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跟一般经营废品收购站的不一样，看你应该也是有文化的人，上过大学吧？”章达先问。

杨利辉对着章达先一挑大拇指说：“兄弟你好眼力，我念了几年大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爸辛辛苦苦供我上学，目的就是不想让我再干这个营生，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来接手他的这一摊了。”杨利辉喝了一口酒，对章达先娓娓道来他的经历。

大专毕业之后他爸托人找关系在丰城电力局找了一份工作，工作其实挺清闲的，而且电力部门的待遇还很好，收入肯定没有开废品收购站挣得多，毕竟是在国企，说出去很体面，家里人都很满意，都说这几万块钱花的值。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杨利辉也适应了朝九晚五的节奏，准备着就按照这个节奏工作到退休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看起来不算大的事却提前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他的顶头上司看这个小伙聪明伶俐的很会办事，就经常告诉杨利辉认真学习业务，说科里年轻人少，像他这样年轻又有学历的，只要自身业务能力过硬，以后肯定能发展的很好的。

有了领导的鼓励，杨利辉还真是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的干一番事业，所以他还真是对于科里的工作很用心的去学习，虽然不是电力专业的可是他真下功夫了，所以很快就对一些业务都掌握的很好，科长看在眼里更是对这个小伙子赞赏有加。

领导重视你了，自然就会让你承担更多的业务，也就是多干点活儿，这对杨利辉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做的多了毛病就多，让别人看在眼里对你的指摘也就多了。

科里有一个人叫刘凡凡，这个人是某位中层领导的侄子，平时在科里就不怎么干活，科长给他安排的也都是相对轻松的工作，可是他看着新来的杨利辉这么积极的干活，业务甚至比他这个工作几年的人还熟练，领导整天对他赞不绝口，打心里就很嫉妒，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自己不愿意干活，看着别人干活他也觉得不舒服，刘凡凡就是这样的人。

每次科长给杨利辉安排工作离开之后，刘凡凡都在一旁冷嘲热讽的说：“哎，小杨啊，你这么能干真是可惜了，科长现在才四十多岁，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

杨利辉听科长交代过这人的品行，也就懒得搭理他，笑着说：“刘哥你别逗我了，我一个新人，领导安排工作给我，我就只能埋头干了，可不是想着当什么领导的事。”

“那哪能呢，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勤劳，肯定要上进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刘凡凡酸溜溜的说。

“我现在就是个听领导吩咐的小白，真没有你说的那么多心思。”杨利辉真是不爱搭理这个阴阳怪气的货，闷头干自己手头的活了。

在电力局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杨利辉还发现电力局每年都有很多的工程项目，而能够承揽这些项目的一直就是固定的那几家建筑公司，而几家承揽项目的公司最后都会把手里的工程转包出去，最终干活的公司拿到的工程款只是电力局项目配套工程款的三分之一而已，这样的价格做出来的工程质量可想而知了。

按照杨利辉的估计，两三年之后这些工程就要再次施工，而那几个承揽项目的公司又能够轻轻松松的赚上一大笔钱了，但是最终损失的是电力局，是国家的钱呐，虽然看清楚了这里面的猫腻，可是杨利辉毕竟是新人，钱也不是自己腰包里的，心疼也没办法阻止，这不是他一个刚上班的小白人能解决的。

有一次科长派杨利辉去参加下午的工程招标会，以前这个招标会都是刘凡凡去的，今天让杨利辉去他自己也觉得纳闷：刘凡凡不是闲着呢么，怎么这回派我去了？领导安排了自己只有服从的份，便收拾好了办公桌准备出门。

刘凡凡看着收拾办公桌的杨利辉阴阳怪气的说：“小杨啊，招标会虽然有点油水，可是要担负的责任也不小，你这么急着把我挤走，小心自己掉坑里呀。”

杨利辉听着实在是别扭，毕竟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整天这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谁能受得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刘哥，你刚才都看见了，是科长来找我，安排我去的，可不是我跟着科长屁股后求他的，什么好事儿咋地。”

“切，说的比唱的好听，都快贴在张卓屁股上了，还说没跟着屁股后呢！我也是好心提醒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自己小心着点吧。”刘凡凡说完一摔门走了。

杨利辉多干活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出门，下午参加招标会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来了就是个摆设，主持人那边机器人一样的念叨着招标会的流程，然后看着投标公司走了一遍过场，之他就被主持人告知没他什么事可以走也可以参与一会儿的评审，那个招标公司的女主持人临走时候塞给他一个信封，说是评审费，杨利辉打开新信封发现里面是三百块钱，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领导拍自己来招标会刘凡凡的反应会那么大，原来是断了他的好处费啊。

接下来的评标环节杨利辉其实可以不用参加，但是第一次来这个招标现场，还是要认真一点，就当是学习了，可是实际的评标环节，他却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场景，这几位评审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连杨利辉都看出来了，就那些中标要求，参与投标的几个公司里只有一个公司能中标，这个公司正是他们科里经手业务范围内经常中标的那家，也就是说这个招投标只是履行个官方手续而已。

