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忙道:“因为婢子以前是服侍表小姐的,后来才调回给少奶奶,因此,比不得红儿姐姐和紫儿姐姐有体面……”
静晟的眼睛一眯,柔声问,“哪个表小姐?”
“就、就是宝郡王妃啊,婢子服侍了表小姐三年呢。”
静晟勾唇笑了笑,摸了摸美景的小脸道:“走吧。”
美景又惊又喜,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得意,我一来就请动了世子爷,看来世子爷对我有些不同。
恭引着静晟到了正房,曹中雅也是又惊又喜,同时又有几分气闷和嫉妒,悄悄瞪了美景一眼,打发她去沏茶,又给乳娘圆妈妈使了个眼色。
圆妈妈立即跟了出去,在茶水间里狠狠掐了美景几把,啐道:“小贱蹄子,你少得意,要不要给你开脸,可是少奶奶说了算的。”
美景哭哭啼啼地发誓绝不敢有二心,其实心里头恨得要死,只不敢表露出来。
圆妈妈这才满意地指挥一名样貌不及少奶奶的丫头,端着托盘进屋。
曹中雅正与静晟说着事儿,三叔父要搬去新的府第,父亲也打算傍着三叔父居住,她想请静晟陪自己一同参加三叔父的乔迁宴,也算是回门。
静晟优雅地捏着杯盖,低头刮了刮杯中的茶叶泡子,轻啜了几口香茗,才淡淡地道:“哪一日?都有些什么人去?”
这是同意去了?曹中雅惊喜地道:“我回去……”一想到那个逼仄的小宅子,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忽地想到什么,忙兴奋地道:“明日三婶子会去楚王府,跟我表姐说日子呢,我去问一问好了。”
静晟只低头饮茶,掩饰住微闪的眸光,良久才对满怀期待的曹中雅道:“你问清楚日子,提前告知爷一声就是了。到时咱们先去楚王府,与你表姐一同过去。”
曹中雅都快被幸福淹没了,也没去想楚王府与平南侯府相隔甚远,为何要去楚王府接俞筱晚,而不是各去各的。
当晚静晟就留在了正房,次日起来,曹中雅一脸娇羞地服侍夫君着装,静晟的目光在丫头们的脸上一扫,仿佛随意似的问道:“你那个叫美景的丫头呢?”
曹中雅脸色一变,幸福的泡沫立时消散了,抿着唇怒视着静晟道:“你问她作什么?不过是个贱婢。”
静晟柔和随意的表情一凝,到底是领兵的将军,威严感瞬间就浮了上来,曹中雅骇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肩膀也不由得缩了起来。静晟眯着眼睛冷声道:“看来还是冷落得少了,你到现在还记不住自己的身份!别忘了,我问她也是为你好,你以为你那点事,能瞒得了谁?自己不能生,还不想早点抱个嫡子么?还是打算等我将于氏抬为平妻?嗯?”
说罢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曹中雅顿时就瘫在了地上,圆妈妈哭着上前抱住她,“世子爷……是怎么知道的哇……”
曹中雅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地应道:“是啊,他怎么知道的?母亲不是将所有听到这话的丫头们都远远地发卖了吗?”她忽然将眼睛一瞪,指着红儿道:“肯定是你!唯一没有卖掉的丫头就是你,你告诉给夫君的,你想当姨娘是不是?你这个贱婢!”
说着就扑了上去,红儿吓得边哭边躲,“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啊。”
圆妈妈赶紧抱住几欲发狂的少奶奶,附耳道:“少奶奶,若是被府里的丫头听到了,您以后还怎么镇住那群妾室?”
