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

如同绞首架上的套子，先稳稳地圈住脖颈，再踢倒凳子，突然进入挣扎阶段，短暂之后就会毙命。夜晚，就是这么，缓缓进入，缓缓拉上大幕。陡然间，只剩下星星的微光，夜色已漆黑如墨。

这是一个不适合夜行之夜！如果几个夜行者，自己人相互撞了头，或者误伤，如何完成任务？没办法，三人一猿，都要黑色外衣内穿白色中衣，相互之间才能借白色领子，找到对方。

半夜子时，收拾停当，郭靖、张三丰、穆念慈、白猿悟空，一起越过院墙，进入白驼山庄。三人一猿寻灯光前进，偌大个庄园，房屋几百间。唯独东首——庄园的最深处，尚有灯光。悄悄潜行缓进，生怕弄出响动，惊醒近处熟睡之人。

唯一有灯光的房子最大，从里面传出女子说话声。几人立即悄悄潜伏窗下，听个仔细。

女子说道：“欧阳师兄，虽然你我今日是首次见面，实则暗里我已来过两次。”

男子愤然说道：“我说红莲师妹，既然你肯认我这个师兄，为何还要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难道你不念同门之谊么。今天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郭靖与张三丰对望一眼，原来室内就是欧阳锋与红莲，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要找到杨过了。不过，红莲点了欧阳锋穴道，这又是如何一回事？张三丰示意穆念慈与白猿悟空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

红莲冷冰冰说道：“你道我为何暗中来白驼山庄？我以为你也修得内丹，当然想找机会得到你的内丹。”

欧阳锋不屑说道：“那是你见识浅陋的原因，你以为红衣教赤蛇有内丹，我就会有么？真是笑话，只有修炼道家内功的人才会有。”

室内红莲娇笑连连，说道：“八年前，你的好侄儿欧阳克，在大金赵王府之中调戏于我，最后我不得不因为特殊原因离开王府。我父王调查你的底细以后，将我送到流江县红衣教。希望我也能在武功上，能与你看齐。我自然乖乖来到达州，你道为何？一会我会告诉欧阳先生其中原由。”

欧阳锋一时之间没想到红莲所说的父王是谁，问道：“那你是？”

红莲面沉似水说道：“我乃大金国六王爷之之女，完颜朵朵！”

欧阳锋当时惊吓不小，其兄完颜康毕竟是自己杀死的。今日之完颜朵朵不是来寻仇的吧？眼前已被对方点中穴道，不知是如何结果。

欧阳锋小心说道：“我与克儿都是为王爷效力，克儿只是与你胡闹罢了，姑娘何必挂怀？你完颜家为大金皇族，气度自是能容得的。”

完颜朵朵骄昵一笑说道：“你欧阳先生不必惊慌，我又不是来寻仇的。不过，说什么不必挂怀？可是大有问题。当初欧阳克调戏于我，当年我不过一十三岁，却为他身怀有孕。最终不得不来到巴州，生下孩儿。你欧阳先生又怎么说呢？”

听到此言，欧阳锋又惊又喜。积极问道：“那孩儿在哪里？是男是女？”期盼答案的目光看着完颜朵朵。

完颜朵朵俏媚一挑，说道：“今天我累了，先休息，明天再告诉你。”说完，不顾欧阳锋在一旁，走到一侧床铺，和衣睡下。

欧阳锋心情激动不已，难道老天可怜我欧阳锋。本以为断了香火，如今却突然冒出孙儿，哪怕是孙女也好。不！一定是孙儿，我欧阳锋不会断了香火了！

窗外的郭靖与张三丰也是惊讶不已，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欧阳锋杀了杨康，杨康妹妹完颜朵朵却为欧阳克生下孩儿。看来，完颜家与欧阳家恩怨是理不清了。

更惊讶的一点是：完颜朵朵伤过老顽童周伯通，又轻易制服了欧阳锋。她现在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无论如何，先救出杨过要紧。几个人逐间房子观察，终于在一窗台处发现一双小儿鞋子。既然晾晒在这里，小杨过必定住在附近，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此窗台后的房间！

郭靖以匕首轻轻拨开门栓，张三丰飞身而入。室内两张床，张三丰首先上前点住大人穴道，再看小儿——正是小杨过。张三丰看孩子睡的深沉，裹上小被子转身离开。

门外，穆念慈迫不及待打开被子，模糊间探视一番。小杨康确实在沉睡，并无中毒等症状，遂欢喜地欲接过去。张三丰一个手势，意思是先到安全之地，再交给她。

最重要的事情已然办好，几人飞身离开白驼山庄。为安全起见，寻一偏僻村庄，住进农户家中。避免住宿客栈走漏消息，这可是白驼山庄附近。客栈、商家都可能是其眼线，不得不防。

