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玹微微施了一礼,道:“晚生李清玹,拜见崔使君。”崔焕之轻轻放下笔,把手中文书放下,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李世兄的儿子,果然是年轻俊杰。我曾与令尊同为天宝初年的同榜进士,可惜令尊英年早逝,为之奈何!”
崔焕之接着说道:“我听闻前些时日,你治愈红尾蛇之毒,声名鹊起,王源也对你赞不绝口。此去请你前来,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李清玹道:“崔大人过奖了,您一日万机,统领一府诸多事宜,造福百姓。如今令千金有恙,我等略尽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
崔焕之低声笑了声,绕过这话,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我请你来,还有一事相询。”听这话,好似是治病之余,顺便询问一事,但听在李清玹耳中,便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和崔使君并无往来,治病也就罢了,但堂堂刺史大人,找自己有何缘故?
他心思敏捷,略微一想,便知此事极为重要,心中暗道:“不对,虽然我治好了红尾蛇之毒,但此前我只是个武林中人,虽然在江湖上薄有威名,但与官府中人并无来往,王源找上我,只怕另有要紧之事,那治病一事还要靠后。”
究竟什么事情,竟比治愈崔小姐的异病还要重要?崔焕之轻咳了声,这次沉吟了许久,才说道:“当今天下不甚太平,多有江湖豪客闯荡四方,我苏州府自也有些武林中人。但近两年来,常有武林中人在苏州府失了踪迹,不知生死。”
崔焕之顿了一顿,看着李清玹道:“此事,与你稍有关联。”李清玹微微惊讶,心中暗道:这两年我一直在家闭门读书,不曾与江湖上的朋友往来,难道有外地友人来姑苏城寻我了?
崔焕之沉声说道:“这些失踪之人,多数与令尊李世兄有些交情,却都在苏州府失了踪迹。我本以为此事应当与你大有关系,但前些日子又失踪了一批人,也许只是巧合。”
李清玹心中微微一惊,早些时日失踪的那一批人,竟都与父亲有关?是了,父亲曾经讲过,当年他年少游学之时,结交了不少的江湖豪杰。当年那些江湖趣事,江湖事迹,不都是父亲的那些江湖朋友说笑中谈起?
这几年来,李清玹父母先后病故,师父也重伤离去,父亲昔日的那些武林朋友,那些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竟都一个不见。他原以为是人走茶凉,但此时看来,另有缘故。
“当年父亲的突然病故,莫非真有问题?但是这些武林中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守株待兔,就等着擒拿他们?”李清玹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但随即便作罢。父亲的那些武林朋友都是江湖高手,大多是搬运气血的二流高手,还有几位是修成内劲的一流高手。
若要擒下这些人物,至少也是一流巅峰高手所为,而且守株待兔,将近两年,谁有这么久的闲工夫,这得是多大的仇怨?父亲的武林朋友俱都失了踪迹,而为何他身为李静之的独子,反而无事?
崔焕之仔细看着他,说道:“王源与我说过,你用一个三指粗细的树枝,就能打断一个二流高手的肩骨,你的武功着实不浅。你可是从你父亲昔日那些好友学来的?”
李清玹心中转了个念头,继而平静的答道:“晚生师从玄鸿道长张真人,并非先父好友门下,而昔日先父所识的那些人物,自先父仙去后,便不曾见过。”
崔焕之叹了声,摆了摆手,道:“此事颇为重大,朝廷屡屡催促破案,我找你来,确是心急了些。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另外派人寻找线索。”李清玹断定此事必然与父亲有关,再想起父亲的那些武林朋友,多半是为了父亲李静之才来到苏州府的,李清玹心头已然蒙上一层阴霾。
“好了,这些事情暂且放一边。”崔焕之笑道:“此次请你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治病,不知你这位杏林妙手,可有头绪?”其实这位刺史大人也不抱多大希望,连老御医刘五爷都无能为力,这个少年能有几分把握治愈得了?