曹中雅心中一个激灵,神智顿时回笼了,圆妈妈忙趁机道:“快收拾打扮一下,要去楚王府了。”
楚王府内,俞筱晚才刚起身,曹家就递了帖子进来,除了秦氏和武氏,居然张氏也来了,还带着已出嫁的女儿曹中雅和未出阁的曹中燕。
俞筱晚在暖阁里接见了曹家人,秦氏陪着笑道:“又请大师算了日子,说是腊月二十最宜入宅。”顿了顿又道:“老太太和你大舅父、大舅母她们都会一同搬过去住。”
五品官的府第虽然小,可也比曹家买的那处宅子大,曹清儒这是赖上自己的亲弟弟了。偏偏曹清淮还不好推,不论曹清儒犯了什么事,总归还是他的亲哥哥,所有人都可以鄙视曹清儒,偏他不能,还得好茶好饭地供着,谋个好名声。只不过,名声是好了,可是府中有这么个臭名远扬的人物,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愿意同曹清淮交往。
俞筱晚有些同情地瞥了强端着一脸笑的三舅母一眼,含笑应道:“届时我和二爷一定恭贺乔迁之喜。”
秦氏听得两眼放光,忙笑着道了谢。武氏也是有事相求的,只是张氏在此,有些话就不好说,秦氏之前与她通过气,就代武氏说道,“燕儿的婚事定在明年年初,开了春就办,吉日过完元宵就会请大师掐算。说起来,咱们府中的小姐们都嫁出去了,可是两位少爷却还没有着落呢。啊,也不是,敏儿已经定了亲了,就是这婚期……不知道……晚儿你不是同韩五小姐处得极好么?开了春,韩五小姐就十六了,难道还不急着嫁么?”
这是想让她帮着去问问,可是逸之问韩二公子,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她能问出什么?
俞筱晚沉吟了一下,徐徐地道:“我前阵子不舒服的时候,甜雅来看望过我几次,只是她是女儿家,我总不好问她的。若是小舅母你着急,不如再遣了媒人上门请期,问清楚韩家的意思,若真是嫌了曹家,就不如主动提出退婚,还能得个人情。”
武氏一听大急,“那、那、那……”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好个媳妇,又漂亮、又温柔、出身又高贵,她怎么愿意退亲?可是曹家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也说不出个理由来不退婚,只急着大寒冬的一头虚汗。
俞筱晚暗暗摇了摇头,甜雅自己看上的敏表哥,是肯定不愿意退亲的,况且韩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会随意退亲,就算这亲事退得有理由,也是当年他们家有眼无珠,害得女儿成了退过亲的女子,脸面上过不去。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不然总这么拖着,真等到七老八十再成亲么?
张氏听说曹中敏攀不上高门媳妇了,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从旁劝着,“就是啊,说不定韩相爷看在敏儿主动退亲的份上,还会提携他一二呢。”
倒是秦氏嚼出了俞筱晚话里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我来办,好歹我家老爷也是官身,韩相总不能不理不采。”
张氏听到什么“官身”之类的话,心里头就极端不舒服,轻哼了一声,回头瞧见女儿还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忙调整了面部表情,笑容亲切地朝俞筱晚道:“晚儿这怀象,我瞧着象是男胎。”这话是个女人就爱听,说了准没错,“我有些保胎的法子,一会儿告诉你。”
这是要单独留下呢。
俞筱晚正好也有事要问张氏,就笑着应道:“正好要向舅母讨教讨教。”
秦氏就和武氏、曹中燕告辞了,留下张氏与曹中雅。
曹家那宅子逼仄,曹中雅成亲之后是没有回门的,家里也有心搬到三老爷的府中之后,请静晟世子过来吃个饭,一家人攀攀交情,看凭着平南侯的地位,能不能帮曹中睿弄个小官当着。因为上回的事只处置了曹清儒,曹中睿的功名并没有被夺去,他仍是举子,在吏部挂着名,只等有空缺了,好走马上任。
可是候任的人远比空缺要多,而且静家对曹家一直是不理不采的,因而张氏急需俞筱晚和君逸之帮忙周旋一下,以曹清儒现在的身份,是根本不配与静晟世子说话的,可是这两位就不同了。
张氏陪着笑道:“等搬过去之后,想寻个日子请亲家和静晟世子过府用个饭,希望晚儿和表姑爷一同来坐坐。”
俞筱晚故作迟疑,“以前逸之还打静晟世子呢,恐怕他知道我们要去,就不愿意去了。”
张氏忙道:“不会不会,雅儿成亲那天,宝郡王爷去送亲,一开始我们也怕他们会闹起来,但是没有啊,静晟世子还大大方方地与宝郡王爷交谈呢,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今后咱们俩个就是连襟了,得多多亲近。”
这事儿俞筱晚是知道的,却故意装作刚听过,想了想,笑道:“舅母若想请托人办事,总得给点回报的。芍药,请静少夫人去东次间坐坐。”
张氏一怔,芍药极有眼色地请曹中雅移步,又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让初云和初雪一个守在暖阁门口,一个守在窗下,免得被人偷听了去。
待人都走了之后,张氏才迟疑道:“我如今还能给宝郡王妃什么回报呢?”
