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可怜兮兮地又小声道:“臣女的法子又还没试,怎见得就没用呢,不是说没有其他法子医治了么?为何不试一试?”
太后忍了忍道:“若不试上一试,就此打杀了你,你是不是会很不甘心?”
“不试当然不甘心啊,可是试了没用,也不能怪臣女啊,臣女可没有害皇上之心,太后您英明睿智,自然分得出好坏来的,对吧。”婉清缩在太后身后绕手指,头垂得很低,嘟嚷着小嘴说道。
太后听得微微一笑:“也是,指不定你这野丫头的法子就有用呢,刚才你不也把皇上给弄醒了么?来人,就依顾小姐的,给皇上每天灌十杯水,再用她的方子煎药服侍皇上喝下。”
华贵妃心有不甘,唤了一声:“太后……”
太后眼神凌厉地看向她,华贵妃立即噤声,她知道,太后动怒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确实有点逾越了。
宫人真的开始给皇上灌水,皇上紧闭着嘴,水很难灌进去,但也经不住猛灌,一杯水总吞进去了一半,到了下午,又给皇上服药,在皇上没有痊愈前,婉清被华太妃软禁在宫里,不许她离开,对靖宁侯和上官夜离只说她在为皇上治病,暂时不能回去。
如此到了第三天时,皇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太后大喜,让太医给皇上诊脉,出人意料的,皇上身上的毒还真的清除了不少,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有所好转了,于是太后终于相信,婉清的法子是有用的了。
皇上一醒来就要见婉清,婉清战战兢兢的跪在龙床前大气都不敢出,皇上没醒时,她只当他是个病得半死的人,一点畏惧也没有,如今看着坐在床上,一脸威严凌厉的皇上,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俾睨一切的王者之气,她的小心肝不由得猛缩,总感觉自己那根戳过他眼珠的手指下一秒就会被剁掉。
皇上静静地看了婉清半晌,在婉清感觉贴身的小里衬已经湿透了的时候,终于开了尊口:“你就是顾婉清?”
“回皇上的话,臣女正是顾婉清。”婉清头都不敢抬,怪不得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呀,皇上的气势可比太后威严多了,以前在太后面前耍浑装傻弄巧的招术这皇上面前,她是半点也不敢用。
“你可查出朕身染何毒?”地上的小女孩吓得手都在抖,皇上看着很满意,淡淡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不知。”婉清老实地回答。
皇上听得怔住,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道:“不知你还敢对朕用药,你就不怕朕有个什么不测,你顾家诛九族都不够么?”
“回皇上,臣女这是个保守治疗的法子,所用的药除了有清毒的功效,对身体并无害处,臣女不敢冒犯皇上。”婉清的舌头都要打颤了,额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
“这倒是,那些个太医只敢用宫里惯常的解毒药医治,不知变通,不管如何,你是救了朕的。听说你与靖宁侯世子已经定婚,宁华可是个厉害的呢。”皇上脸上带了一丝笑,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逗趣的意味。
婉清愕然抬头,就看到皇上眼里竟然有一丝促狭,忙垂了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敢乱说什么了。
“罢了,你退下吧。”皇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婉清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门时,心里不免腹诽,她也是算是救驾有功吧,皇上怎么着也应该有些赏赐才对啊,堂堂一国之君对救命恩人一点表示也没有,真小器诶。
婉清出门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出现在龙床前,跪在地上。
皇上半卧在床上,“白爱卿,委屈你了。”
那白发老头正是太医院院首白之逸,他听了忙叩首道:“老臣不敢。老臣无能,让皇上受苦了。”他还在为那每天十杯水心怀芥蒂。
“爱卿不必芥怀,那小丫头的法子倒是没错,以后若再遇到有人中毒,爱卿大可以按她的法子试一试,灌水,不止可以清洗肠胃,还能排除血液中的毒性,朕虽然没有真正昏迷,但中毒却是真,太医院无法解毒也是真,爱卿还是早日查出毒性和毒因出来是正经,朕可不想堂堂太医院的医术,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说出去,丢的可是大周朝的脸。”皇上脸色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老太医走后,另一个人也跪在皇上龙床前,皇上问道:“朕中毒这些日子,可发现有何动静?”
