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吨的钢筋混凝土,连同其他方向上厚度与重量未知的岩土层,将位于地下的练习室整个封闭起来,顺便将练习时的声音也关在里面。
没有任何计时工具,仅靠着直觉,人很容易失去对时间长度的认识。
所以当水月涟被从练习室揪出来,看到东方泛着白光的天空时,难免感到一阵恍惚。
上原良介坐在旁边的位子,貌似有些不满,“所以怎么不自己开车过去?即便到了我这个年纪,早起也很是痛苦的。”
光线沿着淡薄的云层蔓延,窗外尚未褪去黯淡色彩的建筑物沉默着后退,水月涟几秒后才回应他,“不能疲劳驾驶。”
“你只是不想开车吧。”
这次没再犹豫,水月涟直接点头承认,“一个人开车的话,没什么兴致。”
上原良介也没有真的想抱怨什么,转开话题说起别的事。
“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
“新歌如何?”
“也一样。”
手肘撑在车门上,水月涟望着窗外,像是受制于精力,语气平淡。前面的路口失去了建筑物的遮挡,光线一下子直射进来,令他觉得实在过于刺眼。
上原良介集中精神注视着道路上的明暗变换,没再问下去。水月涟却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有些敷衍,主要是关于新歌的部分。
就像是地下室中密集排布的白炽灯,虽然也很是明亮,但和太阳光相比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不单单是名为“流明”的亮度差异,而是某种更为本质的东西。
新歌也是一样,虽然已经在录音室中过了小林和之那关,唱片店和配信平台也只等着披露后正式上架,但他还是觉得哪里缺了一块。
与小林和之和上原良介交流后的结果是心理因素。然而在闷头练习好几天后,那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早餐在路旁的便利店解决。来到武道馆时,光线传过了云层的阻隔,地面上的一切也像是苏醒了。
内部的停车场堆满了各种器材,水月涟小心避开,跟着上原良介从侧门进入。相比于使人能够体会到自身渺小的穹形空间,场地中央的圆形舞台先一步闯进视野。
“这是要开全场吗”,水月涟望着将他环绕其中的层层看台,最上面一排座位看上去像是由几粒像素拼成的斑点。
毕竟是主要用来举办体育活动的场地,一般而言开房一半或是四分之三席位是比较好的选择,场景布置也会简单不少。
“不开全场没人会答应的”,上原良介笑了下,“门票发售时可是有三十比一的抽选比,fansclub的留言里增加场次的呼声也不小,可惜后面的时间已经被预定出去了。”
没有理会他的遗憾,水月涟登上舞台中央的位置,稍稍眯起眼睛想把看台上的每个座位都看清楚。
不知何时,舞台竟开始缓缓转动,目光在看台上流转,猝不及防间,水月涟觉得有些晕眩。
“是这种设计啊”,晃了几下,水月涟才在地面上重新站稳。
“总不能让一半观众只看你背影吧,你抱着吉他也不好拿话筒到处跑”。
“那如果我想在某个时候在特定角度停下,可以吗?”
上原良介看了眼他,点点头,“应该可以,一会你直接找现场负责人就好。”
又看了眼此刻舞台的方向,水月涟像是刚想起什么,“我之前说要预留的票还有吗?”
“在车上,回去的时候给你,不过为什么不直接安排到关系者席?”
“没那个必要”。
场内暗了下来,正在测试的灯光将某处照亮了。
……
虽然距离正式排练还有几天,不过还是以提前适应为名,在上原良介的要求下唱了几首。加上返程时被提醒还要构思演唱会中的MC环节,令水月涟不由怀念起以前相对轻松的那些日子。
回办公室之前照例路过三层,没有如同预想中那样“偶遇”到谁,练习室内也毫无声响。不过在来到自己房间时,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熟悉的单肩包摆在桌面一角,封面被深色纸张完全包裹住的书压在它上面。办公桌正中间是刚刚泡上的杯面,桌前的座椅也被拉开。
虽然没有看到人影,但也应该只是临时离开而已。
关于午餐的记忆有些遥远了,稍稍试了下温度,水月涟也没有客气的意思,拿起叉子享用起某人的准备。
几秒钟后门被打开,那人出现了。
“啊,我的杯面!”
斋藤飞鸟悲鸣一声,用力鼓起脸,对着水月涟怒目而视。
可惜她的攻击太过微弱,水月涟只是抬起头看了眼她,“话说,这是我买来的,应该算我的吧?”
一回合便败下阵的斋藤飞鸟虽是不满,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只能再从墙角的箱子中找出个其他口味的,动作娴熟地撕开包装,接上热水,小心翼翼地捧到水月涟对面,自己也拉过椅子坐下。
“总吃这个对身体不好的”,水月涟捏着叉子,看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理所当然的一声轻哼。
“对了,今天只有你吗?其他人呢?”
即使面对面坐着也像是存在延迟,过了好一阵她才闷声回应,“福神有外务,剩下的都解散了。”
又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奇怪,“水月是怎么知道的?”
“来的时候刚好路过练习室”。
斋藤飞鸟不置可否,显然对于这个说法并不相信。
“水月之前去做什么了?”
“去了武道馆。”
她歪着脑袋,眨了下眼睛,“武道馆?”
“演唱会的事情,你也知道吧,定在这周末”。
斋藤飞鸟点点头,盯着手中的杯面,捏着叉子的手无意识地转动,眼睛时不时向着对面的水月涟悄悄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水月涟也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那天有时间吗?”
她却收回视线,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是水月你邀请我去的。”
“是,是”,将最后一口面吞下,水月涟取出票递给她,“不要弄丢了。”
“才不会”,反驳掉他对自己的怀疑,紧紧捏着用黑色字样印着演唱会标题的硬纸卡片,斋藤飞鸟又有些疑惑,“怎么是三张?”
“还有娜娜敏和麻衣的,最近比较忙,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
斋藤飞鸟抬起头,盯着水月涟的眼睛看了几秒。又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拉过背包,用书将门票夹起,放在包内的夹层中。
然后跳下椅子,拿起背包,又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拉开门跑出去了。
留下还没吃完的杯面,以及一头雾水的水月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