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尔耕赶到时,史小天已在沈杨拦阻下拆了两栋房屋。他们根本就不去和沈杨正面相扛,只要稍有间隙,史小天就毫不犹豫去用那把能震天下的大梁公子猛剁屋中梁柱。那也真不愧是天下名剑,只需稍注劲力,它便是能一剑斩断小碗般粗细的木柱。两相比较下,沈杨不过是在疲于奔命而已。
而当许显纯赶到,史小天也是快完成了自己的既定任务。
沈杨史小天三人总往屋里跑,但在那对叉子的拦阻下,马杰想要紧跟着做些什么已是不可能。暗器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可在那双眼睛的紧盯下,马杰直感觉自己曾经所有的那些优势忽就变得不存在了。他被别人紧紧跟着,速度虽要快上些许,却也最长不过六尺的距离。而他马杰暗器之所以会在万千好手中独步天下,不过因为他擅以多种方式使出各种不同类别不同形状的器物。再加他本就得天独厚的条件,往往人未发现他,他便就又隐入人群或林丛。像今日这般面面相对,马杰所经历过的并不多。所以能在此种情况下不退不伤,马杰能力便又可见一般。
两两相对,一方无法完全摆脱另一方,那对身在局外之人,自是再好不过的情况。所以史小天很是得意,因他确实做了自己想做的,且是在一个名叫沈杨的男人的面前。
“单凭你们两个,阻止不了我,所以为何不再等等杨念如”
史小天笑着再窜而出。在他离开的瞬间,沈杨也和那始终与自己缠斗黑衣人同时加快了移动速度。这么半天下来,他们都是清楚史小天离开意味着什么。房屋将塌,这是他唯一会选择离开的理由。
果不其然,当得两人撞破窗户,轰然之声便也紧随而起。一阵呛鼻的烟尘之后,沈杨也是答道:“他若真的来了,你又会做何选择”
“说来也是!”史小天笑着又窜进了某间屋子。“他若真来,我也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他那对金银锏可你那暗磁之爪好说话,少不得他一锏砸下,我也就变阿弥陀佛了。”
“所以在你看来,我是不如杨念如的”沈杨发达的脑回路确是与常人不同。
“这难道还不明显”
“咔嚓!”说话间隙,史小天便又开始了他的伐柱大业。
“单从锦衣卫对杨念如的待遇就可看出,我想若是你的话,田尔耕他们定是不肯卖那面子的。”
“这正好说明我沈杨做了许多他锦衣卫不快的事,而他杨念如,就因所做不多,所以才让锦衣卫继续心存念想。但这些,不仅不能当事迹炫耀,还应处处掩着藏着,否则就只会让天下英雄交相耻笑。”
“你若真就这么觉得,那我只能说你太过天真。再有就是,你若不信我的话,为何不去问问凌御风,他可曾经说过,若他杨念如真正全力以赴的话,当今江湖,谁也没有十足把握能胜他。难道你觉自己会和谁都五五开”
“为何不能”沈杨怒了起来。“他凌御风也没十足把握能胜我。”
“所以直到现在,你也不能阻止我做想要做的事。”
“真就以为我只这点能耐”
风骤起,不是由外而内地吹进,而是由内而外地吹出。
沈杨被他激怒了,激怒之后,全身劲力便是不做保留的尽数外泄。侧身避过那把短刀后,他也右脚后蹬,径朝史小天冲去。因这一蹬的速度要比先前时候快上一倍不止,而那短刀未至,所以史小天也只能是举剑相扛。
“铛!”
两相接触下,史小天怎可能会挡得住那抓鼠狗的全力一击。只见他不受控制的倒飞而出,身体过处,甚连那屋中椅凳也被撞翻了不少。
“噗!”
身体止住,胸中翻涌的血却是忍不住就冲出了口。
一击之后,沈杨并未停下。可他爪未至,身后便又袭来了一阵极冷极寒的风。身体警觉,他便不能什么都不顾的继续往前。暗磁之爪往后一探,那柄已是极熟的短刀也附在了其上。但这并未结束,黑衣人左手抬起,身体翻转后,一把质地相同的短刀也是划向了沈杨的腰。
沈杨未退,而是右脚抬起,膝盖眼看就要撞上黑衣人握刀的手腕。
和沈杨的反应相似,黑衣人那握刀的手先是猛然一顿,便又上抬,短刀转划为刺,直直往下。
沈杨若到此时再收右腿,那定是来不及的。眼看短刀将至,沈杨却是突然后移。原来他是身体倾斜,劲力自左腿脚尖迸出后,他人也是借势后移,堪堪避过那把寒光凛凛的短刀。
和短刀相触了也有百十个回合,这却是他沈杨第一次退,虽然退得有些原因,可他终是退了。这一退后,便是传来史小天那让人着恼的声音。
“堂堂抓鼠狗也就不过如此而已。可你也毋须着恼,因正和你相斗那人,曾也让那有大梁公子在手的凌御风受过伤。最后虽是败了,但他既能让那凌御风受伤,让你后退一步又岂是什么可着恼的事”
“原来是你啊。”史小天提醒后,沈杨也瞬间反应过来。“我就说这江湖何时又冒出了个擅使短刀的人物。可我终是没想到,无常墨衣仇谨仇老前辈竟是真的参与了这事。哦,”沈杨又是想起什么地道,“我差点都忘了,不久前我就见过仇老前辈的弟弟,甚还和他交过手。所以上面那句,你就当我没说吧,免惹他人笑话。”
见他认出自己,杨沫也是扯下面上黑巾。
“你好像很是喜欢和身边相熟的那些家伙比。”
“谁说不是呢”望着面前那忽然声名鹊起忽又不见踪影的人物,沈杨道,“其实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在你面前人数投降了,那模样,想想就让人开心。”
“那你可有真正赢过他们”
沈杨又变不高兴起来。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告诉你,我不只是赢过,而且赢过无数次。若论喝酒,他杨念如纵是再长两个脑袋两个肚子,也不可能是我对手。而若说是招人喜欢的话,他凌御风纵是再早生个五十年,也不可能会有和我一样的魅力。再就是猜拳投箭,他们也都不是我对手。现在你竟说我没赢过笑话,若论赢,纵他两个合起来也没有我多。”
杨沫并未生起和他插科打诨的念头,而是开口:“我和他们两个都有交过手,我败了,凌御风也被我伤了。和杨念如,暂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我能够感觉到,他那双锏的力道,远远还未使尽。”
