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郊外,碧翠山】
望着山下的“碧晴湖”,月华的思绪回到了六岁刚来东京的时候。
“......娘亲,孩儿不想在这里,孩儿想回秦州,想跟爹爹一起......”小月华委屈地摇着母亲的手,哀求道。
“你能告诉娘,为什么不喜欢东京?这里可比秦州热闹多了。”母亲蹲下身,牵着她的手道。
“在这里总穿着这些衣裳,每天都要规行矩步,好无趣,孩儿想回秦州骑马,那里有我的好朋友,还有爹爹......”小月华想起父亲,忍不住哭了起来。
提起父亲,母亲也不禁红了眼圈,无比依恋地叹了口气,温柔笑道:“你大娘和哥哥们何尝不想念你大爹,可我们这些军将家人,是注定得留在京城,接受圣上恩泽,咱们能在秦州与你爹一起这么多年,已是上天眷恋了。”
“可是,大娘好像不喜欢我,我在秦州已经学过规矩,她还说我不好.......”小月华扁着小嘴,眼泪快要落下。
“大娘怕你出去被人看轻,才对你严厉,心里不知道多疼你,为娘小时候,家里的先生比大娘还凶,稍有不对,便被打手板儿,哟......可疼了......”母亲揉了揉双手,佯装心有余悸道。
“天天闷在府里,我觉得好无聊......”小月华眼珠子转了转道。
“其实,为娘也觉得无聊,咱们找个时候去郊游,骑马、放风筝、玩水,可回到府里,你就得认真学规矩做学问,咱们玩得开,也坐得住......”母亲挑了挑秀眉道。
“娘亲可不许骗我......”小月华立刻高兴起来,之前的不悦烟消云散。
“可是,大娘......”小月华苦恼地看了看母亲道。
“这有何难的?......”母亲在小月华耳畔说了许多话。
过了几天,母亲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丁太君果真准她们去郊游,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大娘也微笑应允,母亲带了位贴身丫鬟,翌日便与小月华骑马去了碧翠山。
三人上了山,小月华看见山下清澈翠绿的小湖,兴奋地拍着手喊道:“娘亲,下面有个湖,咱们下去玩玩......”
“刚上来就下去?”母亲笑道。
“我要去我要去......”小月华嚷嚷道。
三人又下了山,小月华打开了风筝,沿着湖边跑着跳着,很是快乐。
“......哇,好玩,好玩,娘亲快看,我放的风筝好高......”
母亲在身后追着她跑,见她笑得如此灿烂,也颇为感触地笑了起来。
小月华又到山上放风筝,又在碧晴湖畔看鱼,而后干脆脱了鞋袜玩水,玩到日落西山,三人才尽兴而归。
不久,母亲又使了个法子,让两位哥哥一起去郊游,哥哥回来后赞不绝口。
再后来,连太君和大娘也一同去了,太君习武,但上了年纪,气力欠佳,大娘不懂武功,母亲便一左一右携着她们上山,小月华与哥哥们玩得更是尽兴......
往昔的欢声笑语又在耳边响起,但早已物是人非......
“娘亲......”月华轻轻地呼唤着母亲,禁不住潸然泪下,那年刚满十三岁,太君、父亲、母亲三位至亲相继去世,她也终于告别了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起母亲,月华又情不自禁想起了丁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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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课便到此为止,明日照旧。”丁大娘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小月华立刻扭了扭小腰,“蹬蹬蹬”地来到她跟前,端起茶恭敬呈上。
“大娘,您渴了,请用茶......”
丁大娘没想到年仅六岁的小月华如此贴心,接了茶抿了小口,笑道:“月华今日怎么如此乖巧?”
小月华睁大眼睛瞧着大娘笑道:“大娘,您笑起来真好看,要是每天都这么笑着多好......”