那人垂首道:“回皇上,寿王表现最激烈,听说康王在为皇上四处寻找解毒良方,福王仍是北境,不过,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军士调动。”
“御林军呢,可有动静?”皇上又问。
“御林军由寿王亲掌,这些日子也有些动静……”
婉清从乾清宫一出来,就被宫人直接用马车送回了家,踏入顾家大门的那一刻,婉清腿脚发软,这才感觉到,自己进宫这一趟算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大老爷在府门等她,一见她完后无损的回来,立即红着眼冲过来上下打量婉清,眼中有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婉清要给他行礼,他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好孩子,回家去。”
婉清心中感动,倚偎着大老爷往府里走,林氏难得很热情的迎了出来,一脸笑的对婉清嘘寒问暖,婉清有些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只是淡淡地应着,她这几天在宫里过得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着实身心疲惫,与大老爷说了几句话后,就回了自己屋里,倒床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婉清还在梦中,就被方妈妈从床上拖起:“三小姐,赶紧着些,快点梳妆打扮去前院,宫里来人了。”
婉清一听那句宫里来人就发怵,颤着声问道:“怎么又来人了?皇上没那啥啥啥吧。”还算她清醒,没把那句翘辩子给说出口来。
“胡说些什么呢,是喜事,皇上升大老爷为户部侍郎了,还特地给死去的二夫人追封了个五品诰命。”方妈妈拿着衣服往婉清头上套,一边碧草也麻利的给婉清穿鞋,又拖她去梳头。
婉清半晌没反应过来:“二夫人?”
“就是小姐您的亲娘啊。”碧草一副你很笨的眼神看着婉清,婉清这才明白,一时心中大喜,素来丈夫儿子加官进爵后,受封赏的一般是正妻嫡母,于妾室是没有这种尊荣的,皇上给她的亲娘封诰,那她母亲的地位岂不与林氏平起平坐?这可比开祠堂进族谱更加荣耀,也就是说,婉清头上那顶庶女的帽子终于是彻底摘下来了。
她一时就想起皇上说的那句话:“宁华可是个厉害的。”皇上这是在变相的给她提高身份,好让她在靖宁侯府过得自在一些吗?看来这一次救驾也不全无所获嘛。
紧接着,太后娘娘又下了一道懿旨,亲自将婉清和上官夜离的婚事指定在四月初二这一日。
虽说婉清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了的,这一道懿旨看着似乎多余,其实不然,有了这道旨意,婉清与上官夜离的婚事便打上了皇家烙印,婉清嫁入靖宁侯府后,除非犯了大错,不然,靖宁侯府是不能无端休弃婉清的。
随同懿旨而来的,当然还有不少赏赐,金银珠宝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些帛绢锦缎之类的,婉清看得两眼直冒星星,这些个东西林氏可一点也不敢贪没,以后就全是她的私人财产了。
婉丽的选秀名字也终于报上去了,这几天,婉清过得很自在,林氏再也没对她使阴绊子耍手腕,还特意买了两个丫头给她陪嫁,
只是婉丽与婉容仍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会吵,婉容的婚事比婉清晚了两个月,她现在也正努力备嫁妆中,林氏对婉容更刻薄,说她是庶女,又是嫁作填房的,嫁妆就比给婉清的还要少,婉容气得闹过几场,但最终也拗不过林氏,只得咬牙切齿的作罢。
婉清大婚的前一日,顾家大小姐顾婉莹终于挺着隆起肚子回了娘家,婉清穿来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姐姐,第一眼,她就被这位大姐的美貌震惊了,顾婉莹算是吸收了林氏与大老爷的优点,长得极其美艳动人,气质却端雅贞静,听说当年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美女,上门求亲者众,怪不得以顾大老爷的官位,能与平宁侯这样的人家结成亲家。
平宁侯世子长也也算俊秀,夫妻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婉清到林氏屋里去见婉莹时,婉丽正伏在婉莹怀里哭,“大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我只想嫁给他……”见婉清来了,婉丽立即噤了声,没有往下说。
婉清上前给婉莹行礼,婉莹忙扶她起来道:“三妹妹大喜了,早就说要回来看看,怀着个身子不方便,不成想,不过几个月时间,几位妹妹就都要出嫁了。”
婉莹一身装束华丽,声音温柔可亲,笑意盈盈,只是眉宇间有稍许倦意,眼底隐隐有青色的暗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着,拿起一个妆盒递给婉清:“三妹妹,这是姐姐给你添箱的,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弃。”
婉容笑着道谢,让碧草收了,婉丽娇笑着非要打开看:“大姐姐送了什么,给我瞧瞧,我可得比着,将来我出门子的时候,可不能比这个少了。”
婉莹脸色就有些不自在,笑着按住妆盒道:“只是一点小首饰。”说着转了话题,“四妹妹不是说要请云绣坊的人给你订做几套衣服么?我倒是认得几个师傅……”
婉丽却不依,非将妆盒抢了去,谁知一个没拿好,那妆盒就掉在了地上,盒子里的东西顿时散开,还好,都是金器,并没有摔坏,婉丽有些尴尬的蹲下去捡,拿起一个金镶玉绞股双枝镯子细看,惊道:“大姐姐,你怎么把这对镯子也送给三姐姐了,这不是娘给你陪嫁的么?”
婉莹脸色一红,忙抢过婉丽手里的镯子道:“你看错了,这是特意为三妹妹打的新首饰呢……”
那对镯子色玉色亮泽,花式也很精美,一看便是精品,作为添箱,这礼还是很重的,婉莹何必要脸红呢?
