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对上秦氏的眼,摇摇头。“后来我走了,姜御医回来,我问她她也没说,便没再问。您若是想知道,我回头给您问问?”
“不用,不用,”秦氏连忙呵呵笑起来,看着清玉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探究。“我听说叶姨娘送你了个玉香炉?”
清玉点头,“她说是补送我订亲的大礼,事后我才知道这般贵重,交给了祖母保管,祖母却没答应。您问我这些,是想要回那炉子么,我今日回去便将炉子送回来可好?”清玉说后头这些话,就是故意寒颤秦氏的。她无缘无故的乱问问题,再好脾气的人也会被她的唐突弄恼了,所以此刻清玉也要表现的恼怒一些。
“别别别,好孩子我随口问问罢了。那孩子肯把玉香炉送你,也说明你才适合做它的主人,她多没福气你也知道的。好孩子,量在我心里苦的份上,绕我这次的唐突,我给你赔罪。”秦氏笑着便要从自己的手上撸镯子送给清玉。清玉笑着伸手阻止了秦氏的动作。“您不必客气,我的酒真喝多了,该早些回去才是。”清玉说完,冲秦氏淡淡的行了个礼,转身出门了。
大太太也本不欲多留,趁机带着清玉先回了。二太太是叶侯府嫁出去的闺女,多留一会子也在常理之中。二太太叶氏瞧出四丫头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对,赶紧跑来问二嫂子秦氏是怎么回事。当二太太听说秦氏问话经过,有几分恼了,骂其道:“早说了,这事儿就过了,你怎么还提,二嫂子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们母女,我在婆家受了多少气。这四丫头回去了,再跑老太太跟前告我一状,你叫我以后怎么过!”
“哼,她不会说。”秦氏冷笑一声,挥手打发走厢房内多余的丫鬟。
“你什么意思?”叶氏盯着她。
秦氏面色阴沉道:“你们家这位四丫头可了不得,不管你问她什么问题,多唐突,她骨子里头都透着从容淡定。要么是她这个人性子这般,要么就是这些她早就预料好回复了。”
“不懂你胡说什么,她一个小丫头你也怀疑。”叶氏对她这位娘家嫂子简直无语了,真是死了孩子把她脑子死进水了。她可不想奉陪,叶氏也甩手告辞了。
秦氏没去管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发闷。过了会儿,她叫来今日送詹四姑娘去歇息的小丫鬟,问她詹四姑娘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小丫鬟摇头:“没什么奇怪的,詹四姑娘去了歇会子就回来了。态度十分随和,跟奴婢们都说说笑笑的。”
“歇一会儿就好了?”秦氏白一眼小丫鬟,起身道:“走,你领我走一遍她走过的路。”
“二太太,大太太叫您呢,该送客了。”
秦氏叹口气,回答:“知道了。”秦氏走之前吩咐小丫鬟就在这等着,她们回头再去。
等送完亲戚朋友之后,天色也不早了,叶家大太太带着戴舒等告辞。秦氏方叫来那小丫鬟一路带着她走,到了临近以前叶小七住的地方时,秦氏带着人穿过稀疏的林子,去了叶小七以前住过的宅子里。院里头的枯草似有被踩踏过的痕迹,秦氏眯起眼睛,打量了正房门把手的灰尘,方带人绕到后头去,后院里满地的落叶,仍是一片荒凉。
秦氏松口气,也不大理解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走到这儿来了。自己到底想怀疑什么?秦氏无奈地自嘲笑了几声,转身带着人离开。殊不知就在这院墙外,青衣男子手拿一把镐头蹲在墙根躲藏着……
入冬后的日子对于清玉的体质来说,有些难熬。手足寒凉的症状是不会因屋子里多添几盆炭火就能好的,再说她要学着管家,每日必要早早的起床定省后去大嫂子郑氏那里露面,看着她如何处理家事,如何清算账务的。临近年末,詹府上下为了筹备过年更是十分忙碌,清玉要学的东西也就更多了。到了年三十终于闲下来,清玉才有功夫窝在火盆边瞧着一家子的热闹。
三爷詹祀近几月极少见着四妹妹,今儿个抓住了就不放,重新打量她一遭儿,心疼的叹息:“四妹妹好似长高了些,不过人也瘦了许多。”
“那就多吃点!”清玉拿起碟子里一块新烤的鹿肉放进嘴里。
“诶,你不规矩,趁着长辈们不注意,竟用手抓。”詹祀玩笑道,自己说完人家,随手也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这么吃味道更香。”
老六詹祠素来与四姐交好,也凑了过来,憨笑着拿一块塞嘴里。
江哥儿刚学会了走路,一摇一晃的往这头奔,也要伸手。清玉抱他起来,对三哥和六弟道:“你们可别闹了,教坏了我的小侄子。”
“嗳,怎么赖到我们哥俩头上,你起的头。”詹祀埋怨道。
清玉笑着白他一眼,笑问他:“你还和世子爷见面么?”
