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通常指通过私人委托,为雇主进行婚恋、寻人、破解机密等各种调查。
虽然在国内没有接触过侦探这个职业,对陶阳来说是近乎于传说的存在,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还是对侦探基本业务范围有所了解的。
尤其是听说白钟直斗甚至能参与到警方对刑事案件的调查,而且貌似专业水平不低的样子,然后在内心难言的焦虑和一时兴起的催动下,他鬼使神差地对白钟直斗提出了所谓的“委托”。
然而话说出口之后,看着白钟直斗有些蒙圈的模样,陶阳恢复了冷静与理性,随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大妥当。
什么叫“能请你调查清楚我是谁吗”——这样的话在别人耳中听来简直可疑度爆表啊!
隐隐有种心虚的陶阳,感觉以白钟直斗的精明劲儿,似乎不会错过抓住他这个破绽的机会。
他不自觉地眼神闪烁,想要做点徒劳的解释:“不,那个……刚刚说的,请忘……”
“是因为X吗?”反应过来的白钟直斗直接插上一句。
陶阳一愣:“诶?”
“你说的那个……能够扭曲他人记忆、甚至是存在本身的X。”白钟直斗满脸一副“就算你不多说我也能推理出来结果”的敏慧,“你怀疑自己也是被扭曲的其中之一,所以希望借由扭曲还未蔓延的过去时代,来调查真实的自己么?”
“呃……”陶阳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虽然他主要是对自己掌握的能力之秘感到忧虑,但其中确实有对自我记忆的疑惑。
所以白钟直斗这么说的……好像也没问题?
“唔……嗯,是这样没错吧。”他顺驴下坡,含糊其辞。
“这样的话……我很乐意接受你的委托。委托费用……就以你逗留于这个时代期间、作为我的助手,帮助我工作吧。”白钟直斗展颜一笑——接下陶阳委托的最关键缘由,更多的是她对面前这位“穿越者”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基于对科幻现象的热衷而产生的好奇心罢了。
总之一番谈话下来,白钟直斗对陶阳坦诚的述说很满意,且根据她的观察和推断,对方也基本没有什么欺骗或隐瞒。
那么帮这人一把也没什么。
更何况作为第一个发现这位“穿越者”的人,她有一种“自己理应负起相应的责任”的认知。
谈话的最后,白钟直斗还不忘嘱咐:“伊吹君,关于未来的事,你最好不要透露太多太详细的内容。”
陶阳沉吟一会儿,不难明白对方这么说的缘由:“是因为担心会对未来世界造成不利的影响?”
白钟直斗点了点头,又道:“或许你从未来穿越到过去时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改变了历史。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要谨言慎行。”
陶阳不置可否。
他的第一次穿越,救下了试图跳楼的铃井志帆——他有理由相信,这个“被更改的历史”是正确的结果。
然而白钟直斗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过去的时空投入小石子产生的水花,或许会在未来变成惊涛骇浪。
虽然陶阳现在严格说来并不是穿越了时空,但应该多少还是会有关联的。而他对复杂的时空论没有太多的了解,不过姑且认可了白钟直斗的话。
谈话到了最后,陶阳不经意间瞥了眼窗外,发现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傍晚,逢魔之时……换作未来2021年,就是影时间即将到访之时。
但是过去的时代是没有影时间的——这点早在第一次穿越的2016年就已经得到证实。
一天的时间已然结束了一大半,无论是陶阳还是白钟直斗,都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
“那么……伊吹君,接下来得商量一下,你在这个时代的落脚处了……”
……
白钟家宅邸。
这里位于冲奈市的近郊别墅区,离八十稻羽不算远。
代代以侦探事业活跃的白钟家第三代当家——白钟裕典居住在这栋老宅子里,过着半退休的生活。
他年纪大了,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偶尔会从老交情那里接一些推不掉的委托,不过更多的还是做些文书或情报之类的工作。实际的调查行动或与警方接洽业务之类的事务,都交给了孙女白钟直斗去操办——这也是一种刻意的培养,权当做对第五代当家的历练。
为此,他也没少利用人情关系,给孙女介绍了不少委托。当孙女渐渐成长起来,也会主动去接手外面的工作,且打着“白钟裕典”名号,也很少有人会拒绝业内素负盛名的侦探协助。
可长此以往,白钟裕典又产生了新的烦恼——
“唉……那个孩子,最近是不是又在勉强自己了?”他不由得叹气,然后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借烟消愁。
儿子儿媳因事故双双去世,他只剩下白钟直斗这么个亲孙女。虽然平时待其比较严厉,但实际关爱有加,当然对亲孙女自身的一些情况十分在意。
那孩子——
在人前表现得恭而有礼,尽管措辞言语上听着礼貌,但年少聪慧且嘴上不留情的快言快语也让一部分成年人觉得她目中无人,经常怼得共事的警察恼羞成怒;
对不感兴趣的事情缺乏关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比如将偶尔收到女生塞进鞋柜里的情书看也不看地丢进垃圾桶;
表面上看起来为人冷静、个性坚强,可实际上却有着亲近之人才能明白的脆弱一面……
“唉……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啊,要是以后老夫不在了……”白钟裕典再次愁闷地叹气。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大、大老爷!直斗大人……直斗大人她……”
