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徒弟们取药之际,贺老神医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瑞萱。瑞萱面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全无血色,看上去心力憔悴,疲惫不堪。于是劝慰道:“大太太,人死不能复生;但活人还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才是!”
瑞萱凄然一笑:“贺老神医,河山破碎、豺狼遍地,你我都是待宰羔羊,保重身体有何意义?您老悬壶济世,费尽心机救死扶伤,又怎么抵得过小鬼子的任意杀戮?能战乱时期,身为女人,更是苦不堪言了~不瞒您说,刚才我在为瑞蕙母女清洗身体时,看到她们身体上种种令人发指的惨象,我几次都已经将剪刀对准自己喉咙,想随她们而去~”
梅香大惊失色,跪在瑞萱脚下,紧紧搂住瑞萱的大腿:“大太太,您可不能自寻短见呀!二太太、小姐还要您送出去呢!梅家上下几十口,还要听您吩咐呢!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呀~”小丫鬟说着,涕泪俱下。
瑞萱低头轻轻抚弄着梅香的秀发,眼睛里充满母爱和柔情。这是与梅霞从小到大的伙伴,从梅香身上,瑞萱似乎又见到梅霞那清纯靓丽的身影。“孩子,起来吧!我已经想通了,不会自寻短见的。鲁家在雷江延续近百年,宽德仁义,家风醇厚,主仆几代人,还从未有过自尽的;千百年来,雷江也几经战火磨难,但每次都浴火重生。我会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到小鬼子彻底滚出中国的那一天,亲眼看到残害瑞蕙母女的那帮畜生得到报应!”
贺老神医微笑着点点头。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拿出一颗蜡丸:“大太太,从你面相上看,你七情过极、肝阳化火,气滞心脉。如果不加调息,必有大病。这是一颗‘护心还魂丹’,你暂且服下,可保你先度过此关,随后老夫再上门慢慢调理!”
瑞萱感激地结过蜡丸,剥开蜂蜡,一股浓烈的人参、麝香药味扑鼻而来,瑞萱服下后,只觉一股冰凉从丹田而出,向五脏六腑漫开,她顿感神清气爽很多。
很快,中药粉剂就制好送了过来。贺老神医一旁指导,瑞萱先用白色素绸包裹药粉,轻轻塞入瑞蕙母女的口中。然后,瑞萱亲手将药粉轻轻地一层层敷在瑞萱和梅霞打开的伤口上,她很轻很轻,就像在为她们伤口涂药一样,唯恐她们会疼痛。等一切敷好,瑞萱抽出了一根大号缝衣针,梅香赶忙说,“大太太,我去拿线。”
瑞萱一把拉住了梅香,抬起手,拔出玉钗,打开发髻,瀑布般的长发披散而下,瑞萱用手梳拢着长发,挑了一根最亮最长的,猛地一下拔下来,她将长发引上针,心里默默叨念:“妹妹,霞儿,我不能陪你们一起上黄泉路,就用我的头发陪你们母女一辈子吧!”
一根头发接一根头发,瑞萱就这么一边拔着,一边缝着。
等瑞萱全部用头发将她们母女伤口缝合好,两大桶热气腾腾的药汤也送进了梅家祠堂。瑞萱将洁白的丝巾放入药汤,药汤很烫,但她也不觉得疼,梅香想帮忙,她也坚决不让,亲手一把一把用药汤轻轻为她们反复擦拭伤口,清洁身子,就像为出嫁的姑娘精心化妆打扮一样。
贺老神医名不虚传!经过这些药汤浸润擦洗,瑞蕙母女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明显收敛了,青紫的伤痕也消散了很多,皮肤慢慢重新变得白皙润泽。嘴唇间,还泛出一丝红润,原本遗体上的腥臭污秽之气荡然无存,取代的是一种淡淡幽幽的梅花清香。在瑞萱轻柔的安抚下,母女两人睁着的双眼都慢慢闭合了,安详恬美,冰清玉洁,如同两个睡美人的玉石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