杨利辉虽然算不上多么热血的青年，可是最起码做人做事的准则还是有的，看到这样的公司在本该为民造福的工程中大肆获利，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评审没结束他就离开了，直接回了家，一路上他就在想着，这种情况从上至下肯定都清楚，可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去坚持一下原则，让真正能做好工程的公司参与到电力建设当中呢？答案其实也很明了，哪一级领导都喜欢搞工程建设，有工程建设才会有外快，反正工程建设的钱是国家投入的，工程质量说的过去就行，但是项目结束后自己的腰包却必须要鼓起来，这才是一点不能马虎的事。

这些事不是他能左右的，杨利辉也没傻到要去螳臂当车的地步，转过天来仍然正常上班，科长第二天问他招标会的事，杨利辉就把去看的过程说了一下，张科长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杨啊，什么事情都多了解一点，趁着年轻多学习一点不是坏事，以后你就会知道我这话的重要了。”

杨利辉说：“感谢领导的培养，可是科长您也知道，这活原来都是刘凡凡去的，我要是接手的多了，他那边意见太大，一个办公室待着，我也很难受啊，以后科长您还是让刘凡凡去吧。”

张科长沉默了一下：“好吧，你是新来的，不能让你太难做了，心胸宽广一点吧，有些事有些人不必太在意。”张卓说了一句有深意的话，然后又重重拍了杨利辉肩膀一下，转身离开了。

杨利辉知道科长话里所指的就是那个刘凡凡，无所谓了，自己来这里上班也没指望能怎么样，更没指望这个工资能养活自己，或者是在电业局混个一官半职，老爸那几个收购站的收入足够自己这辈子用了，自己干的开心就好了，犯不着跟一个小人斤斤计较。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实证明小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年底的电业局联欢会后，全体人员在一起聚餐，领导致辞总结一年的工作，又展望了一下明年，最后举杯相邀，全体人员共饮一杯庆功酒，之后各科室内部纷纷自我总结，小酌了几杯后科室之间的血拼就开始了。

杨利辉他们科一共5个人，领导致辞结束以后走了两个家中有事的女士，剩下的就是科长张卓、刘凡凡和杨利辉三人了，刘凡凡本身就爱喝酒，今天还没开始科室之间的切磋的时候，他就喝了一杯白酒了，还频频拉着杨利辉跟自己喝上几口，本来杨利辉不太想喝，后来想想如果喝一顿酒能把和刘凡凡之间的矛盾给消除的话也算值得，干脆也就放开量给他喝了起来，不过刘凡凡的酒量却是比杨利辉好太多了，等其他科室的人端着酒杯来他们这里切磋的时候，杨利辉已经是醉了，别的科室就笑着说：“你们这战斗力也不行啊，内部交流阶段就躺下一个了。”

张卓说：“新人，还没适应咱们单位的酒文化，等我培养一阵子再让他上阵杀敌，到时候你们可得小心着点。”

刘凡凡接话说：“谁说不行了，我们小杨工作是骨干，喝酒一样是骨干，我把他扶起来，照样跟你们喝。”说完就开始推杨利辉，叫他起来继续喝。

杨利辉此时已经是头昏脑涨不胜酒力了，但是意识还没糊涂，他强打精神坐起来对张卓说：“科长，我真不行了，和兄弟科室的切磋你跟刘哥受累了。”

张卓点点头道：“不用你喝了，你趴一会儿缓缓，再多喝点水。”

“哎哎，那不行啊，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怎么能说不行呢，小杨必须得参加，要不咱俩肯定喝不过他们。”刘凡凡坚持带着杨利辉。

张卓知道刘凡凡这是借机要整杨利辉，平时他就很反感刘凡凡那个目中无人的劲儿，仗着有个领导的叔叔，科里的工作一直都是拈轻避重，三天两头的各种理由不上班，可自己还不能把他怎么样，今天这个时候他又这么一副小人嘴脸，张卓就有点不乐意了，“刘凡凡，兄弟科室来敬酒你要能喝就喝，不能喝我也不会逼着你喝，小杨都陪你喝成这样了，你还想灌他，要把他喝出个好歹来咋整？”

刘凡凡也不乐意了：“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陪我喝成这样？我看他第一次参加联欢会，也不认识多少人，怕他没意思才特意照顾他，跟他说说话，喝酒那是他自己乐意的，我也没有灌他。怎么的，你的嫡系就是宝贝了是吧，平时有好事儿就得是他先沾边，喝酒这种事就该我顶着啊。”

张卓被刘凡凡这无理取闹的话给气的够呛，这个场合又不能跟他撕破脸皮吵，只能忍着气说：“这个场合我不想跟你吵，能喝你就喝，不能喝就拉倒。”

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杨利辉听见科长和刘凡凡因为自己发生了争吵，又勉强支撑坐起来，他说：“科长，我缓过来点了，没事儿，再有兄弟科室来敬酒，我多少还能喝点。”

