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蓝诃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她移开见深撑在墙上的手,轻轻触到那一小块墙上,体会到一种纸张的质感。
用小刀挖深,平行于墙面,慢慢切割下去,方方正正的一块落下来,坠到地上。
见深伸手把它捡起,轻轻掸去上面粘上的石灰,长久的封存让纸张变得脆硬。他小心翼翼地从侧边缝隙处试图展开,却没能成功,沿角落用力一揭,倒一不小心撕下一角碎片来。
蓝诃递过刀片,示意见深接过去。用刀片沿侧边缝隙一点点切割,然后缓缓揭开,铺展到地上。
纸张折叠部分上叙述着群蚁排衙般的字迹。字迹不大,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潮气的侵蚀,许多地方已然晕染开来,显得不甚清晰。但隐约间,还是能辨别出上面的字迹。
“后来者,你好!我是一个捕快,因为被排挤而主动潜伏这里。如果你不幸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我的心血没有被彻底尘封。
这里是福源寺,曾经是一方香火汇聚之处,后来因为寺中方丈起邪念,奸淫了一个来进香的少女,被揭发后为愤怒的村民乱棍打死,此后寺院逐渐废弃。
再后来,寅将军在朝廷疏通关系,成功占据这里作为生产佛珠的基地,可那之后,周围村庄的人口却逐渐减少。
我发现了这个现象,有心探查,找到了一些证据,长官却告诉我没有人会支持我调查这个案件。
此后我逐渐被孤立,于是我一个人离开,希望找到更多能扳倒寅将军的线索。
潜伏期间,寅将军简直毫不掩饰,与朝廷、佛门间一些人上下其手,徇私枉法,强迫大量无辜民众为之做工,期间迫害了许多百姓的性命。
就再刚刚,有人告诉我,我犯了事,寅将军来找我了。想来我事情败露,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后来人,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一定不能放过寅将军。信的另一面罗列着我搜集的证据与线索,一些实物也分别藏在一些地方,你们可以去取。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没看到,让一切被时间忘记。以上。”
两人将目光投向信的另一侧,果然那边也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字,大概就是信中所说的推理线索了。
看完全部内容,两人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
“看来他失败了。”蓝诃忽然道道。
“那是自然,一己之力想扳倒一个庞然大物是个无比天真想法。”见深撇撇嘴,“古代也有这么理想主义的人吗?”
“那我们怎么办?”蓝诃问道。
当然,见深清楚,蓝诃问的不是信上说的扳倒寅将军怎么办。相比这个,他们都更关心,他们该怎么逃出福源寺。
“我想,”见深摸了摸鼻头,“我们可以借力打力。”
“欸?怎么个借法?怎么个打法?”
“这信倒写得挺鼓动人心的,再加上后面言之凿凿的证据,很容易让人相信。我们可以,将这封信的内容在劳工间传播,看到这些白纸黑字,他们本就不满的心自然会滋生出更多的想法来。”
见深吞了口口水,又道:“只要我们让福源寺乱起来,我们就可以趁着纷乱逃出去。”
“积压已久,他们不敢反抗的。所谓‘积威约之势‘便是如此。”蓝诃摇摇头,觉得这并不可行。
“所以我们得加点催化剂。”见深神秘地笑笑。
……
袁三已经是福源寺的老人了。
他从小生活在寺院旁边的窝棚里,是寅将军第一批掳来的劳工。来的时候,他才刚开始长胡须,如今已经新添了白发。
来的这十七年岁月里,他等来了家人一个个地到来,又等来了家人一个个地离开。
当然,是走着到来,躺着离开。
没有人能比他更恨寅将军等妖精——他一直这么认为。
但他不敢,不敢表露出来,因为这么多年,他已经见多了。
敢于反抗的,如今尸体都睡得挺香。
见多了反抗,于是乎忍下恨意;见多了死亡,于是更加畏惧死亡。
他知道,寅将军的目的只是压榨劳工的劳力,不惹到他,再怎么也可以残喘着活。
他时常看着一些佛堂内倾倒的佛像,默默祈祷。希望有一天,佛祖能下凡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直到今天,这个半夜,他才听见希望的声响。
“猿家兴,虎妖亡!”
他起夜解手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狐狸般诡异尖细的声音如此呼喊。
他晃晃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再听时,林间只剩依稀的风声。
“猿家兴,虎妖亡!”
林间忽然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话语。
这回抓住它了!
他转过头,看见林间有个白晃晃的阴影,魂魄一般飘动着,两片火焰像两只萤火虫,在一旁空气中浮动着,划出诡异的弧线。
“猿家兴,虎妖亡!”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目光,那个白影又摇摆了几下,忽地又从灌木丛蹦到了树枝上。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两朵火焰之间白光乍现,忽略他曾在自家炉子里也见过这样的光焰,他想那一定是佛光。
那是佛来救他们了!
“神啊!佛啊!”他忽然跪下来。
“请您救救我们这些可怜信徒吧!”他拼命磕着头,额头与地面热吻的声音砰砰作响。
白影沉默着飘忽了许久。
然后他听到白影的声音直传到他的耳边——
“揭竿而起,惟汝而已!”
“哈哈哈!”他癫狂的笑声突然爆发,撕碎了夜晚的宁静。
他转过身,飞快地往回奔走。
右脚猛地踢在了一块石头上,鞋子瞬间飞了老远。他也不恼,疯魔地扑到鞋子边,给自己重新穿上。然后站起身,这回不再奔跑,只是不急不徐地向住处走去。
……
林中。
一片白色的丝织物轻飘飘地从树枝上落到地上,软塌塌地贴住地面,然后化成一个人。
“呸呸!”蓝诃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吐着嘴里的沙土,手也不住地在身上拍打着,“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一旁树林的阴影中走出见深来,两只手一手捻着一朵跳跃的火苗。
“应该有什么用啊!”蓝诃不忿,看向见深,又道,“喂喂喂,你还不把着火熄了吗?”
见深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火苗,吹熄了其中一个,想了想,又把没熄的右手递过来,笑道:
“姑娘,传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