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死扶伤于医者而言本是天职,如今重患在床,竭力相治才是大道。只是自家灵草堂一日也未去坐过诊,得来的经验也全是往日自己暗地里为那些穷苦病人施针开方而已,虽没出过岔子但至少对病情也有些把握,可眼下的病人那可真是形同问仙,毫无头绪——眼下医术不精,也不能凭着一时技痒乱施针法,贻误病情。
元靖太子却不管这些,一双凌厉的双眼盯得烈山灵儿发寒,似乎在驱赶她:今日你必须得治!
灵儿生气地嘟着嘴有些不乐意,元靖却焦躁催促道:“快看病啊!小医仙!”
要不是听到“小医仙”三个字,灵儿都懒得出手,就凭元靖太子的蛮横无理,她也可借口说自己害怕,不敢医治。眼下在小小虚荣心唆使下坐下来,伸向患者的手又突地停了下来。
原先还想找个人试试手,可患者在自己面前却不敢动手了。毕竟人命关天!或许曲阿姐姐自告奋勇要为其治病的缘由,恐怕也是料定自己无能为力,一旦病人家属追责她自然成了替罪羊——
此时丫鬟姜曲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在床榻脚边的方凳上下,半跪的她抬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坐在床沿上的烈山灵儿,见灵儿也望着她,她竟焦虑地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灵儿依旧神情坚定:曲阿姐姐,谢谢你帮我,可今天我必须得试一试了!
姜曲阿也怕来人看出端倪,马上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要去拆解幽岚衣服为她清洗伤口。元靖见状脸色绯红,拾起床脚的两把剑便迅速来到一丈开外的圆桌前背对她们坐着。灵儿却看在眼里,过来怔怔望了望一脸尴尬的元靖审问道:“她当真是你夫人?”
元靖神色仓惶,两颗眼珠在眼眶中拼命狂奔却连连碰壁,终于是结结巴巴道:“是啊!哎呀你们快救人!别管我!”
姜曲阿却镇定自若地看了看倚靠在桌角的那两把剑,随后目光便移到了元靖太子的后背上。灵儿走回去见她发呆,责备地催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便迅速为幽岚清理起伤口来。
诸事完毕,两人又解下幽岚外套,这时幽岚却痛苦地叫出了一声,想来是一番移动累及伤口所致。
元靖猛然一惊,便自然地回头去瞧幽岚。只见幽岚肌肤如雪,纤纤双臂温润如玉……唯独左肩却长出一朵黑色雪莲。
“看什么看?!”
不想姜曲阿倒是眼尖,此刻语气凌厉,一双怒目全是憎恶。元靖这才赶紧回过身去,已是羞得无地自容。片刻才硬着头皮问道:“情况如何?”
灵儿瞅着由伤口蔓延向四周的漆黑脉络,深知情况不妙,却还是镇定道:“剑气过于凌厉,寒气已近肺腑,眼下剑灵游窜奇经八脉,神识已有遗失之象。治之,需以灵力及汤药护住肺腑,再引经开脉,方能保住性命。灵力及汤药难不倒我,可引经开脉需要我爷爷出手才行,我暂且以八斗还魂针阻止剑灵侵夺这位姐姐的灵识!——曲阿,你念!”
姜曲阿旋即便抱起那本厚得泛黄的拼装医书,道:“水沟雀啄,中冲放血,印堂提插,合谷、大陵、内关、合谷、哑门、太冲……”
灵儿随着姜曲阿的指引陆续为幽岚施针,片刻功夫便见幽岚神情痛苦,像是在痛苦挣扎,终于是一侧头便喷出了满口黑血。但人却并未醒来,两人又将幽岚扶躺下。
灵儿收好针具,来到桌案前坐下,以狼毫蘸墨提笔准备写下方子。
“此乃气血双厥之证,因起亡血气逆、元气素虚,治以黄芪4钱、木香2钱、茯神2钱、远志3钱、人参4钱、煅龙骨2钱、羚角2钱、当归4钱、珍珠母6钱、白薇2钱……”灵儿念叨着写罢,便交给了正过来的姜曲阿,“你速令太仓哥哥按方煎药!”
待姜曲阿拿过方子匆匆离去,灵儿才来到幽岚身边道:“喂——那不知羞耻的!你过来帮我扶起这位姐姐!”
元靖方才被姜曲阿一通斥真没再去看幽岚,此刻灵儿有请他却比什么时候都快,拔身起来两步便到了床榻前。灵儿这才交代道:“你将姐姐扶正!我要将灵力灌输给姐姐,方能护住脏腑!”
元靖将幽岚扶以坐姿,却见幽岚满背虚汗,人已是气息奄奄,便急切道:“用我的灵不行吗?”
