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坑。
水蓝色的身影快而精准的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微冷的青光反射着炙热的太阳,仿佛将周围的温度都降下了许多,温和儒雅的面容一片沉静,不带丝毫感情,漠然的看着被剑尖挑起的血花。
狂龙一声笑是个疯子,但在锐感之缨的影响下,他清醒的感觉到了一种威胁,对生命的威胁,尤其是面前之人用着无机质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这种想要逃走的想法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那种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人会有的。
龙宿与绿衣剑客被无形的结界拦在了外面,看着剑剑入肉的招式,不难察觉到秋宇此时的想法,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龙宿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偶尔摇了摇扇子,同绿衣剑客将想要靠近这边的小喽啰给除掉,然后继续看着那抹利落出剑的蓝色身影,眼中带着些许的趣味与欣赏。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在彻底催动着龙气的秋宇面前,失去了武器还被蔺无双揍过一回的狂龙一声笑根本不够看的,泛着寒光的剑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刻便要直取首级。
「大、大人……」
系统颤巍巍的开了口,剑尖稳稳的停在狂龙一声笑的颈部,一丝红意自剑尖下流出,随后折身收剑,撤消了结界。
“你,终究会死在你的自大之下。”不带情绪的音调,有着一种漠视性命的冷意,青阙随后入鞘,三道身影便消失在了罪恶坑中。
树林中,秋宇握着手中的折扇,神情平静如常,系统十分心虚的问道:「大人,我刚才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其实它也很懵逼的,关机休眠时突然感觉到自家大人要被警告,一开机就看到一个关键人物差点没了,就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其实根本不想拦着),然后就知道大人的小弟被发了便当,突然就有了一种叫心虚的感觉。
无事,吾知道什么人现在还动不得,你不用紧张。秋宇十分平静,系统瑟瑟发抖:「可大人你刚刚分明是想将对方扒皮抽筋了,要不我和总部商量着将处罚降低一下,大人你再回去杀一次。」
不用了,反正也没有多久了,遵守规则吧。
「哦(0x0)」
系统乖巧的闭嘴了,暗地里却在吐槽另一个系统不靠谱,宿主可是系统取得经验的关键,居然连最基本的保护都没有,怕是想得个一星差评。
“为何突然收手?”龙宿看得出对方分明是动了杀意,而且想杀方才那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无需等待下次的机会。
“能杀他的人不是吾,暂时无法动手。”秋宇不欲多做解释,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好友能够陪吾走这一趟,剩下的事情,吾一人即可。”
“这声‘好友’可是生疏了,若是想道谢的话,有些事情便不用多做隐瞒。”龙宿意有所指的笑了笑,秋宇自然明白,但也只能说了声抱歉:“有些事情,吾只能隐瞒。”
龙宿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看了眼对方紧握着折扇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也罢,那吾便先回去了,还请节哀。”
“路上小心。”
“嗯。”收到了难得的关心,龙宿勾唇轻笑,摇扇离开了。
秋宇目送人走了之后,再将目光放在沉默不语的绿衣剑客身上:“好友,可是有何疑问?”
绿衣剑客轻轻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位魔者唤吾为「剑雪无名」,吾是「剑雪无名」吗?”
秋宇没有直接回答:“若好友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终究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吾觉得,这个称呼对吾其实很重要……”绿衣剑客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因为是魂体状态,那里并无应有的跳动感:“但这个称呼让吾觉得悲伤、沉重,这种感觉很难受,吾记得有人曾经让吾做出选择,我不知道以前的选择如何,但现在吾只是菖蒲。”
“只要好友你觉得可以,什么样的称呼其实并不重要,对好友你并无影响。”秋宇眼中有了点点笑意,原本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些:“愁别被送往了岘匿迷谷,好友,你要一起吗?”
绿衣剑客轻轻点头,神情认真:“他曾经问过吾想要什么称呼,这个答复,吾希望他能够听到。”
“会的,好友有心了,那便劳烦好友带路了。”
“嗯。”
岘匿迷谷。
慕少艾一边检查风愁别身上的伤势,一边攥紧另一只手中的烟管,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是五残之招。”
“五残之招……”茝兰双眼无神地跪坐在风愁别身前,紧紧的握着已经冰冷的手,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说好了等事情结束后就做好吃的,阿风你这么守信用,肯定不会食言的,五残之招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不要再装睡了,天还没黑呢……阿风,你起来啊!”
