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贞这一段时间比较焦虑,常常心不在焉,通武馆的众弟子和他的家丁院奴都知道是因为叶秋梦的婚事。
不过倒不是因为叶秋梦还跟着自己的老爹闹,自从上次叶芝贞从李府和李瀚章汇报了比武人选回来之后,就看着眼睛已经哭肿了的叶秋梦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和他说她同意嫁给李经淦,叶芝贞顿时喜出望外,心想自己的女儿可算是长大懂事了。
可是当叶芝贞高兴了三天以后,发现这个事情好像不太正常,以自己女儿的性格怎么会又突然同意了这门婚事了呢?而这几天叶秋梦一直把自己锁在闺房里不出来,这就更不像她了。哪怕每天和自己吵吵也好啊。自己的女儿不跟他闹别扭了,叶芝贞反倒自己和自己闹起了别扭。
他有好几次主动去找叶秋梦,跟她说话,劝她开心一点,“马上大喜的日子应该开心一点”、“你以后就知道爹是不会坑你的”这类话说了不计其数,可每次叶秋梦都是抬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叶芝贞,有气无力地道:“爹,我知道了。”然后便又低着头,好像反反复复地在想着一些事情。
“这不是我的女儿的办事儿风格啊,哪怕她天天跟我闹也行啊。”叶芝贞时常在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往往有个天天和自己顶嘴吵架的人,自己烦他烦的都不行了,突然有一天那个人不理他了,自己反倒会觉得很不适应,恨不得立刻回到往常斗嘴的模式中去。朋友之间是如此,父女家人之间就更不用说了。叶芝贞现在就陷入了这个烦恼之中。
“行了,这么招吧,都有这个过程,反正她现在一日三餐,吃好睡好就行,过了门没准就好了。我也不用老是这么惦记了。”叶芝贞常常这样地劝着自己,但是每天还是偷偷地问服侍叶秋梦的小丫鬟小姐心情有没有好起来。
日子终于到了今天了,要嫁闺女了。叶芝贞心里每每想到能和朝廷的一品大员攀上亲戚心里就别提多开心了,心想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可是越临近大婚的当天,心中却有一种不安正在逐渐地扩散。
他们所生活的广州这座城因为背靠大海,经常会刮台风,每次台风一来,都是卷着漫天的风雨呼啸而过,留下一片狼藉,当地人都是苦不堪言。后来大家总结经验,每次台风一来前,都在几天前有明显的前兆,而这个前兆并不是乌云密布,寒鸦群舞,像是诗里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相反的却是万里晴天,海面比平常的时候还要平稳,一望大海看到的会比平常更远,无风无云,而且人会感觉到更加的燥热难耐。往往遇到这种情况,就表示不是要来台风了,就是要来暴风雨了。大家就要收拾小院,预备几天的食物,做好抵御大风大雨的准备了。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宁静有时候过度了,就是要出事儿了,物极必反。
叶秋梦可能会在大婚当天爆发,叶芝贞是这么认为的。
“我今天得打十二分的精神,不是为了看我女儿嫁人,是为了防止我女儿不闹事儿。”
第一步先从上花轿开始,这个姑娘可别闹着不穿嫁衣啊。叶芝贞在上马去李府之前特意去看了一下叶秋梦,看着叶秋梦身着红色嫁衣,头戴玉钗凤钿后,叶芝贞不禁松了口气。
叶秋梦本来就是个大美人,这下穿上嫁衣,抹上红粉以后,更是美的沉鱼落雁,跟着叶芝贞进来的通武馆众弟子们都看呆了。
叶秋梦见爹和一帮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疑惑地看着叶芝贞,“爹,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爹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别错过了时辰,花轿就在外面等着呢。”
叶秋梦点了点头,突然见她眼含热泪,抱住了叶芝贞,哭道:“爹,女儿今天要走了,以前有顶撞你的地方对不起你了,女儿不懂事,以后不会让你再烦心了。”
叶芝贞此时也是眼眶含泪,抚摸着女儿的头,道:“没事儿,爹喜欢你跟爹闹,你这一阵子没跟我闹我都不适应呢。以后过门了爹也能时常看见你,不用搞得这么伤心。”叶芝贞心里的疑虑打消了,心想女儿确实是懂事了。
“爹,以后我会自己走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用您再操心了......”叶秋梦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婆子打断道:“哎呦,二位,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了,妆都要花了,快走吧,时辰要错过了。”
两位负责梳妆打扮的婆子拿出用绣着金丝凤凰的红布头给叶秋梦戴上之后,两人一边一个,搀着叶秋梦就出去了,另一边安心下来的叶芝贞也在众弟子的簇拥下上了马。
叶芝贞等人先出了门,叶秋梦因为头上盖着红布,只能在婆子的搀扶下行走,走的很慢,落在了最后,快要出叶府的时候,叶秋梦突然站住脚,对搀扶她的婆子说道:“麻烦再等一等,本姑娘要出恭①。”
两位婆子一脸嫌弃,道:“哎,这小姑娘家家的嫁人就这一次,怎么提前这点事儿不弄好啊。再忍一会儿,一会儿等各个流程走完就好了。”
“不行不行,你说的一会儿还得好几个时辰呢。本姑娘可等不了了,快点,我马上就完事儿。”叶秋梦不耐烦道。
两位婆子也知道大名鼎鼎的“女魔头”是啥脾气,就道:“好好,那你去吧,你现在盖着盖头。用不用我们搀你进茅房啊?”