第二天一早，小杨过醒来看到穆念慈，抱住娘亲声泪俱下，穆念慈也抱着孩儿哭个不停。本来一夜守着杨过，左一眼右一眼看着孩儿就没睡好，此时又流泪不止，穆念慈双眼已然肿如蜜桃。张三丰上前轻轻拍着穆念慈后背，穆念慈立时止住悲声，红肿的眼睛看一眼张三丰。张三丰笑着指指眼睛，再指指穆念慈。穆念慈慌忙拿过铜镜，看到自己吓人的样子，放下杨过，把张三丰推出房间。如何能让师兄看到自己最不美的时候？穆念慈决计不能。用温水敷过双眼，又仔细打扮一番，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美丽重现。穆念慈还是不太满意地翘起双唇，轻轻涂红......只见铜镜里眸子漆黑如墨，红唇娇艳如火，左右转转头，看上去好多了。不过双唇娇艳太过扎眼，先让师兄看一会，半路遇到人，就涂淡些。不知为什么，自己最美的一面，穆念慈只想给张三丰看看。师兄他看不够，才好！

张三丰在门外叹口气，女人啊，还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

郭靖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之上，看张三丰被穆念慈推出来，一阵腹诽。在两年时间里，穆念慈一直在张三丰身边。穆念慈主要任务又是照顾张三丰起居，穆念慈与张三丰要更亲厚，是他这个义弟远远比不了的。刚刚听得杨过与穆念慈哭声一片，张三丰可以进房间看视，他郭靖就不能进。这就是区别，天大的区别！

郭靖问道：“三弟，穆世姐与杨过怎样？没事了吧？”

张三丰笑道：“一个月不见，自然要抱头痛哭的。哭过就好了，二哥不必担心。”

郭靖点点头，说道：“三弟坐下，你看我们如何对付欧阳锋与完颜朵朵（红莲）？现下欧阳锋自然不是我们对手，不过完颜朵朵可是劲敌，你我都没有胜算。”

张三丰说道：“二哥，记得大哥要我们一定要看一下川北防线，尤其重点是钓鱼城！弟弟觉得二哥被仇恨过多干扰了，与千百万华夏百姓的生存相比，你六位师父之死与欧阳锋的深仇大恨，不必急于一时。而且弟弟我还有私心，那欧阳锋也算孤苦伶仃之人，如今刚刚得知自己有了孙儿，怎不欣喜若狂？让他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也算我们略尽人事。至于报仇，何时不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也。”

郭靖微笑说道：“三弟说的有理，就算成全一次老毒物，让他暂时安享天伦之乐。今日我们就动身先去达州带上二百多弟子，再去钓鱼城。先完成大哥交给的任务！”

“对了，还要伏虎寺接周大哥与瑛姑！”郭靖接着说道。

吃过早饭，张三丰给农家奉上二贯银钱，农家自然不受。暂住一夜而已，还要什么钱？最后还是让穆念慈趁收拾东西机会，将两贯银钱塞进被子里。大家才安心离开。

伏虎寺外茅舍之中，老顽童周伯通正忙着烧菜。灶台串烟，厨房里满是烟雾，周伯通被呛得涕泪交流。他一个箭步飞出茅舍，回头看着烟气顺着门顶弥散而出，如同烟洞。周伯通骂道：“什么破灶台，简直就是一个烽火台，只冒烟不出火，还如何烧菜？”他转过头，瑛姑正在一边的溪水中洗米。瑛姑听得周伯通叫骂，也正回头看他。只见周伯通眼睛被烟熏火燎的已经红肿，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如同小丑，登时大乐。这个没良心的，做了坏事就知道逃避。如果他在身边，两个人的孩子也不会被人下了毒手。就应该让他尝尝日子中的各样难处，补偿自己多年等待期盼的苦楚！

正在瑛姑大乐之时，厨房门上黑烟已经变成熊熊大火，房上茅草也被点燃，火借风势烧的‘噼啪、噼啪...’作响。周伯通正欲闯进厨房灭火，却被瑛姑一把抓住。茅舍毁了可以再建，男人没了，她瑛姑怎么办？

瑛姑柔声问道：“伯通，破茅舍比我还重要么？”

周伯通一脸赔笑：“晚上当然......当然没你重要......”

瑛姑脸儿一红呸周伯通一脸唾沫，羞红了脸，说道：“白天我就不重要么？”

周伯通暗道，说实话还不高兴，女人真麻烦，那就说假话。说道：“你白天更重要......”

瑛姑眼睛一亮，说道：“怎么个重要法儿？”

周伯通说道：“白天看着你香香的吃我为你做的饭菜，才是我周伯通最开心的时刻。”

瑛姑开心极了，周伯通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说道：“那以后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不就行了？”

周伯通小声嘟囔着：“你吃饱了，就会睡一觉。我耳根才会清净一会儿，当然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周伯通声音很小，却被瑛姑一字不漏全都听去。瑛姑起得杏眼圆睁，大叫一声：“周伯通，你个该死的......”说着把一盆洗过的湿米扣在周伯通头上。

周伯通可惨了，汤水和白米灌满了头发和胡子，汤水顺着脖子和胡须四下流淌。

瑛姑看着周伯通梗着脖子的惨样，禁不住笑出眼泪来。

正是：

一片归心拟乱云。

烈火无情恶黄昏。

不堪向晚檐前雨，

又待今宵滴梦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