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事两难,尽管她很想让初桃就这样做个开心无忧的小精灵。
她确实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哪怕初桃这辈子注定于修为一事上无缘,自己也能带着她偏居一隅,护她平安。
可是偏偏,她的血脉注定了,有些责任不能由旁人去为她分担。
她是明白的,未来要加诸在初桃身上的,是何等的重任。
她不能为了初桃的一世长安,便忘记那死一般沉寂的秘境。
那些沉睡了几百年的族人,只有初桃觉醒之后的血脉之力能够唤醒。
还有她逝去的母亲,当日犯下罪孽的那些魔军,以及那不负责任的人……
这些账都得由初桃一笔一笔清算。
那些恩恩怨怨并未随着时间远去,反而日益加深的折磨着她。
若不是还要抚养初桃,她早就踏上了复仇之路,哪怕拼了这一条性命也是无妨。
可这小姑娘,芳若舍不下,她不仅是他们唯一的血脉,还那么惹人爱怜。
很小的时候,看着旁的精灵都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初桃也问过一次自己的父母。
可当她看见自己脸上的难过和欲言又止的为难后,反而过来抱住了自己:“姑姑,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初桃不会再问了,姑姑别难过。”
从此以后也真的再不问这个问题。
后来修炼日益艰难,有好几次都看见她躲在屋里偷偷哭泣。
一开始芳若担心她会放弃,还想着怎么开导她。
可是这个小姑娘,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自己学习。
小小一个人儿,脸上却写满了坚毅与认真。
她从不问自己为什么,只要是自己希望的,她便全力去做。
之所以没有在她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告诉她那些往事,也是因为自己的愧疚与不忍吧。
知道她日后的路将会越走越艰难,知道她日后的担子将会越来越沉重。
所以,还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延长她的单纯与快乐。
直到,她羽翼渐丰,不得不独自面对的那天。
有泪落下,却很快混入了手下和着的面团之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而此时,邝逸这边,也如愿拜访到了殷离仙君。
虽然仙君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十有八九都是在渊山的,但是拜访他也得看他的心情。
若是心情不好,寻个理由说不见也就不见了。
由任一弟子出来接见一番,全了面上的礼仪,便打发人回去了。
不过仙君今日倒是兴致不错。
不甚讲究地穿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随意盘起,赤着双脚,躺在自家的院子看折子戏。
邝逸上前去,对着仙君行礼,被仙君将手托了起来:“多年未得你消息,你我旧识,不必那么多虚礼。
看你风尘仆仆而来,先坐下陪我看完这出折子戏,有什么正经事的,你歇一会儿再说。”
于是便邀了邝逸一起作陪,由他四弟子,就是那位于茶道上颇有研究的,在一旁专司沏茶。
仙君拖来两朵分外柔软的云,与邝逸一人一朵的枕着,倒很是逍遥。
此时折子戏刚开了头,邝逸听罢一曲《凤求凰》,于是心下了然。
戏里唱的乃是凡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
他开津渡楼也有段日子了,小六子他们为招徕客人,往楼里请过几次。
他觉得有意思,还沉迷过一段时日,于这些经典曲目倒是颇为相熟。
到看见文君夜奔相如时,仙君正吃着手里的绿茶佛饼,顿了一顿。
“唔,这女子,倒略有些不矜持。”
“情之所至,情难自禁罢。”
“可本君看这相如,不值这般情意。”
接着演到文君当垆卖酒,仙君又略微叹了叹。
直至演到卓父得知后,以为辱没门庭,遂带人前往捉拿。
不料相如因一首《子虚赋》,得皇上赏识,诏相如赴京受封,一对才人终结百年之好。
一出折子戏,波波折折,终还是以个大团圆的结局圆满结束。
仙君倒有些意犹未尽:“这便是结局了?”台上的人喏喏应了声是。
“云生倒是听说了一段后续。”
“哦?说来听听。”
“听说后来这司马相如发迹后,官拜中郎将,渐渐耽于逸乐。
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欲纳茂陵女子为妾。文君作了一首《白头吟》,方令他回转。
这首诗中有一句,至今在民间广为流传,乃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是云生认为那一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倒更为潇洒旷达。”
“这倒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那相如哪怕回转,生二心之时,便已经辜负她了。
白玉微瑕,终归是遗憾,遗憾呐。这凡人的感情,纠纠缠缠,真是难以理解。”
“可凡人倒是觉得得失聚散,不完满处反而更见人生一味。”
“也是,像我们成仙这般了无牵挂,也了无意趣了。”
“云生倒不是了无牵挂,此番前来,皆因旧事,盼仙君解惑。”
“你是指之前魔军侵犯你族内的事么?对了,你那哥哥如何?”
“劳仙君挂心,兄长至今未见醒转。”
“罢了,你也是个苦的,有什么,尽管问吧。”
“当日魔军即将戮尽我族时,全赖仙君出手相救,云生方得以保全如今剩余的族人。
仙君大德,铭感五内,仙君请受云生一拜”,邝逸向殷离认真拜了一拜。
“魔军灭族杀母之仇,日夜难忘,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可云生心中也有疑惑,当日魔军正与仙君率领的天兵械斗。
我族所处的九遥高原,本就远离战火,加之地形隐蔽,又无可图谋,为何魔军突然将战火转向我族?”
“确有些可疑之处。我接到消息赶往九遥高原时,也觉诧异。
当时的战况很是胶着,魔军断不可能分出余力去往九遥高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阴谋。
可我们到了之后,魔军很快就撤离了
我那时名声未显,也只带了一小队人马,魔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也断没有惧怕我之说。“
殷离沉吟片刻:“可他们撤得如此之快,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急冲冲就走了。
于是我有了一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