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距离凉亭也有十来丈,中间还隔着池塘假山,道路沿着池塘边绕了一圈才到凉亭。这两个家丁踏着杂草丛生的青石道,一路聊来,声音越来越近,听得三人好不紧张。
“这园子啊以前可是顶好的地儿,老爷新娶了妾那是百般荣宠啊,两人天天沉溺在这个园子里,那恩爱劲……你猜后来怎么着?”
“男人和女人的事能怎么着?”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夫人嫉妒呗,结果硬是把那妾给逼死了,呐——一条白带子就挂那亭子里,就这么卿卿性命没了!此后啊老爷就命人封了这园子!”
“大夫人真有这铁腕?”
“哼!你是不知道啊!小少爷爻赭你知道吧,整个爻府谁把他当回事,我见了也想踢他两脚,可谁敢把他怎么着?虽然是个窝囊废,但谁叫他娘是大夫人!若不是大夫人,那废物早被老爷赶出门去,怎还会送去墨堂轩丢脸!”
听到此处玄引不由一惊,原来这里是爻赭家,想到在墨堂轩时爻赭对自己的厌恶,此时若被他发现那自然无法收场。
更为可怕的是,爻赭舅舅正是九州首富爻无极,那个以酷刑折磨死父亲并收买玄幽门前来追杀自己的人!离开墨堂轩那一日爻赭还曾为他舅舅爻无极出头,看来关秀也非同一般,眼下可真是羊入虎口!
脚步声已经过第一个亭子,再有几丈便是第二个亭子,而家丁所要去往的第二个亭子正是玄引等人藏身之处。
姜曲阿终究是失去耐心,不安地盯着幽岚小声问道:“怎么办,他们来了?”
“谁?”虽然声音极细,却也被耳尖的家丁寻到蛛丝马迹,那一声冷问后伴随的自是杀器出鞘的声音,看来对方已经操起了武器。
幽岚发现脚下有块花盆残片,顿时有了主意,轻轻翻转赤星用力一挑那残片瞬时飞向围墙击了个粉碎。两个家丁听到前方有声音,忙不迭冲上凉亭,岂料柱后幽岚徒然现身,迎上面门双掌一人一击,两个家丁顷刻就倒了地。
“快塞住嘴!绑起来!”
姜曲阿与玄引赶紧照办,也没有绳索,只好扯了两人帽子塞嘴,腰带当做绳索反绑了起来。见玄引做事利索,姜曲阿好奇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猎户们打了野猪也是这么捆的!”
“好!这野猪绑的好!”玄引此话一出,倒是逗得姜曲阿一阵发笑,“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幽岚神色凝重朝青石道尽头的拱门望了一眼,回头轻声道:“府里丢了两个巡夜人,很快会有人发现,何况门已打开,这里不安全了!我们快走!”
“往哪儿走啊,外面全是官兵!”姜曲阿却赖着不动,直到幽岚执剑朝那道拱门指了指,她才惊出一声,“什么?”
幽岚虽长在与世隔绝民风淳朴的巫灵谷,但闯山涉险的本领却从小学到大,爷爷无知更是将人生百态以故事告诉了她,虽是第一次出江湖却也是半个江湖通,这些逃脱防身术自然不在话下。
三人穿过小门,沿着安静的廊道绕过几栋漆黑的建筑,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门前停了下来。四周庭廊环抱竟无一灯火,也无人把守,里屋却偏偏有隐约人声传出。三人猫腰细听,才听出里屋人声嘈杂,恐怕在四五人之上。
“此时是选择站队最佳时机,富贵荣华一念之间!”
“昔日你让我等徘徊于元冰与太子之间,虽是明智之举,但那是平静的十年。如今元武帝病危,太子成年,姬皇后自是要避嫌——前几日太子因为婚事激怒姬皇后,两人隔阂心照不宣!如今元冰勤王失败被太子减除羽翼!如此时局该如何选择?”
“姬皇后力量远超二人,恐怕无论二人中任何一人坐上那尊位,也免不了成为傀儡的命运!”
“你的意思站在姬皇后这一边?”
“元冰东山再起凭他一己之力一年半载恐难实现。太子殿下太过爽直,难立朝堂,就算得了尊位恐怕也是步履维艰。然而姬皇后既然能稳住元武帝江山十一年,有没有这二人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我们要给姬皇后送份大礼?”
“这礼要换得来爻氏宗族一代人的富贵。”
“大宗主明示!”
众人齐声落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啊?爻无极!”
