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过后,男子许久都没来。
白狐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
几个月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宝宝。
修行者子嗣稀少,想不到他与她只一次,便有了宝宝。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的幸福而甜蜜。她想,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那天,他终于来了。
带着满身的酒气,见面便要撕扯她的衣裙。
她连忙避开,充满温柔与期待的告诉他,他和她,有了宝宝。
他瞬间停下了动作,脊背僵硬,目光机械的移向她已经隆起的腹部。
他一定是太惊讶了,所以才忘记开心,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打掉吧。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他。
他神色痛苦的告诉她,自己从小便受尽了庶子这个身份的折磨,少年时受尽旁人的非议,长大后,因为这庶子的身份,为了日后坐稳家主之位,便是婚姻自己都无法做主,父亲去世后,自己虽当上了家主,可娘亲却被母亲以为父亲陪葬为名毒杀,自己仍旧毫无办法……
而今,他不想让未出世的孩子,将来也如他一般,顶着庶子的身份,开始痛苦的一生。
她有些困惑,小声争辩着宝宝可以自己来养,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宝宝是他的孩子。
他的面色冰冷下来,神色嘲讽的反问她,难道要让孩子做一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庶子都不如的私生子吗?
她以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本就胆小的她只敢在心中小声争辩,私生子……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比失去生命,还要糟糕吗?
见她不再争辩,他冷漠的留下一句明日来送堕胎药,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只留下,月色里,满脸泪痕,神色痛苦哀戚的她。
也许是腹中的宝宝给了她勇气,一向胆小懦弱的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
既然他不想见到宝宝,她便逃离这里,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独自陪伴宝宝。
她想,自己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妈妈的。
她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只有几千本书,一些没用完的丹药。
包好了所有丹药,她向着北方逃去。
登山涉岭,穿荆度棘。
可面对着他身为袁家家主的手段,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而他的命令,也从活捉,变为了生死不论。
遍体鳞伤,满心绝望的她决定殊死一搏。
于是,她重回洵山,偷偷找到了他的妻子,那位让自己自惭形秽,风华无双的女子。
见到女子的那一刻,她便卑微的跪了下来,祈求女子救她的宝宝一命。
在女子的一脸错愕中,她讲述了与他的一切,并再次一脸卑微的请求,若是女子愿意收养自己的宝宝,她生下宝宝后,立刻便会去死。
她知道,这个请求,既无理,又无礼。
女子似是有些不解,温和的将她扶起,温声问她,我劝他纳了你可好?
她死命的摇头。
女子有些奇怪的问她,难道不想与宝宝都有个名分?
她满脸泪痕,心如死灰,喃喃道,只有宝宝成为了袁家嫡子,他才会接受宝宝,否则,不论是袁家庶子,还是私生子,迎接宝宝的,只有死亡。
女子面色为难,沉吟许久,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几个月后,袁家家主的夫人诞下一个男婴,取名袁齐。
袁齐,刚生下便成为了袁家的少主。
无人知晓,孩子不是袁家家主与夫人所生。
只有他知道,孩子是她的。
她知道,他的心中恨死了她。
可孩子终究是无罪的。
他疯狂的派人寻她,要将她碎尸万段。
可刚刚生产的她被女子保护的很好,并未被他找到。
听闻孩子消息的她心中对女子充满了无尽的感激,终于打算放心去死,却被女子拦了下来。
女子告诉她,爱本无对错,只是我们囿于自己的身份,与需要背负的责任,才只能将爱深埋心中。
女子还说,孩子成为了袁家少主,未来还会成为袁家的家主,自己会努力做好一个母亲,让孩子永远快乐平安的成长,而她也要好好活着,看着孩子的快乐,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终究没有死。
女子将她暗中送往齐家保护起来,每月都会派人送些孩子的容音纸画像、幻境灵纸画卷给她。
孩子过得很好。
得知她在齐家,他也放弃了对她的追杀。
