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俗小调响起,眼前景物晃动一瞬,血色瞬间充满眼中视线,鼻间萦绕着一股冷腥恶臭的气味,周围的空气仿佛在顷刻间变得浑浊难当,呼吸随之沉重。
还未来得及从异象中反应过来,耳边陡然炸出一阵痛苦哀鸣,又直接穿入耳膜之中,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双手想抬起运功阻挡,却是在一阵又一阵的凄厉哭喊中败下阵来,老人、小孩、男子、妇女……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炸响,所有的枉死哀怨都在这一刻得到发泄,全部都倾灌到能听到的地方,不留一丝的缝隙。
听不清任何的话语,只有无尽的哭喊,仿佛哭出了血泪,泣出了喉血,最后一点点的漂浮到空气中,织出一顶血淋淋的屏障,让人无法逃脱,也无力逃脱。
痛苦挣扎一丝丝的侵入,紧紧的缠缚在心脏之处,难言的酸涩压抑万分沉重,压得心口滞涩难耐,很苦,也很痛。
歌声停下,一道清脆铃声回荡,哭喊与血红异象也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眼前依旧是残林的入口,花草虫鸣代替了方才的所见所闻,仿佛刚刚自地狱游荡了一次,现在又重返了人间。
“感受到了吗?无辜枉死亡者的痛苦和挣扎,若不是一场无妄之灾,该享受天伦之乐应该是他们!”
手中提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灯中蓝火摇曳,灯柄铃兰随之发出清脆声响,唤回了还未归位的魂识。
经过这么一下,众人的神色皆是十分的复杂,方才的劝说在无尽的哭喊之中,已经被碾碎得不成样子了。
素还真面上已现愧疚之色,刚要上前告罪道歉,残林之主却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有几分疲惫:“仇怨之苦,最受牵连的,竟是已逝的亡者。唉,罢了罢了,只要刀瘟事后肯自废武功,降为凡身,我就答应救她,如果她恢复不能守此约定,五残至极之招将再度无情用在她的身上。”
“林主?!”茝兰惊讶了,却见方才坚持的申屠东流不再言语,却是默认了残林之主的决定,这时心里不禁疑惑了:刚才只是不小心牵连到了这俩孩子,怎么感觉效果反着来了呢?
“茝兰,我知道你的用意,只不过稚子无辜,我不想牵连到他人。”残林之主抬手轻抚茝兰的发顶,知道自己的决定可能让那些枉死的家人和一心为他着想的朋友失望了,但通过方才的感触,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茝兰眨了眨眼睛,将灯笼收起,点头答应了。
无悼一人庸神情复杂,连声谢道:“感谢林主、感谢林主。”残林之主语气重回冷冽:“吾意退让至此,已经够了吧?”
鬼梁天下目光稍稍落在扭头不看他们的茝兰身上,隐晦神色快速掠过,歉然劝道:“好友,你现在的感受我最清楚,今日真的为难你了,我们先离开了,你自己一个人好好静静吧。”
素还真颔首致歉:“素某打扰了。”三人正要离开,茝兰上前一步,轻声唤道:“素贤人请留步,我有事情要说。”
“嗯?”素还真停下脚步,见少女眉眼皆是真切神色,便点头应下了,随后与其余两人告了别。
茝兰向残林之主借了凉亭用,先让素还真在那里坐着等,后一个人去了厨房,倒了一杯清水,逼出一滴鲜血融入水中,又用一块白布认真包扎了下,确定鲜血不会渗透得这么快后,才端着水出去了。
到了亭中,残林之主正坐在桌前认真泡茶,不见申屠东流的身影,估计又是回到了入口处守着。
茝兰靠着残林之主坐下,将杯子轻放到面前,却是不急着说明原因:“素贤人,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素还真颔首答道:“这是自然。”
“好。我想问的是,素贤人是不是曾经用过魂识查探阿风的记忆?”
“这……说来惭愧,未经前辈允许就做出如此之事,虽然前辈事后未曾提起,但素某还是难以心安啊。”素还真面带愧色,话中更是歉意难当。
“无妨,阿风既然没提过就是不计较了,要不是方才在素贤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残留怨气,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刚才收回那些怨气的时候感觉还有一些在这孩子的身上,要知道她控制得十分小心,除非是经历过生死苦悲,以及有着些许阴气在身的人,否则很难沾上。
“像我们这样的总会吸引一些人们看不见的东西,素贤人应该是在查探阿风记忆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将这杯水喝下,然后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很快就会没事了。”
茝兰将那杯水递了过去,叮嘱了几句,素还真道了谢,看似普通的清水喝下后却有着一股淡淡的桃花清香,心口处的沉郁一扫而尽,顿觉清明爽净了许多。
“既然姑娘与前辈是朋友,那素某便冒昧的问一句,关于前辈曾受到的折磨……”
“不知道素贤人所说的折磨,是指哪一个?”茝兰眉眼轻敛,看不出是何神色:“那些皆是吾等疏忽大意,或者说是太相信人性造成的后果,不过素贤人若是看过了,就当做是一个话本故事吧,阿风已经放下了,无需提起。”
放下了吗……素还真想到探查记忆时那感同身受的痛苦,银针一根根刺入皮肉中的折磨,再想到平日里少年彰显开朗乐观的性格,实在无法将两人联系起来。
“世间苦难众多,人的一生可能什么都要遇到几次,若是什么都牢牢记着,痛苦的只有自己,他人只当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
此话说得无情却也了明,残林之主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抬眼看了下茝兰平淡无波的面容,想起方才感受到的亡者哀鸣下的痛苦,忽然意识到对方应该感受过无数次,才能如此在意已逝之人的无可奈何。
“但阿风为人其实很谨慎,如果能够被素贤人看到过往记忆的话,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够稍稍分担一下,减轻点负担吧。”茝兰双眼弯起,含笑说道。
“素某明白。”素还真轻轻点头,神情稍松:“听说前辈曾经失去了记忆,不知姑娘是在失忆前认识的前辈,还是在失忆后呢?”