“小姑娘,你先冷静……”
“我要怎么冷静!死的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啊!”安慰的话语被打断,压抑太久的情绪瞬间爆发,茝兰一脸痛苦:“我可以救下任何人,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朋友,你要我怎么冷静!我救不了阿风!我救不了阿风啊!”
愤怒的怒喊下,是最深的无力与悲痛,慕少艾别过头去,掩面叹了口气,在场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悲伤笼罩在谷中。
“小姑娘,笑禅的事情我……风少侠?!”回残林找到了西风,并得知是有人栽赃陷害的后,泊寒波心里充满了对好友的愧疚与痛苦,听闻茝兰将残林之主的「尸体」带到了此处,便在鬼梁天下、脑还颠还有素还真的陪同下,打算好好的道个歉,却看到了意外的场景。
“啊,前辈!”
素还真吃了一惊,连忙来到已经没了呼吸的人的身前,习惯性的伸手一探,面露讶异:“五残之招?!”
“什么?!”跟来的几人一脸不敢置信,鬼梁天下立刻意识到了不对,看着完好无损的慕少艾,再想到被五残之招引到濒死的风愁别面前,隐隐有种失去掌控的不安。
“如果不是你们错怪林主,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阿风就不会因为得知真相而遇害!你们把阿风还给我!你们把阿风还给我!”
第一次,那双干净透彻的眼中已经有了恨意,众人一时哑言,无法做出任何的解释,就连安慰都是无力而脆弱的。
“不行,阿风不能有事,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茝兰紧紧握住风愁别的手,刚要催动体内力量,之前受的重伤在此时爆发,一口鲜血吐出,同时颈后一麻,昏倒在了一个满是墨香的怀抱中。
秋宇将人小心扶好,交给已经重新戴上面具的绿衣剑客,示意对方将人带进屋内后,才将目光落在那张没有血色的青涩面容上,语调平静:“死因为何?”
慕少艾瞄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敲了敲烟灰,解释道:“风大夫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看样子是被有倒刺之类的武器所伤,致命伤在心口,从扭曲的骨肉上来看,是五残之招。喉咙处的声带被深厚的气劲所毁,是在受了五残之招后毁去的,多半是想杀人灭口……但有一点我想不清楚,为什么风大夫的伤口还有灼烧过的痕迹?”
“愁别用来遮挡的帷帽不见了。”秋宇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慕少艾与素还真稍加思索,立刻就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看向风愁别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敢问一下,五残之招与少白的死,有何关系?”翠山行听了慕少艾的解释后,确定风愁别的死另有蹊跷后,便开口询问了。
“少白?”秋宇看了过去,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不解神色,翠山行叹了口气,将风愁别原是玄宗弟子的身份给简单的解释了一遍,不过没有将当年的背叛说出,只是说意外坠崖,生死不明。
“原来愁别体内的道气是因为这个,吾当时以为是愁别不小心练了什么不当的道法,便用吾自己的功法化消了道气,愁别的面容也在学习功法的过程中中慢慢改变……抱歉。”
秋宇手执折扇行了一礼,翠山行这才明白面容大变的原因,轻轻摇头,叹道:“既然少白认了先生做亲人,下葬一事便交给先生了,关于那杀人灭口的凶手……玄宗定不会轻易放过。”
赤云染再次红了眼眶,悲痛道:“只可惜少白他,终究没能和我们再吃上一回饭菜了……”
秋宇握紧手中的折扇,没有再说什么,运气引来湖水,凝聚成一个同风愁别一样高度的冰棺,正要将人抱入棺中,慕少艾突然发现了不对:“稍等。”
“嗯?”秋宇停下动作,慕少艾从风愁别未脱下的手套上摸下一层淡淡的粉末,凑近仔细看了看,表情一变:“这是……翳流使用的蛊毒粉?”