白钟裕典当然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谁——他的秘书药师寺,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忠心耿耿又勤恳踏实,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
可哪怕是自己身边的亲信,他也不允许乱了规矩,对于对方突然闯入的行为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药师寺,你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这么没轻没重……以前我就说过很多次了,遇事要稳重,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是的,“稳重”——他白钟裕典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许多案件,最危险的一次是差点被歹徒刺死,最终都靠着自身的沉稳冷静与机智应对化险为夷。
以自己性格的这一特质而自傲的他,上了年纪后愈发注重修身养性,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对自己的亲信下属自然也作此要求。
可接下来却听秘书药师寺大喊道:“直斗大人她……带了一个男人回家!”
“啪”的一声,白钟裕典激动震惊之下用力掰断了自己心爱的烟斗,然后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的秘书。
最后,老爷子不淡定地从太师椅蹦起来,惊声尖叫道:“纳——尼——?!”
……
从白钟家宅邸的正门大铁门进入,穿过面积不算大却布置精致的日式庭院,推开厚重的双开木门,来到了白钟家的宅邸内。
陶阳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间颇有年代感的建筑内部。主屋并不大,内饰装修多以木质为主,略显暗沉的色调以各种艺术画、古董陶器装饰,透着古朴大气。
“直斗,原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他随口一问。
“有钱人家什么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白钟直斗摇头失笑,“如今的有钱人比起郊区,更乐意住在繁华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而冲奈近郊的地价其实并不贵。”
“再说这座宅邸是白钟家第二代当家发迹后购买的房产,至今已经是老宅子了。”她说。
到白钟家的这一路上,陶阳已经从白钟直斗的介绍中了解到——白钟家世代以侦探事业活跃,还协助过警方侦破了大大小小的许多案件,因此在业内有着相当的名气。
这时候,白钟直斗又说道:“话说回来……因为事情突然,所以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面说你的事情,可教你说的那些话,你都记得了吧?”
这是在“对口供”呢,陶阳点点头,回道:“我记得的,放心吧。”
两人经过商议,决定今晚暂住在白钟直斗家,后边的再从长计议。
至于两人间的关系——对其他人就说陶阳是白钟直斗以前偶然认识的熟人,已经高中毕业打算离家找工作,因为囊中羞涩不好找住所,所以求助于白钟直斗。
至于两人相识的契机、“佐藤伊吹”的出身之类的细节问题,他们都特地提前确认好了。
对于陶阳来说,不管是调查X的情报、还是搜寻圣杯碎片的下落,肯定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需要一个落脚处,否则在找到圣杯碎片之前,总不能每天睡大街吧?
而对于白钟直斗来说,她会选择带陶阳到自己家来,也是出于一定的考虑的。
就目前来看,“佐藤伊吹”应该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之辈;且出于某种自我认定的责任感,她觉得自己有义务监督这个未来人在现代的行动,有必要将其安置在身边密切观察。
白钟宅邸有着完善的安保设施,有精明的祖父和干练的秘书,如果佐藤伊吹有什么问题,应该都能及时察觉。
不过……不算上那些复杂的考虑,这个名叫“佐藤伊吹”的未来人的确在这个时代无依无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确实需要帮助。白钟直斗自认为不算是个特别热心的人,可在这种情况下倒也不吝伸出援手。
陶阳跟着白钟直斗来到了起居室,刚好遇到一名年约五十岁的阿姨。
“这是家里聘请的保姆奥田阿姨,负责家务事和照顾我祖父的基本起居。”白钟直斗和陶阳介绍完,又对奥田阿姨介绍了陶阳的基本情况(按照两人之前商议好的)。
“你在这里坐着稍等一下,我去找我祖父解释大概情况。”白钟直斗对陶阳说。
陶阳点点头:“明白了。”
他在起居室的沙发坐了下来,奥田阿姨给他上了茶水和小吃,然后歉然告退忙家务事去了。
陶阳等了好一会儿,然后等来的不是白钟直斗,却是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其一身笔挺干净的西装,看上去是一名精英白领,可明明在室内却还戴着墨镜。而即使隔着镜片,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在细细打量着陶阳。
陶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中年男人先一步上前,用近乎质问的语气对着他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发光胺反应吗?”
