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宫内院,切玉室。
切玉室依旧是那番昏暗逼仄模样,只是今天的切玉室,与往日不同,变得更有人气了,不大的地方,足足挤着四个人。
此时的切玉室,除了太上老君和文始真人,还多了两人,一个青衣大汉,一个红袍道人。
老君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眼皮半阖半掩,以手托颌,慢悠悠地打着盹,雪白的下须,苍劲有力。
但另外三人,就显得忙碌得多了,他们隔着桌案,盘坐于在老君对面,正低着头,紧张地翻看各式书简,似乎在查找着什么。
四周各种卷宗书册,无风自动,漂浮于四周,填满了整个切玉室,一本翻查完了,另外一本就自动飞入三人手中。
四人无一人言语,满室只有书页翻篇的“沙沙”之声。
“如何?可有消息了?”
老君缓缓睁眼,对三人说道。
三人听闻老君询问,尽皆停下手中动作,躬身听命。
红袍道人率先禀告:
“师尊,五台山传来消息,文殊菩萨半个月前突然失踪,去向不明;
“灵山消息,发现文殊菩萨坐骑-——青毛狮子在灵山现身,如此看来,文殊半月前可能突访灵山;
“灵山传报,金蝉子尚未转生下凡,仍在雷音寺,整日里恍恍惚惚,东游西逛;
“玉真观金顶大仙上报,孔雀大明王与其胞弟金翅大鹏雕似乎发生了口角,在灵山脚下大打出手,双方不欢而散;
“还有…………”
红袍道人将释教一众的情报条分缕析,听得太上老君不住点头。便是老君有意多问上一句,道人俱都对答如流,可见道人对这些情报早已烂熟于心。
“通玄,有心了。”太上老君微微颔首,表示了肯定。
原来,这个口称太上老君为师尊的红袍道人,就是通玄真人。
通玄真人,辛氏,字文子,号计然,相传曾受业于老子,范蠡之师,与孔子同时。
通玄真人贵为道门四大真人之一,与冲虚、南华、洞灵三位真人并称于世,是可以与释教四大菩萨相媲美的道门上层人物。
“青牛,四大部洲有何消息?”老君听完通玄真人对释教的简报,继续问道。
青衣大汉,也就是青牛,开口道:
“主公,大周暗探已经探明,神皇正在南瞻部洲大兴佛寺,足有两百八十余座;
“紫云山土地上报,毗蓝婆菩萨于西牛贺洲紫云山开辟了洞府千花洞,如今闭门不出;
“龙宫传来消息,西海龙王敖闰亲妹,泾河龙王之妻,七日前生第五子徒劳龙;
“数百年消失无踪的万岁狐王,行踪现已查明,如今狐王拥万贯家财,携妻带子,举家迁往西牛贺洲积雷山摩云洞;
“东华帝君之徒东方朔,道名‘曼倩’,近日突破金仙境界,五庄观镇元子大仙已经启程,亲往十洲三岛祝贺;
“以及…………”
人间界这次信息量略大,太上老君摁着眉头思索,仔细听着青牛一一道来。
“文始,帮我准备一份贺礼,送到东华帝君处……”老君又顿了一顿,片刻后才继续道:“如果宴上镇元子肯与你见礼,便说老道我炼丹需要三枚草还丹,看他是否愿意割爱……”
“是,师尊,我将准备好贺礼亲往十洲三岛,”文始真人俯身领命后,又道,“这地仙之祖,屡次三番拒绝与我兜率宫接触,明显是不愿意介入道佛之争,师尊还要再试探吗?”
太上老君眼神一凌,冷冷看着文始真人:“文始,你最近的话越来越多了。”
文始真人见老君泠然神态,冷汗淋漓,慌忙俯身跪地,连称不敢。
“罢了,”太上老君摆摆手,略加提醒也就是了,不愿意对这个左膀右臂太过苛刻,继续问道:“月宫可有消息?”
青牛,通玄,文始三人面面相觑,皆默然不语。
最后还是文始真人鼓起勇气,轻声道:“启禀师尊,月宫并无更新的消息传来,而且……”
文始真人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月宫这三年来戒备的程度,不降反增,之前传递消息的人手被发现,尚且留有余地,饶他们一命,如今凡是擅自出入者,竟是不分哪方势力,尽皆受到诛杀……”
太上老君眉毛一皱,出言道:“青云阁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新的消息?”
“没有,没有任何新的消息。”文始真人无奈地摇头道,“凡是靠近凌云山青云阁的探子,如今已经全部失踪……我们……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但情况依旧不明,只知道青云阁依旧戒备森严,能够出入其中的仅有三人,连吴刚也只能镇守在阁外,擅闯者,格杀勿论。”
“少真这个小姑娘,真是好手段呐。”
太上老君不由得感慨道,觉得自己过去似乎小瞧了这个月宫之主。
之前老君一直认为少真道君不过有些强悍和霸道,并没有什么政治智慧。如今封闭月宫这一惊世之举,不仅震动了三界,更是令太上老君觉得深不可测,此举大有深意啊。
“主公,莫非少真道君要毁约不成?”
青牛出言相询,声音依旧那般旷达豪气,状若洪钟,只是语气中有一丝焦虑若有若无。
青牛还是担心墨龙轩这个便宜弟弟的,忧心墨龙轩成了兜率宫和月宫的政治斗争牺牲品。
现在有心人都知道,月宫封闭一事,症结都在青云阁,也就是在墨龙轩身上。
事发突然,少真道君毫无征兆地幽禁了墨龙轩,已经给兜率宫和月宫的合作,蒙上了一个沉重的阴影。
三年有余,少真道君至今没有给兜率宫任何解释。如今,是时候考虑少真道君有没有毁约,转而去巴结灵山的可能。
倘若少真道君不惜打脸太上老君,转过头去投靠释教,那道门可谓腹背受敌,岌岌可危了。
情况十分不妙。
“青牛不必着急,”通玄真人哂然道,“少真道君即便要调转马头,也不需采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手段,依我看,必然是出了什么特别的变故,才惹得月宫隔断内外,封锁消息。”
太上老君见通玄真人似有想法,用手指了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通玄真人见状,便继续道:“少真道君此举,可谓出人意表,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后我道门都不能小瞧她了,认为月宫是可以任意拿捏和利用的小角色。”
“少真道君素来言出必践,况且她对释教也没有任何好感,绝不至于转头去帮助如来,如此蛇鼠两端。”太上老君思索了一番,还是认为少真道君不至于反悔。
“师尊所言极是,镇元子这种精于世故者,可能会两不相帮,但少真道君毕竟傲骨嶙峋,应当是不屑于反悔的。”通玄真人对着老君稍稍揶揄了一下,“可能还是师尊之前对道君太过分了,哈哈哈。”
“呵,看来道君还是对老道我有些怨言啊,怪我安天盛会上,拿她当枪使,”太少老君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轻笑道,“也怪不得她,老道坐享其成,得罪人的事都让她干了,少真要是不动气,给老道我一个警告,她也不配当月宫之主。”
青牛闻言,神情一松,原来少真道君,是有意通过墨龙轩来敲打道门,警告太上老君不要太小瞧她,拿月宫当炮灰。
不过,封锁月宫,到底有何深意呢?
释教的文殊菩萨,认为少真道君是向灵山示好,缓和双方关系;
道门的通玄真人,认为少真道君是在敲打老君,不要以为她可以任人摆布。
不同人,不同的立场,有不同解释,然而少真道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