这次的病症委实诡异,他半月前已然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皇帝下旨,让司天台里那些修道之士前来。司天台明面上是观测记录天文星象、制定颁发历法,兼掌天文历法的官署衙门,实则内中人物俱是非凡之士。
只要来了人,不论自家女儿洛霜得的是病症还是邪风,势必都会成功治愈,安然无恙。可是这司天台之人个个非凡,却不好请,若是还有办法,崔焕之也不会请皇帝下旨去请人前来。
李清玹心中了然,主要是为了治病?这回请自己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医师来,治病怕还是其次,仍是以问询为主罢?心中略微腹诽,才笑道:“使君大人放心,晚生初步施展开来,见效甚佳。”
崔焕之点了点头,暗叹一声,看来这李家郎君没能治好这病,也就只是让洛霜的情况变得稍好一些。但这位刺史大人心中还是认为李清玹治病或许也没有起色,估计这话里,自我吹捧来得多些。王源略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李郎君医术高超,小姐适才已经醒过一次。”
崔焕之身子微震,刹那间露出喜色,他手放在桌上,这一震动,连他桌案上的砚台里那少许墨汁都能荡出一圈涟漪,少许墨汁溅到了宣纸之上,可见心中十分激动。李清玹本以为崔焕之会立即赶去看望女儿,却见他激动之余,坐了下来。
崔焕之深吸口气,道:“贤侄果真是杏林高手,你要什么酬劳,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之内,崔某定然双手奉上。”话音刚落,他又苦笑着说道:“只是本官俸禄虽高,但却从未贪赃枉法,其实囊中也颇为羞涩。”囊中羞涩?这话从一州之尊的刺史大人口中说来,总觉得有些怪异。
李清玹原以为他听说崔小姐醒来,会立即赶去,却不想他居然只是闪过喜色,便又坐下言道囊中羞涩。若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也就罢了,看这位使君大人喜形于色的模样,分明是对女儿十分关爱的。李清玹心中想罢,道:“使君大人两袖清风,晚辈深感敬佩!”
崔焕之笑了笑,道:“既然已经醒来,便无大碍,待会儿再去看看就是了。贤侄此次与我有恩,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便能赠你。”这位崔刺史大人是不愿失礼于人?
李清玹看了那堆文书一眼,暗笑道:“看来这位使君大人果然是案牍劳形,想来是看过女儿之后,就要来批阅文书,至于我这功成身退之人,想必也是没有时间召见了。”心中虽然闪过诸般想法,但李清玹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面色平静。
他沉吟片刻,便报出了二十多种药材。崔焕之点了点头,他常年批阅文书,下笔急快,几乎在李清玹念完之时,便把那二十四种药材的名称尽数记下。崔焕之沉吟片刻,又道:“仅是名称,只怕有误,我这张单子你且过目,若有不详细的,可以添上些许注解,或是药材的模样。”
李清玹微微笑道:“多谢崔使君。”这些药材,都是比较罕见的药材,但仅是因为难以寻得,而效用偏僻,因此价值应该不会高得离谱。药材的出处,正是那银纸上记载的悟真剑道篇。修习剑丸,先有一柄铭刻符纹的小剑,或金或玉,也可是木,长约一尺三寸,炼成汤汁,一口饮下。
但是要服下高温汤汁,服下之后又不至于中毒,便该有一贴秘药。这秘药共计二十八种主材,七十二种辅药,其药物构成与李清玹以往所见的药方几乎完全不同,颠覆药理。而此时这二十四种药材,就是那二十八种主材中的记载。
“七十二种辅材,虽有几分昂贵,俱都是常见,只要有银两就可取得。但是那二十八种主材,都是极为罕见的奇药,我所报出来的二十四种,皆是较为便宜的,想来这位使君大人不会拒绝。”堂堂刺史大人,统领一府,权势熏天,想要搜寻药材,确实要比他一人之力简单无数倍。
可惜那剩余的几种药材,都是价高千金的奇物,比如五百年老人参、天山雪莲花这两种极为名贵的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都只是药书里的记载,即便真能寻得,这位使君大人只怕都未必能够取来。剩下还有两种主材,以及五种辅材,这七种药物竟连熟读医书的李清玹都认不出来。
看了一遍,李清玹倒不觉有误,又双手奉上。王源忙上前接过,折好放入怀中,低声道:“此事我会派人去办。”李清玹又谢了几句,道:“这些药材虽都不算珍贵,但是极为少见,效用偏僻,怕是极为难寻的,此事劳烦王校尉了。”
王源笑道:“李郎君客气了,我会命人尽力搜寻,但这药材既然少见,只怕也难找全,到时李郎君可莫要怪罪才好。”
李清玹又道不敢,崔焕之见他欲言又止,眉头微皱,说道:“我看你报出来的都是药材,莫非另有用处?据说你所居竹屋极为简陋,甚至不太御寒,平日里只是练剑读书,你就不要金银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