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林正庸是先帝眼前的红人,可谓风光无限,先帝去后便不如以前了。这个中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自己当然也明白,所以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到如今这个境地。
谢衡不由道:“林大人近来身体如何?”
林中庸摆摆手,道:“黄土埋到脖子啦。”
谢衡没说客套的话。想必林正庸心中也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才急切地找他来吧。
“你一如当年,我?我老了。”林正庸有气无力的笑着,枯如树皮的手叠在一起,“我听闻宁家那小子不久前丧了命,觉着有些惋惜。”
谢衡倒了杯凉茶,垂着眸子,淡道:“宁之远么?”
“可不是么,我看着他长大的。”林正庸说着,又拿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还有……华荀啊。”他浑浊的双眼盯着空中的什么东西瞧了会儿,忽然眼眶发红,竟是微微一哽。
“林大人不必难过,逝者已矣。”谢衡平静的说。
林正庸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没什么后悔的事儿,唯我的女儿,始终亏欠了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够我恨自己一辈子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想什么,“无瑕去时可有对你说什么?”
谢衡看着林正庸的眼睛,没说话。
林正庸心中像是被戳了一把利刃,刺得他痛苦,乃至于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压下哽咽,说:“不管她说了什么,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您说。”
“……带阿宁离开这儿吧,自由才是最好的。”林正庸蓦然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许多事,悲哀的发现自己年轻时那样风光无限,却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何其讽刺。
谢衡没有回答他,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凉茶,微微拱手,道:“林大人,在下先告辞了。”语罢,他步履从容的往外走去。
“……谢衡。”林正庸忽然出声,“算我求你。”
谢衡脚步微顿,道:“林大人好生休息。”
“……”
房门关上,隔绝了那满屋子的药味儿,和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咳嗽声。那房间内死气沉沉,烧了碳火也不顶用,入内便有一股冷意。
谢衡也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林正庸。
林正庸怔怔地望着关上的房门,无端流了眼泪。
谢衡独自走出了林府,朝着京城最热闹的地带走去。他已经半个月没出来走走了,现下倒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林正庸的情绪并没有影响到他太多,毕竟他们交情不深。但林正庸拜托给他的这件事……
谢衡抬眼看了看天,陡然叹了一口气。
当今陛下子嗣并不繁茂,除了留在竟离那位,便只剩下一位大帝姬了,偏生燕帝不肯纳妃,后宫中硬是空了这么多年。对于此事,众人也是说法不一,有褒有贬,各有各的看法罢了,谁也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
那么大帝姬呢?如今怕是众之矢的了。
正想着,忽闻有声音自远而近,周围散漫的人们自觉往旁退了去。谢衡往后一看,登时便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