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前,贺远终于将贺母陪嫁的两间铺子重新装修好,只等过了年后就重新开张。心情愉快的他陪着乐灵准备着往京城于家送的年礼,挑挑捡捡的装了半车后由贺远的小伙计驾车往京中送去。
腊八过后转眼就是过年,就在乐灵兴冲冲的研究着过年的菜单时,贺远家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贺秋带来了贺老爷子的话,要他们过年到贺二叔家里一起团年,而京城的于老太爷也来信说,要他们二人初五时回去于府一趟,虽然嫁的远,但第一年怎么都要回门。
乐灵头痛的看着贺远,一想到好好的一个年却要过的如此忙碌,乐灵整个人就觉得好累,贺远虽然也不愿意,可是老人们的交待却也不能不去,只好边给乐灵按摩边劝道:“忍忍吧,明年咱们一定哪都不去。”
当乐灵跟贺远到了贺远二叔家时,已经是年三十的下午,在这个大家都喜气等待的时候,贺远的二叔家里,却是阴云一片。看着已经到来的贺远跟乐灵,贺老爷子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用力杵了两下,质问许氏道:“还没找到贺春跟贺秋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跑个没影。”
许氏见贺老爷子真生气了,忙解释道:“兴许是去同窗家了,这几天他们两个就说有什么地方总是想不明白,经常去同窗家里研究学问呢,是不是,老大媳妇?”
徐氏在一边忙点头道:“是,是这么回事,这些日子贺春是老跟贺秋一起出去,说是书上啥东西不明白的。”
贺老爷子听了她们几人的解释,不再像刚刚那样生气,却也是不悦的道:“那也不差这么几天,马上就过年了,像什么样子。”
“娘,我们回来了。”正说着呢,贺春跟贺秋两人就一起回来了,见他们回来了,许氏道:“你们这是去哪了?这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还出去。”说着,她背对着贺老爷子跟贺春与贺秋拼命的挤着眼睛。
贺秋先会意过来,忙对着贺老爷子道:“啊,爷爷,是我们的错,刚刚看书怎么也不通透,就跟哥哥去同窗家里了,没有跟您打声招呼,是我们不对。”
贺老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以后不能这样了,今天可是过年。”说完,转头就走了。
贺春跟贺秋两人对视而笑,完全没有将贺老爷子的怒气放在眼里,刚刚跟达芙尼在一起可真开心。听着她讲洋人的生活,吃着她给的洋糖块,达芙尼真是一个火一样热情的西洋女子,太迷人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已经跟二叔一家闹僵的贺远来说,这顿年夜饭真的太过于难吃了。无话可说的他只能坐在贺老爷子身边,不时的给他夹夹菜。乐灵坐在他身边也是浑身不舒服,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来找罪受的,贺远感觉到了她的别扭,只能在桌下握住了乐灵的手给她一点安慰,心中温暖的乐灵对着贺远笑了一下,而这个笑容却让许氏皱了眉。
这对夫妻简直是坏透了,刚分了家没多久,就住进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平时嘴里说着没钱没钱,根本就是骗人的,骗了她不说还骗走了老爷子手里的积蓄,真是太不要脸了。
“大侄子啊,你那新房搬进去住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你请我们过去做客啊?”许氏给自己夹了一个鸡腿放在碗里,边拿筷子戳边问道。
“乡下院子,哪比得上二婶这里。”贺远淡淡的回道。
贺春突然抬起头,目光闪烁的看着贺远道:“大哥的房子那么阔气的很,哪里是我们这个小宅子能比得上的,应该花了你不少钱吧,大嫂。”
他话锋突然一转,问向了乐灵那里,同情之色溢于言表。
乐灵讨厌贺春跟贺秋看她的眼睛,里面总是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尤其是那里面的觊觎之色,更是让乐灵躲都来不急。只是现在被问到了,她却也不惧怕的直视着贺春摇头道:“房子是你大哥自己建的,跟我没有关系,花费了多少,我不清楚。”
贺春嗤笑了一声,摇头晃脑的看向贺远道:“大哥真是好福气,娶了个有家世的嫂子不说,难得嫂子在外面还么给你长脸,找个好岳家果然是挺重要的,至少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羡慕不来啊,羡慕不来啊!”
在他们一家看来,贺远之所以能住上那样好的宅子,这其中的功劳肯定都是乐灵的,也只有乐灵这个大家闺秀的嫁妆银子,才能支持贺远盖那样好的房子。只是,为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了,自己还比他小一岁呢,就算是娶乐灵,也得是他来娶啊,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老爷子偏心的结果?
一边的何氏一听这话,把上拉着贺秋的胳膊一脸亏欠的道:“相公,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没有一个好娘家,不能给你帮上忙。”
那假的不能再假的语气让贺远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贺秋却好像没看到贺远的脸色,安慰的拍了拍何氏的手道:“没关系,娘子,为夫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打造一个光明的前途,靠女人,呵呵,我们贺家的男儿还真不屑这个。”
虽然他们所有的攻击理由都是来自他们的臆想,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对贺远的尊严无礼的践踏,仍然让乐灵觉得难以忍受。看着贺远二叔一家人这刻薄的样子,乐灵仿佛看到贺远年幼时在他们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心疼的看着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的贺远,那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足以表明他是在怎么样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乐灵转头看向一言不发似是什么都没听到的贺老爷子,对于他这样的表现乐灵都替贺远心寒。说不出这个老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一点都不在意贺远,他却也完全不是,但要说对贺远多好,现在看来了不过而而。难道说,封建的家长这是这样的管家手段吗?不求公平,只求平衡安稳?