俞筱晚低头喝着补汤,待张氏心里七上八下地折腾够了,才笑盈盈地道:“我不用大舅母你赠我金银地契,我只问你一句话,十几年前,舅父帮宫里的贵人,办过什么事?”
张氏的脸色一变,慌忙地移开目光,看向地面精致的羊毛地衣,嘴里支吾着应付,“你大舅父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官,办的自然就是手中的差事了。”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看着张氏装,淡笑道:“我记得舅父之前的职务是……嗯,詹事府左谕德?是吧?这个职务是时常能出入宫廷的吧?”
张氏的脸色愈发绷得紧,勉强笑道:“是啊,不过当年……你舅父不会迎合上司,好差事多半都是让旁人担着去了。”
俞筱晚轻轻一笑,“好差事坏差事,不论是什么差事,办完之后,都是要入宫禀报给当时的皇后和太子的吧?我一直就在想,舅父是从詹事府里出来的,为何会为摄政王爷办事,而不是太后,这不是挺奇怪的么?不过后来一想,也是有可能的。当年太后怀过几胎,都没能保住,膝下无儿无女,不一定日后会如何呢,反倒是良太妃,生了长皇子,一直圣宠不断,舅父会选择帮良太妃和摄政王,在当时来说,也算是有眼光。”
张氏张嘴还要反驳,俞筱晚神色一厉,“我今日来问舅母,也是因为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心想拉扯舅父舅母一把,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是以后也别再求到我面前。”
张氏心中一凛,紧张地问,“你……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俞筱晚神色冷淡地道:“无非就是当初的端妃如何,孩子又如何之类。”
她不知道实情,只将话透出一点,但越是这样,越显得可信,让人自行猜测的空间就越大。
张氏的脸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了,俞筱晚不给她前思后想的机会,抬了抬手作出送客的样子,“若是舅母没别的事,好走,不送。”
“别……”张氏迟疑了一下,就自动地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你舅父帮了宫中一位贵人,才得了摄政王爷的赏识。你知道你舅父这个人,并不怎么相信旁人的,不过,可以问一个人,她必定知道。”
俞筱晚抬了抬眉,表示有点兴趣。张氏便继续道:“就是印妈妈,她是老太太的心腹,当年……你大舅父干了这事儿后,才被老太太知道的,我曾听老太太责骂过你大舅父。老太太的事,印妈妈没有不知道的。”
俞筱晚心中激动,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只略抬了抬眼眸问道:“印妈妈会说吗?”
张氏一脸阴沉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俞筱晚不屑地轻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我会出事。”
张氏的脸孔白了一白,的确,俞筱晚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曹清儒那个混帐,都可以破罐子破摔,被贬为庶民的官员,就没看过还能起复的!可是她的睿儿就不同了,虽然被何大人和摄政王给压着,不让再参加大比,可是毕竟还有个举子的功名在那儿,是可以当官的,因而绝不能被任何事破坏。
俞筱晚只瞧了瞧张氏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张氏必定会去调查清楚的。
张氏走后,君逸之便回了府,换下那身青色绣银钑花的公服,笑盈盈地朝俞筱晚道:“你猜我查出了什么?”
俞筱晚好奇地问,“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查出来了?”
君逸之笑着拉她坐到暖炕上,小声道:“今日带几个衙吏到茶楼坐了坐,有嘴碎的正好说起他儿子的生辰与陛下的相同,我就问了问,他嘴碎,越说越多,还说他记得很清楚,端妃薨逝后一个月,陛下就出生了。”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这说明什么呢?隔了一个月呢,怎么易子?”
君逸之摸着下颌道:“要弄清楚端妃是不是早产……”
俞筱晚眼睛一亮,是啊,不是说端妃未亡么?若当初是早产,那么就极有可能被秘密地安排在了某处,待正式生产了之后,算作是太后的儿子。
只是,舅父帮的是什么忙?这么说起来,应当算是帮太后啊,为何会得了摄政王的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