的纱帘在身后飞扬,仿佛将要乘风离去。
真像神仙般的人,哪怕是百多年前的辉夜祭司,风采也不过如此吧?
那一瞬间,小昙被自己脑中浮出的念头惊了一惊,以往听说关于宫主的事迹,大多和死亡鲜血有关,下意识地便将他当成了一个嗜血成性的恶魔。以至于她第一次见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立在原地。
看见侍女过来,泺伽眼睛也未抬,只是说了一句“东西放下后就退下吧”。小昙慌忙告退,退出青龙殿的时候她忍不住向后又望了一眼,飘飞的轻纱间,高台上那个抚琴的人影影绰绰。满殿都是琴声,曲声似乎是由雪花凝结而成,隐然透着悲意,孤寂而萧索。
不知站了多久,琴声终于停了。小昙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手头的事,继续朝前走去。夏侯辰紧提着的心终于落下,走出长廊,转过几丛修竹紫罗,他紧跟着小昙来到了侍女们居住的地方。眼见着小昙进了初瑤的房间,夏侯辰决定守株待兔,等初瑤回来拿点心的时候再跟着她去白虎堂。
正当小昙从房间中出来的时候,初瑤刚好过来,小昙道:“姐姐,我已经把碧荷姐姐做的点心放到你桌上了。”
初瑤点点头:“有劳妹妹了。”
“对了,初瑤姐姐,我今天见到宫主了。”小昙想了想,道,“宫主一点也不像以前别人和我说的那样,我觉得,他挺孤独的……”
“小昙,你难道忘了宫规吗。你现在擅自开口议论宫主,若是被旁人听到了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初瑤严厉地止住了小昙的话。
似是被她的语气一吓,小昙低下头,闷闷道:“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白衣小侍女离开的背影,初瑤不觉低叹——又是个被表象迷惑的孩子。她低低地道:
“你要是亲眼见过他做的那些事,就不会那么认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