可看到女子与她的孩子日日相伴,亲密无间,她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妒意。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应该的,女子在她身处绝境之时,伸出了援手,答应了她那个既无理又无礼的请求,将她的孩子收养为自己的亲子,不但给了孩子满满的母爱,还给了孩子袁家少主的身份地位与无尽尊荣,她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应该感激她的。
可心中的妒意却在不断叫嚣,那女子分明是挡在她与孩子之间、她与他之间的那个多余的人。若是没有那女子,此时的她是否已是袁家的家主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自己的孩子,拥有着眼中心中只有她的他……
妒意一生,便如燎原之火,烧光了所有的理智,转瞬又烧成了一片恶念之海。
从此,她的心中,只想除掉那个挡路的女子。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那日,男子与女子从血河秘境中归来。
身受重伤的男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回来便去闭关了。
女子虽是受了轻伤,可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带着淡淡的阴气,仿佛被什么阴魂恶鬼钻入了身体,急需闭关驱除掉体内的阴魂恶鬼。
她偷偷的跑到女子面前,装作一脸心疼的样子,说是要为女子处理伤口。
女子不疑有他,便带着她进了房中,因她与自己六分相像,为了不让旁人生疑,女子特意驱散了附近的袁家修士。
在为女子满身伤口上药的时候,她偷偷在伤药中下了毒。
女子运功驱除体内阴魂之时,顺理成章的毒发了。
可因女子已是化神境强者,毒并未直接让女子死去,而是使女子走火入魔,又碰巧被体内尚未除去的阴魂恶鬼趁机吞噬了魂魄,占据了身体。
于是,一场屠杀便在袁家上演。
她早早便逃了出去,在远处看着女子大肆屠杀袁家修士,看着女子最终力尽而亡……
女子死后,袁家为了掩盖这一切,便对外宣称袁家修士皆是死于血河秘境,而家主夫人,则是因血河秘境中的鬼物所致,暴毙而亡。
女子死了,年仅五岁的孩子痛失母亲,又惊又怕,大病了一场,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无限愧悔的她在女子墓旁日日忏悔,决意终生为女子守墓,以偿自己万死难赎之罪。
“这,就是我的故事。”红衫女子惨笑道。
袁齐面无表情的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原来母亲齐兰,竟然是自己的养母。
而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就是害死自己养母的凶手。
袁齐走入醉海棠包厢,站在窗边,沉默的吹着凉风。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何年与寒生无法给出任何建议,只是默默的陪在袁齐身边。
时间凝滞在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袁齐忽然转了转僵硬的身躯,看着身后一脸担忧的何年与寒生,露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我想好了。”
说罢,袁齐从狭长古朴的红木盒中,取出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宝刀,向着门口坚定走去,口中轻声道:“从小抚养我的,才是我的母亲,齐兰,就是我的母亲。杀我母亲者,必血债血偿,就算她生了我,也要为我母亲偿命。”
何年寒生大惊。
何年连忙劝道:“袁兄,先冷静一下,莫要做那令人追悔莫及之事!”
寒生则是直接死死拉住了袁齐的胳膊,阻止他出门。
袁齐摇头道:“我现在很冷静,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何年大声道:“袁齐,你疯了吗?就算要收拾那女人,也不必你亲自动手,将她交给齐家,交给你常叔,她自会为你母亲陪葬,可你若是亲自动手,那可是弑母的罪孽啊!”
袁齐笑了笑,缓缓抚摸着手上锋利的鸣鸿宝刀,轻声道:“真正在意母亲的,只有我与常叔,今日,用常叔送我的这把宝刀动手,为母亲报仇,最是合适。”
见袁齐心意已决,何年连忙大声喝道:“袁兄,就算如此,她也不能今日死!你难道不怀疑,她背后还有别人吗?”
“袁兄仔细想想,她不过是一个六品金丹境修士,如何能拿到可以毒杀九品化神境修士的毒药!那毒药极有可能是旁人给她的!另外,那日你父亲刚刚遭受了背叛,心中定是恨极了你的母亲,她对你父亲情感深厚非常,是否故意隐去了你父亲的某些行动?你曾说过,母亲死后没多久,你祖母便将谢煌接来了袁家,那么在这一切的背后,是否甚至有你祖母的筹谋?”
“袁兄!若是想彻底的为母亲报仇,就一定要先留着这女人,不断搜集证据,才能将所有的背后之人全部揪出来!”
何年的话字字响彻袁齐的脑海,袁齐沉默了许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鸣鸿宝刀,轻声道:“那就先让她活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