沈杨眉毛不自觉就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说到底,你也觉我不如他们两个”
“若那就是你的全力一击,”指指用手撑着倚在一旁史小天。“那么抱歉,你是真的说对了。”
沈杨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问:“那你可是想尝尝我真正的全力一击”
“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狗抓鼠,莫问前程苏秀才。你们这六人,我都会一一试过。所以,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沈杨无奈摊手,面上玩闹也是逐渐收敛。
平常时候,有些人总是一脸轻松玩笑的模样,可是当他真正认真起来时,他给你的也就会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沈杨就是这样的人,人们之所以会觉他轻佻,不过是能让他认真的事很少。纵是杭州城里身有所伤,他也不曾露出此种模样。但他不想输啊,真的不想。正因那些都是他最最要好的朋友,所以他更不想输。这非什么争勇斗狠,只是他觉,不管那是谁在说,不如他们这四字,终归是刺耳。
沈杨凝重,杨沫也是握紧了手中短刀。口中再是如何说,那毕竟也是当下最负盛名的六个年轻人之一。他虽自大,却也没有自大到要用生命去偿付这些东西。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时,意外又起。
那是一支不断颤鸣的羽箭。白色箭尾自杨沫沈杨两人中间穿射而过时,他们就能听到箭羽裹挟的风声。
“咚!”
羽箭直直射入屋中那根最粗的木柱,直到铁质剑尖钻出木柱,羽箭方才停下,但那箭上的“嗡嗡”之声,却是久久未断。
羽箭至后,杨沫随同沈杨一块聚起的气势也是一散而尽。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沈杨知道,所以出声问:“你们事情做完了”
“不好意思,”杨沫点头。“现在纵是无人留,我们也是得走了。”
“堂堂墨衣无常的弟子也会怕”
“当然怕,”杨沫无所谓道,“因你朋友,很快就要来了啊。”
“恐是不只他吧。”沈杨一指那柱上箭羽。“不然有丁氏三兄弟的神箭掠阵,你们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你对徐家都做了什么”最后一句,沈杨看向史小天。
“很快你就知道了。”虽是嘴角带血,史小天却仍笑着。“京师要乱了,很快你就会看到。”
“他会乱成什么模样”
“那就得看徐知远到底会怒成什么模样。”
“这种情况下,你觉自己还能安然离开”
“为何不能”史小天再次耸肩。“我早说过,我们,可不只你眼前看到的这些。”
史小天话落,一根白色箭羽再至,不过相较于此前那支,这支箭的力道无疑是小了不至一点半点。而其坠落位置,也是在沈杨跟前不足七寸的地方,羽箭入地也不过七寸。这是别人在向他打招呼,沈杨知道;同样的,这也是别人在向他示威,告诉他有些东西最好还是别做的好。
一箭之后,史小天也是朝外迈步。
“想看看我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吗”笑着对沈杨发出邀请。“何不出去一起看看”
“自然是要的。”
杨沫抬步后,沈杨也是抬起步来走。但是,当他真正出得屋子后,还是愣了一愣。
马杰已经停了下来,他面前不只有双叉,还有一把沈杨曾经见过的刀,就是那刀,远远劈得苏锦程只有招架的份。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屋顶上,他还看到了三个执弓而立的人。丁氏三兄弟,不久前,便是他们在杨念如莫玄衣手下救走了史小天等人。且除他们外,沈杨又看到了四个熟人。他们各负剑一把,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站着。杭州一役后,陈家四兄弟也是出了那重重的宅门。
长叹一气,沈杨开口道:“确实很有实力啊。但有他们在,你又何必要走”
“我们都是不如凌御风,没有那一剑荡平五十剑的本事。”
“古徹仇屠呢,”沈杨未接他话,而是问道,“这种场景下,他们应也该出现吧。”
“我倒也希望他们来,”史小天开口。“可那毕竟是墨衣无常的弟弟,除他自己想,又有谁能命令得动他至于古徹,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哪还有多余精力来插手此事。”
史小天言毕,沈杨就极无奈地摇起了头。
“看来我是又要对不起朋友了。”
“这事并不怪你,因这换做谁,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史小天笑得自信,谁知这自信却又激起沈杨博上一搏的想法,所以他问:“若我非要留下一人呢,你会怎么做?”
“留下?”史小天再笑。“他们可都是这件事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又怎可能轻易就让你留下”使劲拍手,在那不远处的街巷转角,又是走出数十人。
在这些人出来后,不只沈杨,便连一直坐在阁楼上的许显纯也是站起。
“好啊好,”双手撑在窗台上,他在努力克制着什么。“真不愧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势力,真不愧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势力啊。”这埋伏在下的许多人,他锦衣卫竟是毫无所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许显纯比谁都清楚。
沈杨放弃了,待得徐家的人赶到时,此处便是只剩沈杨马杰和那些摊成一堆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