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意日盛,热风如浪,陆缘将马车停在路边,解下缰绳,任由马儿自行去林子中啃食树叶。君海棠立于树下,细汗从她额上渗出,眉间似乎有些躁意。
陆缘转身向林中走去,一盏茶工夫之后,他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个柳枝编制而成的头饰,一个戴在自己头上,一个戴在了君海棠头上。感受着柳叶传来的丝丝凉意,君海棠没有露出反感之意,算是对陆缘手艺的认可。
“这条路通往哪里?”陆缘坐在路边石头上,仰头问君海棠。
“江都。”
陆缘默念一句,跟着道:“江都位临雁荡山脚下,西北高而东南低,多山地丘陵,土质奇特而肥沃,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君海棠侧颜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学霸?”
陆缘双眉一轩,说道:“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啊!我可不是学霸,学霸是我的死党唐敬之,先生教的、书上写的,敬之全部记在了脑子里。这小子迟早要走入仕途,成为紫耀王朝的栋梁之才,说不定以后还能闹个尚书、国相当当,咱也能跟着沾沾光。”
君海棠嘴角轻笑,温柔道:“你很想以前的生活吧?”
闻言,陆缘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以前的已经无法改变,未来我也无法预料,所以只想坚持本心,活在当下。”
半个时辰之后,通晓人意的黑马吃饱了肚子,从林子中钻了出来,极为训教的站在那里,任由陆缘套上了车辕。君海棠坐在车厢内,将头上的柳叶环头饰摘下来,玉指轻轻在上面拂过,脸上骤露笑颜。
盛夏之时,夜色来的很晚。
黄昏时,白日的躁意渐渐消退。陆缘将马车停在一处山下的空地前,从车厢里取出准备好的馒头腊肉,就着清水而食。也许是车厢内的余温太高,君海棠脱去了外衫,穿着一袭白纱裙,白皙的胳膊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陆缘的目光从她身前隆起的曲线上掠过,下意识躲开。多日相处,陆缘已经对君海棠十分了解,这个女人外表冷漠,情绪多变,即便是朋友,如果有何过分之举,他不敢保证自己的眼睛能够继续待在眼眶里。
夜幕终于战胜了最后一缕光芒,整个山野暗了下来。一轮弧月,偷偷从山巅探出脑袋,为人间送来光明。
夏风不再燥热,吹在脸上极为温柔,陆缘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侧眼望去,看到君海棠端静如水,容颜俊美,几缕青丝随风而动,月色下,自有一种朦胧美。
陆缘望着她,她却望着身前不过千米来高的山顶。
那里,几许光亮闪烁,如影似幻。
“萤火虫,自带光明,很奇怪的一种生物。”
君海棠没有应声,印象中在她很小的时候,养母曾为她捉过几只,放在自己的蚊帐内。然而,从她开始作为杀手,就再也没有见过。
陆缘淡淡一笑,“站在这里看可不过瘾,上去吧。”
这山峰虽不高,却十分陡峭,一面石壁好似被刀斧劈下一半。陆缘初入修行一途,在冷风行的训练下,手攀山峰已经不算什么难事。武息自体内而发,被他灌入手心,陆缘轻轻攀住一块石头,轻身一跃,身子立时向上飞出七尺之远。
美人在前,陆缘有心炫耀一下,脚下踏在石壁上,转头喊道:“看我牛逼不?”
前面两个字何其自信响亮,而语气到了后三个字,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声若蚊蝇,只能他自己听到。黯淡的月色下,君海棠身形如燕,潇洒的贴着石壁而上,每次跃势将尽,脚尖或点石壁,或以剑撑石壁,比陆缘的狗爬式强上百倍不止。
陆缘爬到峰顶时,君海棠已经静静站在那里多时,一颗萤火虫轻轻落在她是手背上,闪耀着微弱光芒。陆缘第一次看到君海棠脸上露出如此恬静的微笑,真的好美。
山峰之上,穹顶之下,数以万计的萤火虫轻轻飞舞,如星辰,似珍珠,美不胜收,夺人眼球。这个画面相当之惬意,陆缘也被眼前奇异之景震撼了,不过他比较不受欢迎,站了半天,也没有一只落下。
君海棠嘴角轻笑,蓦然身动,一身罗裙随风而起,舞步轻盈,飘飘若仙。陆缘干脆在石头上坐下来,什么萤火虫,什么月色,看这身材曼妙青丝墨然的海棠花,不是更好?
月光婉转,时光流淌,萤火虫累了,开始消散。君海棠也满足的坐在陆缘的身旁,柔声细语,开始倾吐她童时的美好。陆缘静静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肩上一沉,君海棠已经伏在他的肩膀睡去。
原来冰冷如君海棠,也有柔情的一面。
红日初生,低矮山峰也从沉睡中苏醒,暖暖的霞光照在草木之上。君海棠睁开惺忪睡眼,低首见身上披着一件长衫,而陆缘站在一处石头上凝视着远方。
君海棠将衣服丢给他,俏脸冷漠如旧。陆缘也不在意,穿上衣服说道:“可惜,日出你没看到,那茫茫云海,啧啧……那灿灿霞光,啧啧……”
这般不要脸的气她,君海棠丝毫不为所动,冷冷丢下一句“你的衣服好臭”,便飘然下山。陆缘愣了一下,低头闻了闻,那汗臭味果然酸爽。于山顶望着飘然落地的君海棠,猥琐道:“那又如何,我的味道还不是留在了你的身上?”
大黑马休息的不错,满足的迎着晨光打了个喷嚏。陆缘重新将车辕套在它身上,继续顺着山道而行。行了半日,两个人终于看到了人影,经询问,此地叫做蓉城。
不过,他们二人刚刚入城,便看到数十人的百姓列队站在道旁,老少妇孺皆在其中。陆缘心中好奇,将马车放慢速度,扯住一位男子,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前面是发放白米,还是在发放银子啊?”
听陆缘这么说,男子无端的发起火来,“发你妹的银子,我们是在看病。”
“看病?”
陆缘有些惊异,喃喃道:“这个城里只有一个医生么?”
男子看陆缘也是外乡人,不愿跟他废话,冷哼一声将头转了过去。陆缘驾驶马车缓缓前行,果然见列队中,许多人面色蜡黄,苍白无力,心中暗道,怎么这个城内如此多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