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言,言出即法。
就像三皇当初使“三气入道”,起初不显,如那一滴滴春雨湿地,在漫长的岁月中,“三气”便真的进入了窥窥的大道中。
黄斗老祖神色黯淡,疑虑道:“无病,你说,未来,神仙会不会真的走进尘埃里?”
无病,就是无病剑仙,那位缁衣老人,止屠山的“符翁”。
缁衣老人脸庞瘦削,面无表情,沙哑道:“你想多了,去找一找老猴子吧。”
说着,站在虚空中的缁衣老人率先抬脚,闲庭信步,如走在一条长长的阶梯上,一步步向下去。
黄斗老祖洒然一笑,没错,想多了,未来的事情,本就是一个变数。
不过心头转念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心障,堂堂的大仙尊,一路走来,这样的心头障碍,经历太多。
即使无病剑仙不点说,对于黄斗老祖来讲,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多想一时片刻的问题。
黄斗老祖随即起身,步子稍稍快了些,很快与无病剑仙,并肩而行。
就这样,两位老人,身形飘渺,踩在虚空中,从高处,走到了屋脊,走上了屋檐,走过桥栏,踩着门板,坐着板车,在清流城,四处逛荡。
寻找一位好穿绿袍的老人。
小桃树还是沉默寡言,郁郁不乐。
太爷要带小桃树去的地方,是一处寻常院落,穿过这条街道后,还要走过一条小巷,这都是老门子这位门神老爷说的。
老门子说这是最近的路线,绕路最少。
扇依然走在小桃树身边,叽叽喳喳,他很关心小桃树什么时候,去如意楼,总不能老是拖着,最好今晚就去。
他可是很早就想去那,搓一顿了。
很可惜,小桃树没答应。
扇伸手抓着自己的两根小辫,愁眉苦脸。
太爷时不时举目四顾,打量清流城的风物,物阜民丰。
毕竟是大玄王朝,东南一隅,最大的一座城池,富饶的很。
一行人沿着街道一侧,走的不快,行人稀疏,眼看就要走到街头。
对面走来一对夫妇,在街道另一侧,打扮朴素,那位汉子,虎背熊腰,脖子上有位小娃娃,和扇一样,都扎着两个小辫。
那位女娃娃转头看来,就看见了光着脚丫子,两手抓着小辫子,有点生无可恋的扇。
于是,那位女娃娃,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小桃树抬起头,便看见了那个笑声清脆,扎着小辫,胖乎乎,腮上有两个酒窝的女娃娃,骑在一个高大汉子的脖子上,眼神清澈。
小桃树的心情,蓦然,便好了许多。
于是,小桃树也笑了,笑容有些羞涩。
那个开心的女娃娃,看见胖乎乎的桃树,那个有些难看的笑容,笑得更开心了。
两拨人都停下了,陶昌泰脑袋稍稍后仰,眼皮上翻,瞅见自家的宝贝闺女,笑得更灿烂了。
汉子身边的妇人,侧着身,目光上抬,看着咯咯直笑的“花”,眼睛眯成了月牙,脸上同样出现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太爷也笑了,笑容温淳。
身后的福童和老门子,怔了怔神,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随之,跟着笑。
傻笑。
小桃树身边,抓着自己小辫的扇,目瞪口呆。
都笑什么?扇有点懵了。
扇手足无措,于是,扇挤出了一个笑容,比苦还难看。
那个女娃娃更乐了,只好一手抱着汉子的脑袋,一手捂肚子,咯咯,笑得直打颤。
汉子赶忙双手上举,轻轻掐住了自家宝贝闺女的小腰,唯恐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
汉子也瞥见了扇的“笑容”,只是没敢笑出声,担心自家闺女笑得更厉害,便使劲憋着嘴,偷笑。
汉子不知道的是,他那憋嘴偷笑的样子,和扇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更难看。
看到汉子的“笑”,小桃树忽然笑出声来。
如同石子投湖,一层层涟漪就荡开了。
小桃树的那一声笑,接着就是扇的哈哈大笑,然后,太爷也笑出了声,后边的福童和老门子,低下头,同样嘿嘿笑。
一时间,笑声各种各样,此起彼伏。
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行人,目光便都投了过来,眼神古怪。
男女老少都有,似乎是一群脑袋不太好的家伙。
就连那位不苟言笑的妇人,也掩起嘴,笑了。
随后,便是汉子的爽朗笑声。
这应该便是最美好的萍水相逢。
众人慢慢止住笑声后,汉子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俺叫陶昌泰,这是俺婆娘,头上的是俺宝贝闺女,叫‘花’。”
妇人在汉子身边,眼神柔和,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叫‘花’的女娃娃,垂下脑袋,瞪着‘扇’,龇牙咧嘴。
扇同样不甘示弱,仰着脖子,张牙舞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太爷笑容谦和,说道:“老朽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朔字。”
随即,指了指身边的小桃树,“这是老朽的重孙,叫桃树。”
身后的福童和老门子,近前两步,也作了介绍。
只是,老门子有点拘束。
实在是,看不出眼前汉子的修为,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连点火气都没有。
这段时间,入城的仙人太多,老门子总觉得,越是看不透,越是有可能,又是位仙人。
老门子着实不放心,又仔细打量了眼。
委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没什么特别的。
陶昌泰自然注意到了老门子的打量,只是装作不知,一位门神爷,身边是位独夫,底子很厚,将近返璞,差了一丝火候。
眼前自称老朽的和善老先生,是位窥五道花的窥窥,只是,想要迈过这登高路上的第一道坎,结出个金丹,难。
扇拍了拍他那单薄的小胸脯子,脑袋一仰,豪气道:“我叫‘扇’,门扇的扇。”
汉子低头看了眼,这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家伙,笑道:“俺知道了,你叫‘扇’。”
扇仰着头,眼珠子骨碌碌急转,突然问道:“你是个仙人吧?”
众人皆惊。
汉子明显怔了怔,随即板着一张脸,垂下头,直视扇,语气不善道:“你咋知道嘞?”
“啊!”扇满脸惊愕,张着一张嘴巴,哑口无言。
他知道啥,他就是瞎猜的。
紧接着,汉子换了一张笑脸,嘿嘿道:“逗你玩的!”
随后,汉子自己先笑了起来,慢慢抬起头,一个个神色古怪,没有笑脸。
汉子自言自语,尴尬道:“这个笑话,冷了点?”
这时,花儿开口了。
“爹,你真逗。”
声音很清脆,就像黄鹂的叫声。
小桃树的小脸,就笑开了。
太爷也笑了,扇也笑了,一个个便都挂上了笑脸。
就这样,挂着笑脸,各自离开。
一行走向街头,一行走向街尾。
走过那条小巷,再过两三家院落,就是太爷说的那处宅子了。
老门子和扇,自然不方便进去。
不等福童言语,老门子便主动告辞。
临走前,扇瞅了瞅小桃树,小桃树心情很好,有个词,怎么说来?
扇使劲想了想,对了,叫做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