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震动,老猴子实实在在感觉到了。
是在接近城中的位置,应该还属于城北这一块,震动之后,忽然平静,一丝动静都没了。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覆碗如割,自成天地,对于仙人来说,不是什么高深神通,是个仙人,就会。但是,水平大不同。
一位槛仙的覆碗,如何能够与一位柬仙的覆碗相比?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柬仙面前,槛仙也好,辇仙也罢,所施展的覆碗神通,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戳就破。
想要瞒不住一位大仙尊的眼睛,几乎不可能。
老猴子看似随意,轻轻转头,视线又飘向那处隐约之地。
覆碗如割,能够让四位大仙尊,都毫无察觉的人,老猴子以为一定是张疯子出手了。
够热闹的,老猴子只是瞥了眼附近小巷中,墙头上,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便淡淡收回视线,两个武夫,有什么看头?
轩榭之前,已经交手。
那一个个窥窥倒是悍不畏死,暴雨之中,一件件法器,流光溢彩,遮挡轩榭之中纷纷射出的符箭。
老猴子低头一瞧,整个轩榭瓦顶,如同透明,轩榭人物,纤毫毕现。
他屁股底下,正是那有站有蹲,手持弓箭的侍从,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悍卒,单单四个人,就把外边十几个窥窥挡下了。
其中,还有位元婴。
三人射箭,一人轮歇,一点都不慌忙。
那个一身青衫,仗剑在后的女丫头,应该就是止屠山的弟子,病秧子的徒孙。
目泛冷光,杀气逼人,挺英武的一个小姑娘。
他娘的,止屠山倒是个香饽饽,整个腴洲大大小小的王朝,差不多都有他兵家的弟子。
老猴子微微眯眼,意态慵懒,他想动身去看看,但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现在的斩龙坡,稍微动作大一些,都有可能引起误会。
如果他忽然起身离开,傻子都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不然,有什么惊得起一位大仙尊的身架。
何况,都不傻。
只是,什么事情能值得张疯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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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雷声,地上起惊雷。
大雨如泼,开始电闪雷鸣,谷雨之后的这场雨水,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般的威势,似乎想要淹了清流城。
小巷之中,闷雷滚滚,看着眼前神色悲伤,迷茫无助的小师弟,福童的心,便揪在了一块。
后悔带小桃树来这清流城,更后悔自己平常懒惰。
如果九叠嶂,成就七叠,应该能够破除这方禁锢,可惜他只是六叠有余,七叠不足。
那白色拳罡,密密麻麻,如巨大蚕蛹,缓缓流动。
福童在蚕蛹之中,右前方,便是无助的小桃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满身泥泞,神色悲伤。
前方三丈处,缓缓而来的田伯,停下脚步,身后不远的北北胡,同样止步。
佝偻身形的老者,神情冷漠,淡淡看向那个拳罡肆虐,一直引而不发的魁梧汉子。
敕令山的九叠嶂,敲雷,叠嶂,不知道这个春秋道人的徒儿,叠几了。
他想要试一试,“九叠杀仙尊,大小都不论”,很霸气,也很嚣张。
死在九叠嶂下的仙人很多,天上的仙人更多。
那巨大蚕蛹忽然停止,一抹金色雷光骤然崩裂。
福童动了,身形前弓,一拳在前,一脚在地,身架斜向上,一个旋转,瞬间而至。
身后积水起波浪。
拳头之上流雷光。
佝偻身形的田伯,缓缓直起身,一动不动,也是一拳缓缓打出。
两拳对接。
怦然起雷霆,小巷之中如有炸雷,滚滚震动,地面如擂鼓,积水颤抖不已,水花迸溅。
便是这一声震动,高空之中,隐隐出现覆碗如割小天地的那层天幕。
田伯有些意外,慢慢收回拳头,表皮已然焦糊,是雷霆炙烤的缘故。
田伯更意外的是,他竟然退了一步,被那个倒在积水里,还在呕血的汉子,打退一步。
倒在积水中,以手肘撑地的福童,望向那个,又向前迈出一步的老者,吐出一口血水。
田伯站在先前的位置,云淡风轻,轻笑道:“九叠嶂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不行。”
小桃树蹲在福童面前,伸手擦拭师兄嘴角的血迹,边擦边哭。
福童脸色惨白,开始有雨水落在脸上,顺着额头,留下鼻梁,滑过嘴角,滴在胸前的麻布衣服上。
福童睁了睁,被雨水弥漫的双眼,看着眼前同样如落汤鸡的小师弟,笑了笑,“小师弟,你怨咱吗?咱没有照顾好小师弟,咱的拳头不太行啊,要是咱们的师父,那个老东西,就得死翘翘了!”
小桃树使劲摇摇头,雨水四溅。
福童眉笑颜开,缓缓站起,身形佝偻,伸手轻轻推了推小桃树,示意小桃树站在身后。
然后,慢慢直起腰,抬头挺胸,一手绕后,开始拔刀。
田伯讥笑道:“不错,一件半仙器,威力不小,你要不要试试破开我这层天幕?我也想看看敕令山的独夫,有几斤几两?”
福童缓缓拔刀。
刀名“分岳”,又名“断”,厚刀无刃,漆黑如墨,直刀,上宽下窄,无柄。
田伯很有耐心,继续道:“不得不说,你师父春秋道人,很厉害,一双拳头,就敢杀仙人,也是你这般窥十的时候,哪里用得着什么半仙器!”
福童手中执刀,双眼缓缓闭合。
田伯神色轻蔑,嘴角微微勾起。
北北胡早早躲避一旁,小桃树站在师兄福童侧后方。
小巷之中,四人皆不知的是,天幕之上有天幕。
有一位身穿宽大道袍的娃娃,便坐在天幕之上,静静俯瞰下方。
随后瞥了眼斩龙坡,没想到都来了,老猴子,病秧子,还有那个一向不出山门的老狗。
半爿楼主,沈潭子也来了。
如果不是他及时再遮天幕,只怕一个也瞒不住。
面容稚嫩的道童,眼神深邃,他有些不明白,什么时候,一个天上的槛仙,竟然也敢算计敕令山的弟子?
他哪来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