“DNA鉴定会使用身体的哪一部位?”
“切实取得电子邮箱的方法是?”
“可以从足迹推测出的10项线索是?”
不知为何遭遇了频频逼问,不过陶阳并不真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这些年积累下的【知识】也不是白瞎的,于是他沉稳有度地回答了中年男人的问题,换来了对方的赞赏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中年男人边说边点着头,又看了看陶阳壮硕的身形,眼中莫名露出恍然之色,“我大概明白……直斗大人为什么会看上你了。”
陶阳摆出了“?”的疑惑脸:什么叫“看上”?
“只不过!”中年男人突然加重了语气,“想要获得白钟家的认可,这还远远不够!”
说完,他幽幽一叹:“不过从本心上说,我还是会替你和直斗大人声援的,毕竟你是直斗大人难得的……”
一大段不知所以然的话听得陶阳有种给这人脑袋一锤子的冲动。
而中年男人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模样,问道:“是我唐突了,鄙人叫药师寺,是白钟老先生的私人秘书,直斗大人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故而忍不住好奇……能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陶阳精神一震:果然来了!
不过他已经和白钟直斗对好了“口供”,对这类的问题并无畏惧,开始和药师寺侃侃而谈。
另一边,白钟直斗在书房见到了自己的祖父——白钟裕典。
奇怪的是,平常喜欢坐在书桌前抽着烟斗看书的祖父,竟是罕见地拿出了柜中珍藏的武士刀做保养。
“听说你带了朋友回来?”白钟裕典头也不抬,拿着粉球小心翼翼地给刀刃打上抛光粉。
察觉到祖父今天给人的感觉比往日更加严肃,好像还在闹别扭?白钟直斗心里有些奇怪,嘴上却答道:“是的,他是……”
接着,她本打算将刚刚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说不出口。
——人总会这样,许多临时计划好的事情,一到时候就容易出现变卦、突然改了主意。
更不要说眼前的这个老人是白钟直斗最信任的亲人,她不想在大事上行欺骗之举;而且她的祖父还是个善于洞察一切的老侦探,她也没有完全能隐瞒过去的自信。
于是,她对着祖父说:“那个人的来历,说来或许让人难以置信……”
……
陶阳暂住白钟家一事,便如此被定了下来。
晚上,他还和白钟家的人一起用餐。
白钟家的成员不多,也就白钟直斗、其祖父白钟裕典、保姆奥田阿姨,还有留下来蹭饭的秘书药师寺先生。
互相聊了一番后,药师寺似乎相当欣赏陶阳,甚至主动坐在陶阳旁边;奥田阿姨充分发挥了她这个年纪的热情与自来熟,将陶阳当作家里子侄一般对待。
然而白钟裕典老爷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他甚至吃饭的时候怀里抱着那柄完成保养的武士刀。
“爷……爷?你为什么要带着刀吃饭啊?”白钟直斗都有些看不过,很是奇怪。
“唔……忽然对我常年冷落一旁的爱刀甚是想念,现在都有些爱不释手了……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白钟老爷子一手抱着长刀,一手拿着筷子夹起一块炸猪排,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
他嚼得很慢,又莫名有种很用力的感觉,眼神还往陶阳这边瞟,很是意味深长的样子。
陶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自己哪里惹到这位老人家了?
果然突然提出要住在别人家,按照曰本人的性子来讲,是件很给人添麻烦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陶阳放下筷子,对白钟裕典恭敬道:“抱歉,这次贸然打扰,给各位添麻烦了……”
白钟裕典的眉头一挑,摇着头呵呵笑道:“哪里哪里……佐藤你太拘谨了,不用这么客气的。难得我家直斗带来了朋友,我这个做爷爷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呵呵呵呵……”
可是看您老人家,好像不是真的在高兴的样子?
陶阳心里还是犯嘀咕。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白钟裕典一直在打量他,不经意间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玩味。
虽然陶阳的来历就跟胡说八道一样离谱,但白钟裕典知道自己孙女不是会说谎的类型。在问到这位未来来客的目的时孙女语焉不详,他本能察觉到孙女有什么事情在隐瞒他。
就算白钟直斗不说,白钟裕典也决定要暗自观察这个自称“佐藤伊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