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琢雅致的门房上覆着零星未及化去的风雪。
初夏领着任青直接进去,一路直奔主题的来到小院主人的卧室。
青衣楼内门之中几乎全是女子,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豪放程度向来都是让人口干舌燥的。
这些年来任青已经被迫接受了不少这方面的习惯,可是等她走到主人小院的卧室时,仍是忍不住心跳。
“缀姐姐,人我带来了,不耽搁吧?”
初夏向着不远处一张纱帐大床上的女人行了一礼,动作虽然是依旧的规范标准,看起来赏心悦目,却无论如何也都看不到该有的诚意。
缀烟晚拢了拢披散开的如瀑长发,眉眼清浅的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有些阴暗的卧室中,竟在她一笑之下似乎都变得光亮了许多。
深雪楠在青衣楼中男女通吃的性子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就算是丫头也知道一二,楼内多是女子,对她即便是有些反感也不惧于权势,不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这些任青早有耳闻,本来她以为自己是来自现代的开放人,就算深雪楠当着自己的面来一场也不会有多惊讶,可是直接包养这么漂亮的一个可真的是吓到她了。
初夏临走前似笑非笑的看了任青一眼,那双好像带有别样深意的眼神瞬间让她想到了之前离去的深雪楠,以及那声莫名沙哑下去的话。
那种感觉....
任青尽量将目光移向别处,常年和丫头腻在一起,如果说丫头是个纯洁的白兔,那自己就是狼了。
早就和丫头胡闹过,知道其中滋味的任青,有时受点刺激身体就会开始“预热”,那种小腹电流乱窜似得麻痒,换成谁都只能是脸红心跳的一副娇羞模样。
“随便坐吧,有些琐事,招呼不周了。”
缀烟晚颇为慵懒的看着任青,眸光如水轻柔,脸上未去的潮红,似乎连那几不可闻的吐息都带着羞人的燥意。
大床前的台阶下有小桌茶盏,许是和男人的事后烟大致相仿,深雪楠喜欢事后喝一口茶?
任青笑着低头过去,先坐了下来,随后又像是猛地想起似得,问:“缀姐姐,我来时摔了一跤,手上脏了,能不能先洗过手?”
脸上带着笑,那只沾了血的手却不敢分毫的露。
缀烟晚答非所问的道:“听说你进楼是被强迫的?”说着她撑起虚软的身子从床上起来,脚步却意外沉稳的走到一扇窗子前。
连任青都能看出来她身子虚软,那说明就已经真的很虚很软了。
不过任青也借此看清了这位被深雪楠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
缀烟晚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细细的眉,高挑幽深的眸,将她天使样的容颜衬托得越发脱俗。
坚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娇美,又有点男性才有英气,明明才和别人做了那种事情,连房间中都还带有那种暧昧的味道,可缀烟晚却云淡风轻的撑着春泥似得身子走到床边,轻轻推开了深锁不见天日的窗。
冷风夹杂残雪,猛然回灌进屋,让浮想联翩的任青定下了思绪的同时,也打了个冷颤,浑身有些发痒。
任青没有立即回答缀烟晚,只是感觉出了些不对劲,她倒了一杯茶,升腾的水汽云遮雾绕,低声道:“没进楼的时候,我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整天担惊受怕的提防着哪天官府会把我们抓回去。现在锦衣玉食,夜宿高楼,怎么会是强迫?”
透骨的寒风吹动了缀烟晚的发鬓,冰雪映着她单薄衣裳下如玉肌肤,伸手轻轻托住一片飞来的残雪,笑道:“想不想....杀了深雪楠?”
任青的瞳孔蓦然收缩,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而是因为一柄剑。
冰雪汇聚而成的极寒之剑!
满室如春的温暖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炭炉中的火苗在这强势而唐突的寒潮中倔强又无力的摇摆着它越来越小的身子,斗室之中剑锋划破空气所带动的隐隐雷鸣正滚滚而来,仿佛远方云海深处的蛰龙露出了爪牙,于九天之上张目咆哮!
“你这是....”任青牙齿上下打颤,全身也在跟着颤抖,这种颤抖并非是出自于畏惧,而是源自于眼前这把冰雪而成的长剑,其中的森寒剑气与冰雪寒意相互混杂,形成了如今这种足以威慑人心的效果。
缀烟晚脸色发白,假如说方才在出剑之前这个女人是水做的,那么此刻的她无疑就是冰做的。
“十步杀一人的本事,我知道你对青楼里的吹拉弹唱天赋极高却兴趣缺缺,取悦男人的本事你不想学,我这个,你学不学?”
缀烟晚直视着任青的双眼,房中寒潮因为洞开的窗和她手中的剑,持续仿佛没有尽头的疯涨,好像连血脉连同骨髓都一同冻住。
“这不是...深雪楠让你...教的东西吧?”任青打颤的牙齿勉励之下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
“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把这凝雪成剑的本事交给你,只要替我做件小事就可以了。”握剑的手依旧稳如泰山,可她的主人内心却不似这般平静。
因为任青分明能感受到这冰剑内里躁动不安的气息,随时都有可能重拍冰制的牢笼,在外肆意咆哮。
就好像一颗随时会爆开的炸弹。
“我同不同意不重要,你把下我的脉就知道了。”任青伸出手来,任由缀烟晚握住。
冰剑坠地,撤去所有内息真劲的冰剑,也不过是一团造型像剑的冰块而已,摔在地板上,粉碎。
房间内暖意回潮,炭炉中的火苗在刹那间变得活泼起来,任青由着缀烟晚抓着手腕,那冰雪般脸上,神情尚自在反复交替。
任青喝了一口变凉许多的茶:“看来武功是学不成了。”
房间内只余下一扇窗户,映着绿竹白雪,灌着冷风。
缀烟晚好像没了全身力气和精神,松开任青,一步一步的走回自己的大床上,一头栽倒在上面。
任青给自己续了一杯,表情略带着苦笑,就算把长生证仙经和大至势如来真经这两部经典放到她面前,经脉尽毁,断绝了修行之路的她能做的也只剩下这种表情了。
卧室之中暖意回拢,仅余下一丝若有无的寒气不时从窗口吹来,任青不确定这个缀烟晚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不敢贸然开口暴露自己的意图。
可是转念想象,深雪楠要控制自己,只需下一个青蛇蛊就可以了,虽然任青没有感受过这蛊毒的威力,可能被青衣楼视为控人利器的密蛊,效果怎么可能会差?
