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喧闹很好地终止了话题。看着故意让自己忙碌起来的水月涟，斋藤飞鸟一时找不到将后面的话说出口的机会，忍不住原地跺了下脚，却舍不得出去。

时间拖延到晚饭后，水月涟又能拿出一副什么都未发生的平静表情。

透过狭窄的窗口，外面的云雾彻底消散了，夜空像是澄澈的湖面，有几道浅绿色的光带漂浮其中。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水月涟放下窗帘，回头道，“想去看极光的话现在就要换上防寒服了。”

从晚饭结束后就一直坐在餐桌旁，双手托腮，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斋藤飞鸟闻言抬起了头。睫毛阴影中的瞳孔闪过某种意义不明的微妙意味，在水月涟反应过来前，她就猛地起身，趿着拖鞋，几步回到暂时属于她的房间中，将门锁上了。

终于恢复独处状态的水月涟跌回到沙发上，在习惯的驱使下从桌上捡起了那本没有读完的书。明明只是换了个地方，纸页上那些组成不同词语的字母却是破碎开来，任由他如何集中精神，也无法从中识别出只言片语。

静止状态下时间也失去了意义，直到在此时过于突兀的开门声将这一切打破。

像是某种既定程序，水月涟匆忙起身，转身面对着门的方向。

“飞鸟你准备好的话，现在就出发…”

口中的话语在他看到斋藤飞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穿着一身长裙，黑色的长发落在依旧瘦削的肩头，将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垂下的睫毛让她的表情暧昧不清，只能看到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赤裸的足尖点在地板上，虽然还轻轻颤抖着，但还是一步一步，向他接近了。

“飞鸟…”

口中嗫喏着，她已经来到面前。

她晃着裙摆，似是想踩着脚尖旋转起来。但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脚下的动作突然滞了下，身形摇晃着，就要摔倒了。

顾不上其他，水月涟赶忙将她接住，然后一同栽倒在地板上。

回过神来时，她噙着泪水的目光已经近在咫尺，下一刻就陡然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柔软的触感被温热的空气分开，她退回几厘米，枕着水月涟的手臂，表情渐渐清晰起来。

谈不上明亮的灯光下，她轻轻咬着嘴唇，脸颊满是晕开的模糊色彩，将残存的稚气完全驱逐。睫毛也止不住颤抖，却还是强撑着为水月涟留下了个能让他看到的角度。她的瞳孔中，不知何时，已经全是他的影子了。

仿佛触电一般，水月涟转开视线，才察觉到她的手将自己的胸前的衣服紧紧攥着，像是在防备着他突然溜走。

“那个…可以放开了吧…”

装作一切都为发生过的动作被她打断了。

“不行”，斋藤飞鸟的语气紧绷着，气息穿过微不足道空隙落在了水月涟的脸上，“如果我放手的话，你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不会的，不是说好了，我会陪你在这里好好玩几天的。”

“但之后呢？水月你又去别处吧？”

“我也不能总待在这里吧。飞鸟你也有了我的联系方式，再有想去的地方再找我就好。”

“不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换掉号码消失掉！”

仅仅是几年未见，她就已经机警不少，几句话将水月涟的退路完全封死。

苦笑一声，水月涟又开口，“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吧？”

她鼓着嘴摇摇头，“除非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去。”

水月涟愣了下，刚想要说些什么，斋藤飞鸟就凑了上来，直到他把自己的话语完全咽下，才红着脸缩了回去。

即使惊讶于她的决心，水月涟却还是想试着开口。然而，一点点劝解的意图也被她瞬间识破。见水月涟没有答应，斋藤飞鸟立刻拿出了杀手锏。

“如果水月拒绝的话，我现在就把你的位置和联系方式告诉娜娜敏和麻衣样！”

脸上的坚定表情让水月涟意识到她并不是在说笑。无论是自己回去，还是任由斋藤飞鸟向她们透露自己的消息，结果似乎都差不多。水月涟甚至隐约觉得，当她从自己母亲那里要到联系方式时，结局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水月涟察觉到拽在自己身前的手一点一点地，更加用力了。再看向斋藤飞鸟，她的眼睛里在期待着，又像是在恐惧着。

原来她一直都很害怕吗？

轻叹了口气，水月涟终于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欣喜也只是瞬间，下一刻，她就将头埋在水月涟胸前，肩头伴随抽泣的动作抖动着。

“怎么了？我已经答应了吧？”

她猛地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去眼角的痕迹，又将水月涟紧紧抓住，话语哽咽着。

“...水月回去…也只会去找娜娜敏和麻衣样她们…会忘了我也说不定…”

“不会的”，虽然隐约察觉了她的担忧来自何处，但他能做的只剩下否认。

“…骗人”，她轻声呜咽着，泪水全然止不住了，“明明因为她们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起我…”

“如果飞鸟不相信的话，那来拉钩好了。”

听到水月涟的话语，斋藤飞鸟忍不住笑了下，配合脸上的痕迹，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然而，她马上就轻轻摇头，拒绝了。

“...水月也说过…那只是哄小孩子的手段吧，在成年人的世界是行不通的…”

她缩了下身子，将额头贴近水月涟心脏的位置，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如果水月…真的想建立约定的话…那就以成年人的方式好了…”

她靠上来的动作，将最后一丝装作听不见的空间也挤压干净。

水月涟怔住半晌，仿佛叹息般呼出口气。

“...飞鸟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的…”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只遇到你了啊！”

她仰着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被步步紧逼着，没有半分后退的余地，水月涟终于有些无奈。

“那就这样吧。”

在斋藤飞鸟的惊讶目光中，水月涟却是第一次主动靠近了她。

空气因被灯光炙烤而变得有些炎热，如夜色般稠密的阴影却轻轻晃动着。

极北之地的夜晚中，有什么仿佛滴落在雪上，又在刹那间凝结成了刺眼的鲜艳色彩，然后，像是某种见证，约定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