乐灵拉起贺远的手,站起身道:“咱们走吧,这里的疯狗太多,叫的让人心烦。”
贺远也随着乐灵站起身,可还没等跟贺老爷子说话,那边何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哟,说谁是疯狗呢?我要是某些人啊,早臊的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来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吃软饭的。”
何氏话音刚落,乐灵便抄起手边的一盘子菜猛的扣到了她的头上,不理会她们一家人的尖叫,乐灵冷言道:“无耻的让人恶心,快用菜汤洗洗你的嘴巴。”
贺秋看着坐在那里哭嚎的何氏,满脸的汤汁混杂着泪水实在是惨不忍睹,虽然他不喜看到这张脸,可是自己的妻子被人打了他又怎么能不还手,刚伸出手指向乐灵准备开口叫骂时,突然一盘子菜又飞到了他的脸上,接着秋露跟秋风两人不管不顾及的拿起桌上的盘碗,通通的砸了过去:
“敢说我们姑父,敢用手指我们姑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呸,一家子都是烂心肝的,拿出来比那茅厕里的屎还臭,狗都不会看一眼东西,也敢跟我们姑娘、姑爷无礼。呸,不给你们些厉害瞧瞧,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马王爷的三只眼。”秋露边砸边痛快的叫骂着。
一桌子的饭菜眼快就在秋风跟秋露两人的摔砸下没了踪影,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一直忙着躲开盘碗的贺远二叔一家人见秋露她们没东西可扔了,这才缓过气来,许氏高声叫着:“贺春,贺秋,你们两个是死人啊,还不快去教训那两个下贱丫头,给我往死里打。”
一身狼狈的贺春跟贺秋两人就真的向着秋风跟秋露冲了过来,马上就被贺远轻松的掀翻在地,许氏见儿子受了气这还得了,扑向坐在一边始终没有出声的贺老爷子道:“爹啊,你快说句话啊,我们要被侄子欺负死了啊,这大过年的,听了您的话好心好意叫他们两个来吃团圆饭,哪里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啊?你也看到了,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的错啊。”
贺老爷子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失望的看着贺远道:“贺远啊,你今天也太过份了,怎么能由着自己的媳妇瞎胡闹呢?兄弟之说话没轻重,笑一下就过去了,你做哥哥的总要谦让一点吧。”他又对着贺春贺秋骂道:“你们也是,做弟弟的怎么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哥哥的家事又是你们可以指手画脚的?快跟贺远赔个不是,大过年的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然而,贺老爷子这种和稀泥的做法并没有得到他所预期的结果,贺春贺秋紧抿着双唇不肯说话,贺远更是无比失望的看着贺老爷子。他在分家时被贺老爷子感化的心又一点一点的冰封起来,这一次他总算是想明白了,对于爷爷,他抱有多大的期望就会伤的有多深,也好,也好。
“爷爷,我敬重您是长辈,感激您在贺远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亲情上的温暖,可是这并不代表现在你可以这样无视他,任由别人来肆意践踏他的尊严。您大概不会知道,您给贺远带来的伤害远远比二叔一家要深的多,您的不公平,您所谓的齐家之道,才让二叔一家,几个弟弟对贺远这样的不尊重。就因为您这样的对待,小小年纪的他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海,为了争口气不顾生死,他的苦与伤您可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乐灵越说越心疼,无法抑制的情感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握住了贺远的双手。
“我们家里的一切,都是贺远这些年自己打拼出来的,没有用过我的一个铜板。”乐灵藐视的看着始终趴在地上放赖的贺春贺秋两兄弟:“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你们永远也达不到高的度,穷你们一生,你们也只能仰望着贺远,只会跟现在一样,趴在地上看着高高在上的他。”
乐灵拉着贺远的手往门外引领,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向贺老爷子道:“您真的不是一个好家长,不论是对贺远亦是他们一家。”
痛快将心中的不快说出来后,乐灵也不管贺老爷子是什么脸色,拉着一直沉默的贺远就出了门,跟在他们后面的秋风突然用力将圆桌推倒在地,看着吓白了脸的贺远二叔一家人道:“敢有下一次,看我不带人砸烂这个破屋子。”
乐灵没有理会身后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只拉着一直沉默无言的贺远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回家里看着贺远依然闷闷不乐,将他按坐在那里后,毫气万丈的开口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呢,以后我来我疼你,爱你,保护你。”
她把两手张开,站在贺远的前面道:“来,快来我的怀里来。”
贺远心中更加温暖,将乐灵抱到他的腿上坐好后,贺远深深的看着她道:“我很好,乐灵,我今天很高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二叔一家没理智的,我不想他们在外面传你不敬长辈,被人误解伤害。”
“你真的没关系?”乐灵不放心的问?
贺远点点头,两只手分别轻捂上乐灵的耳朵在像宠溺孩子一样胡乱的揉着:“真的,你不是说了吗?我有你呢,我有人全心爱着,保护着,又怎么会为不相干的人难过?你只要记得,你是我这世上的一切,这都够了。”
贺远嘴角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快就驱散了乐灵心里的不安,将自己送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这个夜里,贺远不停的轻吻着乐灵,他只恨自己的唇舌炙热的爱意不能将身下的这小人融化进他的身体里,才能让她永远沉溺在他满满的爱里。
他何其有幸,娶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个女人;他何其有幸,能够得到她全心的呵护。这就是母亲说的爱吗?爱真的可以让人这样幸福,幸福的没有语言可以表达。
原来,母亲那时求得他原谅,那眼泪是真的,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去过没有父亲的日子,即使自己是她唯一的血脉。现在,他也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得到了这种幸福,他一定不会让乐灵跟母亲一样面对这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所以,我能给你最大的幸福,就是比你多活一天。”贺远在乐灵的额上深深印上一吻,说出了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