“唔,”詹祀指一指自己的嘴,示意清玉他又吃了一块。嘴里头的东西咀嚼干净了,他神秘兮兮的打发走六弟詹祠和小侄子詹江,对清玉道:“你想他了?”
清玉冷冷的白他一眼。
詹祀哈哈笑起来:“你这反应不对啊,正常姑娘应该羞答答的红了脸低头才是。”
“我干嘛要为你的不怀好意而害羞?”清玉瞪他,紧接着解释道,“《孙子·谋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哥,可懂我的意思了?”
“嗯,明白了,你要和禾晏打架!”詹祀油嘴滑舌道。
清玉嫌弃詹祀卖关子,警告他:“笑话我的下场可不好,比如你的小厮——”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儿。”詹祀面色不爽的瞧她一眼,默了会儿,突然嬉笑道,“好四妹,这不是逗你玩么。那个宴世子确实身子不好,这几个月躲在王府里头不知道干什么呢。要不改日我替你瞧瞧去,不过你要有个奖励才行。”
“那个玉香炉送你如何,在我这放着烫手。”清玉低声笑道。
“玉香炉?就是那个二嫂子,啊不对,叶姨娘生前送你的那个?”詹祀两眼冒光道。
“对,”清玉才不稀罕叶香玉给的东西,“那可是好东西,打听一次消息可不行,怎么也得十次八次吧。”
“什么十次八次,都不用!你若真给我了,小生以后随叫随到。”詹祀嬉笑道。
清玉笑着点头。等第二日赶早,便吩咐丫鬟把玉香炉送到詹祀哪儿去。老太太的人见着了问缘由,清玉便以打赌输了为由,故才让玉香炉易主。老太太识得那是好东西,听说清玉送给了她的宝贝孙儿詹祀,也没什么意见,只顾着乐呵了。
初四这日,詹祀得空跑到永安王府。敲了半天门,才见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把门开个缝儿。詹祀没个心理准备,一瞧是张沟壑纵横的脸吓了一跳。他自报家门之后,说明来意。老头儿请他稍等,把门又合上了,詹祀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见门开了,这回换成了小厮。詹祀一进门,身后就跟进了八名丫鬟和四名小厮。领头的是位年纪稍大的丫鬟,自报称呼叫秋雨。
詹祀虽已和禾晏相交不错,但一般多是托人下帖子,在外头相见,登门王府还是头一次。詹祀这一路跟着秋雨,顺便打量王府的气派,房屋道路皆造的冠冕堂皇。永安王真不愧是被先皇宠信过得权臣!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到出可见喜庆的红绸,可詹祀就不知道怎么了,偏觉得这府里头渗人,没一点过节的氛围。
詹祀跟着秋雨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竹舍,所谓竹舍并非屋子是竹舍,而是院门上的匾额挂着两个大字叫“竹舍”。院里头的房屋建造布置等等仍旧是丹楹刻桷,华丽无比。所谓竹,不过是院内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竹子。这竹林长得确实异常的繁盛茂密,一棵挨着一棵,人若进里头都没处落脚。
詹祀看着这座阴气颇重的院子,惊恐的抽了抽鼻子,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当初被蒙古王爷送来的两位美人是怎么又疯又傻的了。詹祀动了动喉咙,悬着一颗忐忑的心跟在丫鬟秋雨的身后。俩人到正房前,秋雨停住了脚步,推开门,立在门外请詹祀进屋。詹祀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笑问秋雨:“你不陪我进去?”
秋雨笑的真诚,摇头。
詹祀却觉得她笑的太诡异了,心吓得乱蹦。他回头瞅了瞅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天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他、他们呢?”
“詹三爷是在说原来跟您的那些人?”秋实耐心的解释道,“他们刚才都留在院外头了,就那边。”秋实说完,用手指了指。
詹祀顺着秋实所指的方向瞧,就是密密麻麻的竹子,根本看不见半点人影好么?
“那个,你还是同我一起进去,等我见了世子爷,你再出来呗。”
“世子爷生病时,喜静,不愿多见人。”秋雨摇头,语气不容抗拒。
“好吧,”詹祀咽了咽唾沫,吸口气,壮着胆子进屋了。一进门是大厅,布置的精巧奢华,却空荡荡的没人。詹祀要回身出去,突然听见里屋有人咳嗽,又不像咳嗽,应该是是很粗的喘息声。詹祀顿住脚,伸长脖子慢慢地往里屋挪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