等了许久,想着自己心事的任青总算是等到了缀烟晚先开口:“今儿我有点乏了,你随便坐会儿就回吧。”
任青起身替她合上了那扇窗,若无其事的向缀烟晚告辞离开。
出了门的任青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跟初夏汇报了这件事情。
在青衣楼的日子虽然过的看似宽松自由,而实际上却是半点都不由着自己。
每天要做什么,做多久,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虽然这个现实会让人感到很耻辱,可任青却没有办法,她和丫头不过是普通的弱女子,想要离开青衣楼的掌控根本不可能。
问清了缘由的初夏向着卧室方向的绣楼看了一眼,鼻中发出不屑的冷哼,似乎是瞧不起里面那位如水佳人。
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事情汇报给深雪楠,初夏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走人:“那好,明天再来。”
回去的路上,任青问了有关缀烟晚的事情,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一向对这类旁敲侧击的话题都是反应淡淡的初夏居然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缀烟晚是朝中一个罪臣的女儿,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相机而亡了。当时因为是得罪了一名势力很大的权贵,没几天就在一次早朝散去的路上,连宫门口都没出就被那位权贵拦住了,当场打断了一条腿,内外伤更是不知道多少。
缀烟晚的父亲本来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才干平平,读书也平平的普通官员,更没有什么名气,但是经这一件事后,倒是声名大震,读书人都讲究个风骨,敢向权贵伸拳头那才叫风骨不折腰。
可惜的是缀烟晚的父亲名声震了没几天权贵就再一次找上门了,说是访客,拦在门口医生汤药都进不去,就这么生生耗死在了病床上。
而后不知从哪查处一宗案子,七拐八拐的缀家也牵连上去,一家老小就这样被送进了教坊司,为奴为婢的卖笑而生。
“那贱人仗着自己生了幅好皮囊,勾引男人我就不说了,偏偏...”初夏话没说完就低了下去,不过后面的话任青大致也清楚了。
方才房中缀烟晚大概是为了让自己帮她报仇,一个刚记事的小姑娘从小就遭了这么大罪,心中没点仇恨那是假的,可那手凝雪成剑的武功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不过仔细想想,缀烟晚既然做了深雪楠的禁脔,那说不定也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深雪楠深不可测,如果缀烟晚有武功不可能不发觉,而作为深雪楠的枕边人,想要弄清楚自己的事情也不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缀烟晚对自己的认识多少也带了点深雪楠的想法,既然缀烟晚有离间自己的举动,说明在深雪楠眼中,自己始终还是不放心的。
青蛇蛊....
想到深雪楠离去时的眼神,任青觉得自己离接受青蛇蛊的日子已经不远,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提前回来的任青并没有见到惜福,通常任青出去学习“各大名师安身立命的本事”的时候,惜福一个人在房间没什么事可做,就会去找些洗衣服烧水,甚至是劈柴的杂事来挣些银子,因为楼内对任青的大力栽培,使得惜福在那些下人中也是个不受气的,有地位的存在。
炭炉中火苗吞吐伸缩,任青洗净了手,脱下外套,直接躺进床上的被窝里,不久便安静的好想入睡。
直到傍晚时分,丫头回来了,床上的任青依旧不动不语,直到丫头轻手轻脚的将她抱住后,后者才徐徐睁开了双眼。
“唔,今天事情好多啊.....”
丫头将自己的小脑袋放到任青的长发间,呼吸着那股淡淡好闻的清香,感到全身每处细胞都在这股香气中沉醉放松,一天忙来忙去的神经的瞬间松弛。
“那你今天...高兴吗?”任青微笑,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修行,他丝毫感觉不到困倦,反而神采奕奕,感知力更强与白天数倍。
“很充实!”惜福笑着,声音已经开始低了下去,眼皮在拥着任青的清香气味中渐渐开始打架,双手与任青不知不觉得握在了一起。
任青毫无睡意,只是用自己细腻的指尖渐渐抚过她手上的肌肤,与寻常少女的娇嫩不同,自小就是一个人自力更生的丫头的手,并没有那种该有的柔润,生活中的艰辛磨糙了这双本该细嫩的手,而就是这双手,让两人从边城国境一路上京的任青不至于饿死接头,也正是这双手,让任青甘愿留在了青衣楼。
他紧握着惜福的手,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不管旁的人如何看,和惜福在一起的时候,面对惜福的时候,在任青的心理从未将自己看做一个女人。
“你知道吗,那天我受了好多的刀伤,全身都动不了,有发着高烧,身后一大批的追兵,只能任由自己越来越糟糕的身体在河水里浮沉,那种感觉真的好像要死掉了。”
任青稍稍松了下,怕握醒迷糊困倦的丫头:“当时我就想,如果这样也死不掉,将来我一定能成为超级厉害的,盖世无双的大侠!”
“好厉害...那么困难的时候青砸就有这么高的志向了!”丫头有些迷糊,含含糊糊的低声道。
“谢谢...我一定可以!”
房间中,丫头轻微的鼾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