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此刻正虚弱地萎在祠堂的地上,地是青砖铺就,由于祠堂除节令和祭祀祖先开门外,一般都是两门紧闭。阴冷,潮湿,青砖缝隙间长满了青苔,走在上面一个不留神都会摔个四仰八叉。堂只有一盏油灯照亮,神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杜家祖先的牌位,有杜衡祖父,高祖父,高高祖父……,甚至是远到明朝那个时侯的祖先都赫然在列。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放着他母亲“杜王氏”的小小牌位。
茕茕的灯火掩映下的祠堂阴气森森,杜衡若不是凭借着胸腔的那一大口热血和母亲的牌位的支撑,他真有点熬不下去了。
每过一天,五花大绑的杜衡都会用指甲在青砖上划一道,用手摸下已经是四道了,这说明除了清水他已经四天颗粒未尽了。他隐约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如果一个人不吃饭光喝水可以支持一个月,如果不吃饭不喝水最多可以支持七天”,他大概算了算,他水不缺,人又年轻,身体底子很好,光不吃饭的情况下,至少还不坚持二十天?抱着打赢的决心,一定要坚持下去!他暗暗对自己说。
第四天的时候他感觉双颊已经有点塌了下去,手摸一下腿,都能感觉到是在摸柴火棍啦。他忍着饥饿,任肚子咕噜咕噜地巨响,只是闭眼靠在墙壁上睡觉。
第五天,他感觉快达到了心里所能承受的顶点。胃里空空如也,喝口水进去一晃肚子,都能听见水在空荡荡地晃悠。甚至都晃得杜衡有点要倒地的感觉。这一夜他梦见了母亲,母亲的面目仿佛有点看不清楚,她哭着对杜衡说:“衡儿,你还小,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娘还等着你高中状元的好消息呢!”说完,母亲扭身走了,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杜衡赶忙去追,却是追也退不上……
杜衡猛地从梦中惊醒,嘴里还在壞着:“娘亲,娘亲!”待他清醒过来时,他突然想起来他和丁尔康的游学之约。
是呀!光顾着和父亲斗争了,把游学的约定都忘了。说好七日后有南马村和丁尔康会合的,杜衡忙摸了摸地上的道道,六条,证明是六天过去了。再加上陪父亲炫耀赴宴的四天,总共是十天。
杜衡狠狠地叹了口气,还好只耽搁了三天。
他想去山阳县也很久了,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丁尔康就是那类聚的,相同的爱好,相同的理想才让他们走到了一起。所以,他和丁尔康一样迫切地想去山阳县,去近距离地触摸下“竹林七贤”生活过的地方,去感受他们的呼吸,心跳和热血。
所以,他决定“越狱”。
杜衡是被五花大绑着扔进祠堂的,如何解脱绳索是当务之急,他左右瞅了下,祠堂除了青砖就是木门,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锉断绳子的工具。那时明时喑的灯火跳动着,杜衡一咬牙,把绑着双手位置的绳子往灯火上靠,“不管它,只要是能脱身,受点小伤算什么?”
茕茕的灯火一点一点燃烧着绳子,也带着杜衡手腕上的肉。杜衡咬牙坚持着,终于,绳子被烧断了。
杜衡迅速地用解放的双手将其它绳结解开。松绑后的杜衡来到母亲的牌位前,他跪了下去,对着牌位说道:“娘亲,孩儿不孝,悖逆了父亲,但是孩儿不后悔,孩儿不能走您的旧路。今日孩子要为自己的小心愿拼一次,一个月后孩儿再来和娘亲请罪!”
祠堂门被人从外面插上了,杜衡试着用根木棍去挑门插,一挑,竞然轻松地就挑开了。原来,杜知府绝想不到杜衡会逃跑,再说杜衡也被五花大绑着,只是做样子地在门外插了一下。杜衡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急急忙忙地收拾好衣服和银子,趁四下无人,就从偏门溜出了杜府。
蹑手蹑脚地走过了两条街,杜衡揪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他疾步往黄华街上走去,饿了六天的肚子实在是需要安慰一下了。
来到了“德春凉粉”摊子前,他一口要了两份炒凉粉,其实他感觉吃五份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他是读书人,学过的知识告诉他“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撑死比饿死更容易,饿死需要几十天,撑死一顿饭就够了。
“德春炒凉粉”就是曾经让丁尔康挨过五十大板的那个东东。德春炒凉粉,色泽洁白,晶莹剔透,嫩滑爽口。有诗称赞:“冰镇刮条漏鱼穿,晶莹沁齿有余寒。味调浓淡随君意,只管凉来不管酸。”炒凉粉种类繁多,用绿豆淀粉加适量水稀释成糊,煮熟后冷凝成块,再切成像麻将大小的方块,用当地产麻籽油炒制,焙成软硬适中,放入蒜泥和秘制调料,出锅后放入一勺浓浓的自制芝麻酱,放入陈醋,吃起来格外爽口清香味浓。
杜衡也爱吃它,后来书院放假时他没少和丁尔康一起来吃。俩个人一人两份,正是长身体的大小伙子,两份炒凉粉再浇上浓浓的芝麻酱,淋上宁化府的老陈醋,眨眼间就风卷残云般下肚了。常常见他两人挺着饱涨的大肚子,迈着方步,嘴角边都挂着芝麻酱糊,打着饱嗝,心满意得地回转书院的身影。
杜衡吃完炒凉粉,一抹嘴,砸巴着余味地站了起来。他现在才想起来,他还需要打听去南马的路线。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他来到了怀覃书院,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他知道,在这里总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一敲门,门房还认得他,说道:“杜公子,故地重游来了?以后去了省城大书院,可不要把咱小书院给忘记了哦!”杜衡一听顿时感到十分的亲切,忙回道:“哪里,哪里,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咱怀覃书院的人,您放心吧!咱们院长在吗?”
门房说:“院长就在书房,你自己去找他吧!”
说着把杜衡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