“你们修武之人的灵力太过刚猛!姐姐肝气郁滞,气不运血,瘀血阻滞,化火伤阴,需滋阴补阳循序渐进!强行灌输极阳之力必致阴阳不交,适得其反!”灵儿说着便坐到幽岚背后。只见她双目冥合,两手交叠翻转一阵便见体外丹田之处冉冉升起一团蓝色光晕,多些时候那光晕中一朵小巧玲珑的蓝色莲花便逐渐成型。
灵儿运气将之推入幽岚后背,刹那间幽岚便呈现出痛苦之象,仿佛霸道的力量植入体内作祟,那雪白颈项上的青筋脉络时而隐匿时而膨胀如将爆体,看得元靖太子焦躁不安,只是这烈山氏的医道自己当真是一点也不懂。好在片刻过后幽岚的痛苦反应逐渐缓解下来,很快周身散发出莹莹蓝色气息,虚无缥缈却如梦似幻。
“灵力已满!过之不及!”灵儿又运气将自己的紫晶圣莲取回,翻身下床后才道,“放下姐姐吧!三个时辰之内应当无碍!”
“什么?三个时辰?这是什么意思?”
“呵!你当本医仙是神仙啊!三个时辰也是我灵草门的能耐,要是别处别说三个时辰,一个时辰也活不了!”灵儿说着轻松转过身就朝桌案走去,想来是去喝茶,“算了!看不见的门道也不求你理解!老实等我爷爷回来吧。否则啊,真可惜了这漂亮的姐姐……”
“我说烈山灵儿,你这名字也没说你嘴烈啊!怎么小小年纪说话如此尖酸?”
“烈山烈山还不够烈?”灵儿嚣张地端着茶杯朝着元靖仰头一饮而尽,“我爷爷的药那才叫烈!”
“说来说去也就是吹嘘你们灵草门!”眼下幽岚好转,元靖总算松了口气,不禁朝周身扫了一圈,见异常冷清,便道:“你们家就这几个人?”
“呵!”见来人有些不屑,烈山灵儿站起身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咧着小嘴语气豪迈道,“我们灵草门人多的是,遍布九州各地,横扫六国!”
元靖见状忍不出噗嗤笑出了声,灵儿便严肃质问道:“你为何发笑?是瞧不起我灵草门的医术?”
元靖憋住笑意道:“我笑你这小主人不懂待客之道,我都来了半天了你也不倒杯茶来喝?”
“实在抱歉!”不料烈山灵儿竟然抱拳作礼,装出男子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我灵草门不招待闲散的客人,只接收病人,而病人喝的却是汤药!”
“你——”元靖太子真是被这小丫头给气死了,眼下自己口干舌燥,想要讨一杯水喝却也要碰壁,顿时郁闷至极,但想来自己也不该与这烈山灵儿计较,便接着此前的话题道,“你说你们家人多,指的是灵草堂的伙计吧?”
“那是。”灵儿答着便神气地翻了翻白眼。
“可我是说,看家护院的修武之人。”
灵儿鄙夷地摇摇头道:“我门烈山氏可是药石世家,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事,养那些个只会让人缺胳膊少腿的人,岂不是可笑吗?”
元靖顿时也是脸上无光,却没想到这小小灵儿当真伶牙俐齿,自己虽身居太子之位却也没想到这一层,实在是万分惭愧。可眼下莫大烈山苑无主,自然有些事又不好问这烈山灵儿,真是烦躁不安。
“小姐!我来了!”
正在此时,一个神色仓惶的家丁怀抱一根木棒冲进了屋来。这人才进门三步便被烈山灵儿呵止住:“你干什么?”
那人突地收起脚步,神色闪烁道:“太仓让我来帮你!”
“可你拿着木棒做什么?”
“打坏人啊!怕有人欺负你!”
元靖早就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唐突而来,哪一点都像坏人,眼下也不狡辩,兀自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饮下,怔怔盯着来人故作冷峻道:“不想你们家小姐遭殃,你就赶紧给我滚!”
那家丁哆嗦一番再去看灵儿,灵儿却在朝他使眼色,那意思大概是只管揍元靖,岂料那家丁扔下木棒便慌不择逃。
“我去找老太爷!”
灵儿见家丁糗尽自家颜面,气得直跺脚,好在是姜曲阿这时端了一碗汤药走进屋来。见灵儿一脸怒气,便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灵儿一张苦瓜脸一扭便指着元靖太子道:“是他欺负我!”
元靖太子急忙放下茶杯道:“我说烈山灵儿!我何曾动过你一根指头!”
“你出言不逊!”
“好!你若救得我……”元靖说着回头瞅了瞅床榻上的幽岚,见并未醒来,又回头道,“我夫人,我不仅送你两箱金叶子,还要赐你一块写着‘九州医仙烈山灵儿’的金匾,如何?”
这一说倒是让灵儿有了兴趣,托着下巴微微思索起来:向来外面只是传说爷爷九州医仙烈山云魁,要是有个“九州医仙烈山灵儿”,那可真是光耀门楣了!
“好是好!只是我只能治好一半!”灵儿顿时满脸沮丧,撅着小嘴喃喃自语道,“九州半仙可不好听!”
元靖本是玩笑,不料却让这个善良的小姑娘闷闷不乐,实在有些愧疚,便安慰道:“你爷爷名震九州,你又是隔代单传,医仙不过是迟早的事!何况你小小年纪,治起病来有条不紊,镇定自若,技法娴熟,日后必是青出一蓝胜于蓝!”
灵儿却低声道:“这是我刚从医书上看的!”
“什么?!”
元靖大惊失色,大步奔到幽岚榻前,只是床沿的姜曲阿手中那只汤药碗早已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