“你看看，人家自己说能喝了，你还在那护着，这都赶上亲儿子的待遇了。”刘凡凡讥讽道。

“尊重你叫你一声刘哥，说话时候嘴下留德，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同样也看不上你这个娘们儿叽叽的样，一个科室待着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不知道么。”杨利辉此时借着酒劲把自己压抑了半年的话给说出来了。

“你特么的放屁，说谁娘们儿呢，说你是张卓儿子都轻了，我看你就是他的狗腿子，是他的三孙子。”刘凡凡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个娘们儿叽叽的小人，自己什么货色还不知道么，要是没有个当领导的叔叔，你刘凡凡狗屁都不是，还赶不上我这个狗腿子呢。”杨利辉还击的话也很难听。

跟他们一桌的人看见俩人吵起来了，话越说越过分，就都过来劝解，说年轻人喝多了都少说两句，刘凡凡被杨利辉给损了几句，当着这么多人脸上更挂不住了，跳脚骂着：“杨利辉你特么的算个什么东西，上班才几天就敢这么跟我说话，别以为科长照顾你就敢这么猖狂，惹急了我特么的让你滚蛋。”

“我多少还能算是个东西，你连个东西都算不上，还是那句话，要是没有个当官儿的叔叔，你就是一坨屎。”杨利辉回敬道。

“我去尼玛的！”刘凡凡说着就把一杯酒泼到了杨利辉身上，指着杨利辉鼻子骂：“你就是条狗，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招惹我什么后果。”

刘凡凡这一个举动可是彻底激怒了杨利辉，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刺鼻的白酒，推了一把身后的椅子，然后冷不丁的一脚踹在刘凡凡的椅子上，刘凡凡猝不及防的跟着椅子摔倒在地，还没等爬起来杨利辉就把顺手从桌上拿起的一盘凉菜扣在了他的身上，“我操你大爷的，谁特么的惯得你还敢跟我动手，我可不会惯着你这毛病。”

刘凡凡这一下可是当众受到了巨大的羞辱，他发疯一样的爬起来，也顾不上衣服上沾着花花绿绿的凉菜，抄起桌上的酒瓶就砸向杨利辉，杨利辉喝的晕晕乎乎的反应速度慢了一拍，终究是没躲开，酒瓶砸在了脑门上，白酒瓶没碎，可杨利辉的脑门瞬间就开了花，血立刻就从脑门流了半边脸。

这一阵剧烈的疼痛倒让他清醒了不少，杨利辉也不甘示弱，身边有两瓶啤酒，他抓起来左右开弓，嘭嘭两声，两瓶啤酒全碎了，一瓶砸在刘凡凡肩膀，一瓶轮空砸在饭桌上，刘凡凡也被打的嗷唠一声惨叫。

本来热闹的聚餐瞬间就被他俩这场乱斗给搅合了，这桌的其他人看见俩人都抡起酒瓶子了，也不敢上前再拉架，生怕被误伤到，张卓此时尴尬至极、气恼至极，自己手下的人在这个场合打架闹事，他这个科长还有什么脸在这待着，可是他又得在旁边拉架，心里更是对这个刘凡凡恨之入骨，事情不能怪杨利辉，是这个刘凡凡惹起的事，也是他先动的手。

坐在最前排的领导们看到这个场景可就全都黑了脸，办公室主任跑过来组织众人拉架，好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齐使劲儿才算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分开，分开后一看，这俩人都是鼻青脸肿的，杨利辉更是跟个血葫芦一样，看着又吓人又让人担心。

办公室主任当然认识刘凡凡，看他的伤不像另一个人那么严重，指着杨利辉对张卓说：“张科长，你赶紧送这个流血的去医院，别闹出人命来那成什么事了。”

“不用，我自己能去，科长你不用管我。”杨利辉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前指着还在骂自己的刘凡凡说：“孙子你特么的等着，有种咱俩再约一架，看我不把你狗腿打折了。”

“日尼玛的小王八羔子，有种你别走，出去咱俩接着练练。”刘凡凡骂道。

杨利辉不想再理会他了，径自朝酒店大厅外走去，刘凡凡却没完没了的喊着：“王八羔子你特么的别走啊，今天谁走谁特么的是孙子，我日尼玛的龟孙子。”

杨利辉站在大厅的门口回头指着刘凡凡道：“刘凡凡，你要是你亲爹生的，别在这像个疯狗似的叫唤，有种你现在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要是不敢出来以后你就随便换个姓，只要别姓杨就行，姓杨的可揍不出来你这样的畜生。”

他这话是喊着说出来的，在场的几乎都听见了，领导席上的一个中年男人更是脸色铁青，他是刘凡凡的叔叔，自己的侄子在这个场合打架就够让他丢人的了，现在又有个人把侄子骂的这么不堪，他这个做叔叔的能好到哪里去。

刘凡凡也受了刺激一样的冲了上来，手里拎着一瓶啤酒指着杨利辉说：“姓杨的小兔崽子，今天我就把你废了。”

张卓看到刘凡凡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干脆也不拉架了，随他去吧，从打领导把他安排到自己科室，自己就没少受这位皇亲国戚的气，今天已经闹成这样，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索性就由着他闹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