“这个,不好说,我也不能说。”茝兰拒绝了回答,随后看向残林之主,希望对方能够转移一下话题。
残林之主看出了茝兰的心思,抬手为素还真倒上杯茶,问道:“茝兰你曾说过枉死之人因为怨气无法入轮回,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化消,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林主你相信那个坏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信,但我不想家人再受此折磨,仇怨可以放后解决。”残林之主想到方才的事情,眼中流露出了深深地无奈,素还真闻言更是愧疚难当:“此事若是需要素某帮忙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不用不用,你也只是为了还人情而已,我看得出来你也很为难。”虽然之前都是素还真开口劝说,但句句都拿自己做担保,估计心里愧疚得很,而且刚才也不小心牵连到了一些怨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个其实挺简单的,我们三个一起动手会很快的,到时候付点钱就可以了。”除怨气不难,难的是处理心愿未了的亡魂,不过那个代价也波及不到活人:“只不过还得看看老天的意思,等老天爷同意了,我们才好动手。”
“让姑娘费心了。”素还真又是一叹,茝兰不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虽说心有愧意,但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感觉对方似乎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一样。
“素贤人不必如此,吾心知此事不在素贤人身上,这样反倒是吾的不是了。”得到茝兰的眼神示意,残林之主神情稍缓,温言劝慰,素还真又谢了一次。
茝兰眨了眨眼睛,掏出纸笔,递了过去:“作为谢礼的话,素贤人就为我签个名吧,我回头可以拿给阿风。”
“嗯?”素还真不禁一愣。
茝兰笑了笑,解释道:“以前阿风可敬佩素贤人了,曾经将素贤人的画像挂于房中激励自己,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拿到一封满满的素贤人的亲笔签名。不过嘛,阿风容易害羞,我就为他代劳一下了,也当做素贤人的赔礼吧。”
“这……原来是这样,自然没有问题。”没想到前辈会有这样的一面,素还真想着,脸上的笑容不由加深了些。
等茝兰拿到一份被签得满满的亲笔签名后,素还真因为还有鬼没河的事情要处理,便在告辞之后匆忙离开了。
茝兰将那张大纸小心折叠收好,见残林之主面色有些沉重,便开口询问:“林主,怎么了?”
“无事,只是不由思考了一下,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宽恕,却不肯找出真正的原因。”残林之主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说道:“或者是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却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无视掉。”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吃亏的,笑禅你能在感受亡者痛苦后选择一个两全之法,真的很难得。”茝兰拿过桌上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不过就不知道,这样的让步,能否让人领情了。”
残林之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已经给出了机会,珍不珍惜已经与他无关了:“不说这个了,东流的身体没有痊愈,先去将人叫进来吧,解散的残林已经不需要那些规矩了。哦,差点忘了茝兰你的伤势,将手伸出来吧。”
“好的。”茝兰将手伸了出去,自觉将纱布解开,虽然伤口很细小,但这么点的时间还是染红了一层纱布,残林之主心里对这样的体质感到奇怪,不过还是没有多问,催动真气使那点伤口快速愈合。
岘匿迷谷。
正在和秋宇闲聊的风愁别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尖,抬头看向已经恢复如常,晃着小腿抽着水烟的慕少艾,嘴角抽搐了下。
这家伙不见了好基友,现在该不会是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吧。
慕少艾:(°ー°〃)怎么感觉膝盖有点疼,难道老人家我已经到了得风湿骨病的年纪了吗?呼呼~
风愁别和秋宇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岘匿迷谷内待着,虽然外面因为鬼没河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的,还有燕归人所中的难解之毒,但几人已经开始佛系了,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一天就唠唠嗑,泡泡茶。
偶尔风愁别兴致来了还和慕少艾讨论医理,慕少艾也想从对方口中得到羽人非獍准确的下落,不过风愁别一旦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套话都没用的,加上风愁别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淡定,慕少艾和孤独缺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这天,打算找点事做的风愁别算了算剧情发展的走向,立刻有了主意,故意当着慕少艾的面前询问秋宇身上的钱够不够。
秋宇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如实回答:“若是需要买些贵重的东西的话,吾还是可以拿的出手的。”
“不用买东西,我是想和大哥你去一个地方,不知大哥也没有兴趣?”风愁别摆了摆手,问道。
秋宇有些好奇:“哦?什么地方?”
“笑蓬莱啊~”风愁别笑眯眯的回答道。
慕少艾直接被水烟给呛了一下,关键是秋宇一点都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咳咳咳,呼呼~不知道风大夫突然想去笑蓬莱,是想去做什么呢?”也许风大夫也不知道吧,不过对方好像在那里卖艺卖了很多年了?慕少艾试探的问了句。
风愁别笑了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去笑蓬莱,自然是要喝美酒,看美人的啊~药师难道不清楚吗?”
慕少艾又被水烟呛了一下,随后看向一旁的秋宇,却只见对方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
“对了,药师不是说待在岘匿迷谷内很无聊吗?难得今天有机会,药师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风愁别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柄白玉折扇,“唰”的一下打开,特别有公子哥风范地摇了摇,十分热情的邀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