刹那之间一声巨响,两扇大门破碎开来,屋内灯光散射而出,早已发现杀机的幽岚带离二人退到园中却看到屋内数人逼了过来了。
屋内大多是着装华丽的中年男子,唯独首当其冲的是个一身素服的白衣青年男子,模样看似像个文静书生,却是一脸冷峻双眸凌寒,想来刚才打碎门的正是他。那门半拳厚实,一击而破足见其力量,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看似身故纤柔的“书生”。
这人也只有姜曲阿与玄引认识,姜曲阿早吓得缩到身后,哪里还敢去看。玄引一双怒目死死瞪着他,虽是恐惧但比起杀父之仇实在算不得什么,昔日当街抓走父亲夏淳一的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一点玄引一生难忘!
“爻无极!你还我爹来!”
听玄引一声怒嚎,幽岚这才大吃一惊:“什么?他就是爻无极?”
哪知爻无极儒雅平淡的脸恍然变色,一双眸子突地血云密布,张狂扑来,白衣飘飘,比鬼魅还要可怕:“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眼看爻无极直取玄引,幽岚拔出赤星挥剑而上,几剑击出周身建筑已是千疮百孔。可那爻无极丝毫不惧,突然间从袖腕中抽出了一只长笔来:“哼!不知死活!今日就拿你开笔!”
这长笔形似狼毫,足有二尺来长,通体玄色,笔毫修长俊美,却杀气十足,朝幽岚一击竟逼得她退了两丈。
“不好!剥魂笔!”
姜曲阿突然叫出一声,瞬时抓紧玄引。她自然知道这剥魂笔的可怕,即便幽岚得无知亲传,但要对付爻无极这剥魂笔她能想到的只有不寒而栗。
传言剥魂笔筒取奇骨以秘法熬制,注以恶魂封印,毫端是一朵七绝噬魂花,可张可合,一旦触及肌体,其中恶魂便随即侵入,伤者元神也会被恶魂吞噬!故得“九州第一煞器”。
赤星与第一煞器交锋,在江湖上恐怕也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大事。果然,剥魂笔笔锋凌厉,笔力霸道,仅是挥发的煞气已让幽岚难以靠近,若非自己武技上成,别说与之交手恐怕躲避不及。
这边爻氏宗族几个男子也不做闲人,乘势围攻玄引与幽岚。数人一拥而上幽岚双拳难敌四手,只顾得上接袭击自己的招,玄引这头只能凭着他打猎藏猫的本领。
玄引灵迹不显指望不上以此对敌,偷学了几招武技初估也不过四级,而这帮子人也是九州望族,多有武技榜身。玄引能做的只能依靠自身矮小的便利摸爬滚打窜来窜去以匕首突袭这伙人的双足。
没一阵功夫,玄引这边却突见成效,三人均是抱住受伤的脚哇哇大叫,算是为姜曲阿分了些负担,但徒手而战尤其耗费体力,何况对方还未使用兵器。
眼下幽岚难以脱身,姜曲阿深知拖延势必惊动爻府上下,再引来官兵恐怕插翅难飞,只得催动灵力一击。
姜曲阿灵力一出,数人竟然疯了般摇摇晃晃抓住对方肩膀一脸痴魅地笑了起来,仿佛遇到了万芳阁中衷情的女子,枉费祖业再不袭击。玄引看这几人神情古怪异常,不由问道:“他们怎么了?”
“真恶心!”姜曲阿却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忘忧草啊,你想不想试试?”
玄引突然跳开,倒是比谁都精,幽岚才无奈地叹口气道:“防着我做什么,我们是盟友!”
“那姐姐——”
玄引见姐姐无法脱身,被爻无极追得满园乱窜,心急如焚。
姜曲阿正要催动灵力却听到庭廊处传来密密麻麻的人声,紧随的还有兵器磕碰声。
“抓住他们!”
一声咋呼,园子顿时人头攒动,姜曲阿运化灵力朝着来人一击,稍减压力瞬时再运力朝爻无极一击。
哪知爻无极早有防备,旋身后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却再也不知去向,而他躲过的灵力却已直逼幽岚面门。
“啊?”姜曲阿心想必酿下大错,却见幽岚赤星回鞘已运化自己的灵力阻挡,刹那间两道灵力相碰,周身霎时人仰马翻。
幽岚借势俯冲而下,抓了二人,沿着原来的路直冲废园逃了出去。
身后却传来一个童稚的哭喊声:“爹,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
“是爻赭!”这声音玄引又怎会忘记,昔日墨堂轩早生不快,如今又入府伤了他爹,日后相遇恐怕是绝无握手言和可能的敌人!
此时也管不了诸此许多,三人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此时最为接近的爻无极!
“爻无极怎么会出现在爻赭家中?”姜曲阿也没想到如此倒霉,早听灵儿说他要拿玄引的命赔他儿子那条腿,没想到蹿了半座城居然送到了他门前。
幽岚幽幽道:“爻氏宗族大会,竟系关大元王朝至尊之位!密会被撞破,爻无极必会全力追杀我们灭口!”
“啊?”
姜曲阿听到此处竟然变快了脚步,此前数她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