“翳流?!”泊寒波立刻想到了之前从素还真那里得来的消息:若真有第二个人会五残之招的话,便只有残林之主流落在外的兄长,翳流军师——寰宇奇藏。
当即不再多言,扭头便离开了,鬼梁天下上前追了几步,最后折身而返,轻轻一叹:“唉,老友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让泊寒波前辈一个人静静吧。”素还真亦是一叹,如今风愁别意外身亡,对正道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只希望他那位师弟不要太过自责才是。
“这毒粉太淡了,估计是在重伤之前沾上的,关键之处还在五残之招啊。”慕少艾将粉末搓散,秋宇没有再理会,将风愁别放入棺中,认真封闭好后,淡淡道:“东边有处吉地,吾会将愁别葬在那里,等大姐醒了之后,就劳烦好友你转达一下了。”
绿衣剑客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冰棺上,轻声念道:“你可以称呼吾为,菖蒲。”
不过冰棺里的人注定是无法回了,秋宇随即带着冰棺离开,翠山行和赤云染行礼告辞后,趋步跟了上去。
鬼梁天下和脑还颠没有理由留下,便相继告辞,离开了。
素还真看着秋宇的背影,心里不自觉生出疑问:怎么觉得,秋宇先生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冲动,不像是怒意,倒像是一种……欲望?
还未来得及深思,秦假仙便有些慌乱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大事不好了!素还真啊,我想去找影霁大大的时候发现别愁居不见了,不但如此,那里的村庄和村民也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处荒地啊!”
“荒地?”素还真一愣,慕少艾则是下意识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绿衣剑客,却见他转身进了屋子,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素还真迟疑问道:“会不会是秦假仙你记错了,找错了位置?”秦假仙连连摇头,拍胸脯做保证:“我老秦的记性素还真你还不知道吗?而且我绕着那里跑了好几圈,还问了过路的路人,结果他们像失忆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哎呀呀~看来……”慕少艾习惯性的抿了口水烟,眸色凝重:“有些事情,还真的是棘手得很啊。”
东边一处空地,秋宇与翠山行动手亲自将人好生安葬,赤云染则去找来了一块石碑,却不知要在上面刻下哪个称呼才好。
“这样便好。”秋宇将空无一物的石碑插放在小小的坟包前,喃喃细语着:“愁别不喜欢太麻烦的事情,简简单单的就好,他不会介意的。”
说完,人已经转身离开了,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折扇,一抹红意顺着扇骨滴下,翠山行与赤云染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带着悲伤离开了。
人都离开后,安静得只有风声掠过,一抹白色的虚影从坟包中无意识飘出,身后紧跟着一串绿色荧光,死死地缠上了虚影的双手处,仿佛要一点点的吞噬。
最后虚影靠着本能挣脱逃离,双手被撕扯而下,绿色荧光包裹着化为白烟的双手,重新回到了坟包中。
无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包括在远处观望的两个身影。
“人都已经死了,后悔是没什么用的。”尹秋君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看着身旁一声不吭望着远处坟墓的昭穆尊,开口提醒。
昭穆尊轻轻摇头,眉头一皱:“我只是在想那把道琴的下落,消失得太过蹊跷,还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能够轻易地信任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真是,可笑。”
尹秋君羽扇轻掩,目光复杂:“毕竟是你我熟知的那位小师弟,若不是当年他突然想寻死,只怕已经同你我一起来到此处,此番也是顺了他的心意。”
“当年……”
昭穆尊神思一恍,回忆起了当年叛变时的景象。
「少白,事情解决好了的话,我们就一起……」
「金师兄、紫师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杀了我!不要像师父那样心软,快杀了我!杀了我啊!」
「少白?你怎么……」
「金师兄,求求你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不想再伤害无辜了!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了!求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啊!只要杀了我,这一切就能结束了!杀了我啊!」
「少白,你要是愧疚,现在还可以回头,不必……」
「不!不是这样的!又要开始了……我要控制不住了,金师兄,快杀了我……杀了我……」
「到底怎么回事,少白你……」
「那是练峨眉前辈,练峨眉前辈来了,师兄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我犯了这么大的错,练峨眉前辈一定不会心软的,杀了我、快杀了我!」
「少白!」
「先别管他了,苍他们对少白尚有同门情谊,不会让少白死的,我们先离开再说!」
「这……我明白了。」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衣少年跑去寻死的身影,一咬牙,两人狠心离开道境,心里却有了同样的疑问。
少白,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