“月华真乖......”丁大娘慈爱地抚着她头笑道。
“大娘,月华给您捶捶背......”小月华一下爬上椅子,殷勤给大娘捶背。
丁大娘整日端正坐着,免不了腰酸背痛,被她这么揉搓按捶,竟觉十分舒服,心上自是欢喜。
“是不是你娘亲教你的?”大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娘亲说,大娘每天费心教我,很是辛苦,要我好好孝敬您。”小月华笑道。
“呐,有言在先,上课时大娘还是对你严格,你要是不学好,大娘还是要罚。”丁大娘佯装一本正经,眼中却充满笑意。
“遵命,月华一定用心学......”小月华见大娘忍俊不禁,更是殷勤地按捏推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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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举家前往松江府茉花村,而后父母仙逝,她变得忧郁了,有时又装作满不在乎,越发懂事乖巧,大娘把她当成亲闺女,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她与展昭定亲时,大娘激动万分,整整一宿,把自己关在庵堂,焚香祷告……
“大娘,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她在心里不知说了多少回,心上的愧疚却没能减轻半分。大娘是个急性子,自己这么一走,她必定大发雷霆,过后又是担惊受怕,上次与二哥见面,得知大娘身子抱恙,她不知难过了多久,她定是听说了展昭的声名狼藉,悔恨交加......
月华迷惘地眺望即将赶赴的东京,害怕、期待、失望、疑惑?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她想起了温天宇,委屈耻辱一涌俱上,曾经的美好早已灰飞烟灭。
很快,她脑海又浮现出展昭的身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沈仲元。经年来,她与展昭唯一的桥梁,便是沈仲元......
【两年前,陈州,湖畔】
初见沈仲元,他扮成乞丐,操着一口独特的江陵口音,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在客栈与小二打闹引她注意,他是二位哥哥和展昭的好友,他风趣幽默、循循善诱,耐心聆听,而她不知为何,竟放心地对他倾诉心事。
“......所以啊,我现在想立马找到他,让他在五鼠面前现身,说明真相,才能洗清自己......不过,我又害怕找到他......”
“为何?”他问。
“如果展昭不是盗花贼,我想那他也是庞太师足下的一只鹰犬,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剑刺向他。”月华道。
“不,姑娘......”短短一瞬,她没察觉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痛苦。
“如果你杀了他,你将来怎么办?”他肃然凝重道。
“一想到我要与他成亲,我这心里更受不了了……”月华将连日埋藏心底的烦恼心事和盘托出。
他重重叹了口气,认真道:“所以,姑娘,我还是那句话,江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迷蒙难辨,姑娘,切不能着急,相信有朝一日见到了展昭,问个一清二楚也不迟……”
她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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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庞昱落网后,月华回东京前一日】
“......沈大哥,我听赛花姑娘说,你当日戴着面具助白玉堂一臂之力,那面具可给我瞧瞧?”月华笑道。
他眼中掩不住心上的欢喜,立刻从行囊中拿出面具交给她道:“今日正好带了,给。”
月华自觉好玩,又道:“那白玉堂向来心高气傲,狂妄自大,这次若不是你出手,他哪能轻易擒获庞昱?还得顾及他的颜面,你真是费心了。”
他心上温暖如春,脸上依旧是一抹儒雅浅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一切只为让庞昱伏法。”
“如今所有功劳都归五鼠兄弟,你,真不介意?”月华道。
他深吸一口气,寻思片刻,又豁达地摇头一笑:“名利不过浮云,心中正义长青。”
月华无比钦佩地瞧着他,甜甜一笑,脸上一红,低头看着手上的面具,戴在脸上瞧了瞧,俏皮笑道:“这面具好玩,沈大哥,你能不能送给我,改日我也戴着抓弄白玉堂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笑道:“能博姑娘欢喜,沈某荣幸之至,拿去便是。”
“多谢沈大哥。”
她高兴收下,过了一会儿,又惆怅问道:“不知展昭身在何处,你有他的消息吗?”
他略略蹙眉,掩饰着心上的痛楚,笑道:“据我所知,他回去了,如今就在太师府。”
月华失落地应了一声,心情跌到了谷底,他看在眼中,强忍着酸楚,岔开话题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她勉强一笑道:“我打算跟五鼠兄弟回东京……”
“姑娘见到他,有什么话当面问清楚便好,若时机不对,切勿强求。”他不放心,道。
她抚了抚手上的面具,尽量不去想心上的展昭和眼前的沈大哥之间,是何等的天渊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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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江湖以来,她最信赖敬佩的人,便是这位不骄不躁、无贪无嗔、望义趋前,见利抽身的仲元君,只有他懂她,他从不会勉强她,更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了?这是为什么?
她伤心地叹了口气,再次眺望远方,那是太师府,也就是昔日的双将府,比武招亲后,就是在那里,她与展昭再度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