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

新世界的建造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现在？下一秒？

没有人在为镜的成果而欢呼，她悬在高高的空中，只有无限的空虚和冰冷。

没有生命。

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鲜活的生命。

哦，不对，或许曾经存在过，但是被她亲手杀死了。

所以，在某一个孤独的顶点上，她开始反思：

“是不是我做错了？”

她太着急了，如果她动手动得晚一些，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就算逃生指南给出弑神的答案，林扬非也会多考虑考虑，这么做要付出多少代价。

可是……

谁都没有回头路了。

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一片死寂的世界。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她破天荒地没有纠缠默冰，而是独自离开家，来到了歌尔特酒馆。

这是唯一在夜晚还会热闹的地方了，镜穿过寂静村，她越走越快，像是要躲避什么。

等她靠近歌尔特酒馆的时候，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要是换了平时，店内肯定人声鼎沸，各种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偶尔还会有人在里面高声歌唱。

这里是亡灵的避风港，也是一个可怕的温柔乡，不停轮回，不停轮回。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想要回来吗？”

“我要是像他们一样，什么都不记得的话，或许会特别想，可我还记得，记得现实世界的一切，记得我是怎么死亡的，记得那个危险的优雅夫人，记得我死前被折磨的痛苦……我不想，我不想再回到寂静村里来了。”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教我调酒。”

……

镜站在酒馆的门前，听见里面传来倒酒的声音。

月光洒在门上，留下银白的一片，月亮也不是真的月亮，只要镜想，太阳也能立马挂在天上。

这种假得不能再假的事，镜早已厌倦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她的构想里，这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灵魂是不能被创造的，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去，果然，酒馆里空荡荡的，让她莫名地升起了一些慌张。

人也没有都不见了，还剩下一个人，穿着调酒师的服装，背对着她，在台前忙来忙去。

等他转过来时，镜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她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说道：“是你……林扬非……”

林扬非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很惊讶，转过头来，看见镜震惊的面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他双手撑着台子，一脸饶有兴致地说道：“没想到你今晚想见的，居然会是我。”

“你还活着！”镜惊叹道，从她的语气里，甚至能听到一丝小小的开心。

“算是吧，看见我还活着，你的语气不该这么开心才对。”林扬非想了想回答道，他将身前的台子擦干净，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说“来，坐吧，想喝点什么？”

镜没有上前，而是紧紧地盯着林扬非脸，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初，你是真的没死吗？”

“我？”林扬非指着自己，理所当然地回应道，“我啊，当然是被你杀了，来吧，坐一坐，还喝你喜欢的曼哈顿吗？”

“调酒师！？”镜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段时间，那名热情的调酒师可是会经常跑来她的小屋。

林扬非抬起双眸看着她，明明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情绪，却让她感到有些恐惧。

在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应了林扬非的邀请，走上前去，坐在位置上。

“喝点什么？”

“老样子。”

就好像熟客与老板之间的对话，可客人并不常来，林扬非也不是老板。

只有一个客人的歌尔特酒馆，带着一些诡异和微妙的气氛，酒被端了上来，盛在好看的玻璃杯里，透明的桃红色倒映出他们俩人的脸来。

这酒还是熟悉的味道，镜静静地品尝着，林扬非又继续转身忙活去了，他把每一个杯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橱子里。

“为什么在做这些？”镜有些不解，就像朋友一样，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能听得出来，她隐藏在这份平静下的不安。

林扬非平静地回答道：“这些是他教给我的，哦，他是这间酒馆原本的调酒师，那时候我问他名字，他没有告诉我，他说，都要消失了，就没必要留下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如果可以，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人，他要泡遍世界上所有漂亮的妹子。”

镜沉默不语，她握着眼前的酒杯，好像有些紧张，慢慢摩挲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扬非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人类这种生物啊，就是特别奇怪，敌人可以当朋友，朋友可以变敌人，我不赞同坎特罗人对你的所作所为，可他们又被后人称为最接近光明的人种。

我这两天就一直在想，矛盾、对立、厮杀不休，就好像陷入一个无法逃脱的轮回里，一直不断循环着。

我本该直接跟你开战，可我并不想没做好准备就去弑神，又或者，稀里糊涂的，再把自己的小命搞没一次。

相比于打打杀杀，我倒是更喜欢坐下来谈一谈，只可惜，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没用谈话解决。”

“林扬非……”镜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眼里有着温柔的杀意。

真是可怕。

杀意绝不可能以温柔的形式呈现，却又矛盾地出现在林扬非身上，就像他说的，人类弱小胆怯，对立挣扎，却也充满决绝的勇气。

“你说你想要看海，海洋为你而生，你想要获得自由，你便获得了自由，你想要默冰陪你，他便每天都跟你出去，你想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往上加，想要我死，我便死了。”林扬非转过身，面对着镜说道。

他闭着双眼，还没等镜开口，就又继续说道：“你很完美，也只是看起来很完美，所以我爸才说，贪欲带来的不是更多，而是毁灭。”

就算……

是神也不例外。

他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只金色的眼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