“不用,我自己能行。”
“可要小心了,大婚当天盖上盖头只能新郎官揭开,要是之前被揭开了可不得了。你一会儿进去就揭一点能看见东西就行,可不能完全揭开啊。”
叶秋梦点了点头,便匆匆进了旁边的茅房。两个婆子和一堆等着的人聊道:“这孩子,肯定是紧张了,人一紧张啊,就好上厕所。”
另一个婆子接口道:“可不是嘛,你别看这叶姑娘平时凶的很,到这个时候也是害羞着呢。过了今天就不是大姑娘了,那做什么事儿说什么话就得稳重了。”
旁边拿捧花的丫鬟赶忙道:“婆婆,得快点了,你们看,老爷都上马等着了,接亲的乐队也到了。得催一下小姐了。”
“对对,听这鼓声看来是马上就到了,快点......”婆子一扭头,见叶秋梦盖着红布已经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了“哎,出来了,还挺快的。”两人不由分说,赶紧上前搀扶,送上了花轿。
李经淦这一阵子被彻底关了禁闭,每天在一个不见阳光的小屋子里,可比之前在阁楼上的待遇可差远了。他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每天又不能出去晒阳光,只呆了一个下午,便有些受不了了。李瀚章也真是心狠,他命令奴仆们不许给他送饭,饿着他直到回心转意为止。
他被这么地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不吃不喝,过了两天,身体便已经虚弱的不行了。不过他每每饥渴的时候,手便从怀里摸出一枚宝石项链出来,那是玛丽送给她的,他看着这个项链,便能想起他二人的甜蜜难忘过往,玛丽美丽的脸庞便能浮现在他的面前,他在心中默念道:“玛丽,等着我,我一定能撑过去的。”
但是信念有时候确实很难战胜身体的需求,他不吃不喝三天之后,身体彻底受不了了,腹中饥渴难耐,他大声喊叫,门口的官兵守卫也对他不理不睬的,好像真的把他将要被处刑的犯人一样对待了,李经淦最后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心想不如我就这么饿死算了,他窝在黑房的角落里,精神上支撑不住了,一下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经淦感觉自己时而在一处世外桃源,最爱的玛丽就在自己的身边,梦中的她实在是美极了,李经淦亲吻着她的红唇,两人谈情说爱无拘无束的,好不快活;时而发现自己在一处阴森恐怖的城堡里,自己穿着一身黑色的新郎服饰,旁边是要和他拜堂的新娘,他刚从仙境出来,一度以为这个新娘就是他的玛丽,但是当自己满心欢喜地把新娘的盖头被揭了下来以后,发现红盖头下竟是女魔头叶秋梦,他对叶秋梦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不过他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她,只见叶秋梦眼睛血红地看着他,张开了一嘴獠牙,伸出长长的舌头,阴笑着对他说道:“快来啊,我的好新郎官,我要好好尝一尝你身上的鲜肉!”
“有鬼呀!”李经淦一声惨叫,醒了过来,直喘着粗气,一身冷汗的他心有余悸的,半天后才发现自己是南柯一梦,“这婚谁爱结谁结,我要和玛丽在一起,可不能跟那个女魔头一起过日子啊。”他在心里默念着。
突然,他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此时也是半夜了,他又惊又喜,心道:“是不是玛丽来看我来了,她说会想办法的,一定是她,这个点家里没有人敢反抗我爹的命令过来的。上次我在阁楼里玛丽都爬上来了,这次绝对是给我送吃的来了,我好想她啊。”
李经淦迫不及待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跑过去将门打开,他兴奋道:“玛丽,可想死我了。”
谁道一开门后李经淦望着门外站着的人脸瞬间化激动为失望,门外的这位提着一小篮干粮的是他的赵管家。
赵管家道:“少爷,这反差可忒大了点吧。你有这么不乐意看我吗?我可算把护卫支走了,偷偷给你送吃的来了!”
注:①出恭: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