“明明就是娘给你的陪嫁,这个我认得的。”婉丽不依不饶地说道,一抬眸,看到婉莹眼中泛红,不由怔住拉住婉莹的手:“大姐,你不会是……不会是没有钱给三姐姐添箱吧……”
连自己陪嫁的首饰都要拿出来,可见确实窘迫,可是,明明她穿戴得都很体面啊。
“不行,我要去质问姐夫去,怎么能这样对待姐姐,平宁侯府好歹也是公侯之家,恁地这般小器。”婉丽是个暴性子,拉起婉莹就往外走。
婉清忙拦住她道:“四妹妹别闹了,你这样子出去,不是让大姐回去不好做人么?”
婉莹感激地看了婉清一眼,忙说那镯子自己并没戴过,叫婉清不要嫌弃云云,还没坐半个时辰,跟着她来的婆子就催她回去,“大奶奶,时辰不早了,夫人还等着您回去做鱼羹呢。”
婉莹一听便起了身,婉丽气不过道:“这才回来多久就要走?怎么着也得吃过饭了再回去吧。”
婉莹忙道:“不了,不了,我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真的跟那婆子去了,婉清便将她送到垂花门处,就看到平宁侯世子在等她,婉清皱了皱眉道:“大姐,你怀了孕还要做饭给你婆婆吃?他们家没有下人的么?”
婉莹听了苦笑道:“婆婆甚是疼爱二弟妹,二弟妹的门弟出身比我高,婆婆就一直瞧不起我,姐姐在婆家的地位也就比个丫头高那么丁点儿。身上也就这一身出去见人的衣服,在府里可不敢穿成这样。”
“姐夫也是这样对你么?”婉清心中酸楚。
“你姐夫倒待我很好,只是他是孝子,从来不敢忤逆了婆婆,如今你姐夫的那点奉禄全都一五一十的交由婆婆管着,二弟妹又是个眼皮子薄的,我屋里一点子好东西都给她敲得没余多少,要不是我收得好,这对镯子怕也被盘剥走了。”
看得出,以前婉莹在娘家时,与婉清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这一席话刚才没有对着婉丽说,倒是对自己说了。婉清不由有些同情婉莹来,封建家庭的儿媳妇可不好当啊。婉莹也是嫡女,嫁得也好,夫婿对她也不错,但遇到个恶婆婆,照样不好过日子。
她不由想,不知道以后她与宁华郡主要如何相处。
婉清终于平平顺顺地嫁到了靖宁侯府,成亲这一天,她被一大套的繁文缛节弄得精皮力尽,好不容易像个木偶似的拜完堂,手里拿着大红缎花,跟着那双黑色白边靴底子后面,被牵进了洞房。
外面喧闹得很,婉清头上戴着沉重的头冠,端坐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
喜娘还在一旁唱诺着吉祥话,屋里也有人嘻嘻哈哈地闹着说要看新娘子,一根绑了红绸的称杆轻轻将婉清头上的红盖头掀开,婉清抬眸,就落入一双深湖般醉人的眸子中,那张脸仍然冷厉无波,若非那双眸子中粼粼闪耀着的波澜,婉清还以为他有多么不愿意娶她呢。
只见他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画成了这个样子?”一副很嫌弃的语气。
婉清囧,她也不想化成这样啊,可那全福妈妈非要把她弄成这样,像个唱大戏的似的,她有什么办法,奶奶的,头一天给你当老婆,就被你嫌弃,你等着瞧。
一屋子的人,婉清不好翻白眼,还要装出温柔贤淑和娇羞的样子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恢复,状似害羞的低下头。
“好了,盖头揭了,阿离,走,出去喝酒,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你可不能耍赖,要一醉方休哦。”康王和好几个年轻人拖了上官夜离就往外走。
上官夜离一转身,反把康王往外推,声音平板板,像锤子敲在地板上:“我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上官兄,便是平日身子再不好,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不喝杯酒怎么行?”一旁的公子起哄。
上官夜离听了就开始猛咳了起来,康王一听就头痛,无奈道:“好,好,好,不喝酒,你出去陪哥几个喝杯茶总行吧,你喝茶,我们喝酒。”
上官夜离听了点头道:“好,喝茶。”
康王这才领着众人出去,人刚跨出门,上官夜离就在后面把门一关,康王气急败坏在外头骂:“阿离你个重色轻友的……”
“滚蛋,当你们不成亲的呢,谁今儿晚上在爷这儿闹了,明儿爷十倍奉还。”上官夜离对着外头就是一嗓子。
果然外面的人声音小了,就听康王爷小声嘀咕,“这小子就是个怪物。”
“王爷还是走吧,要不阿离哪天发了疯,又把你哪个相好的脱光了扔大街上去的……”
“切,他敢……”
声音渐行渐远,婉清抬头看时,屋里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自己和上官夜离两个,她不由怔住,按说碧草这会子应该留在屋里铺床的呀,床上可还有一床的花生枣子呢。
上官夜离看她一脸的诧异,也不解释,自顾自的坐到床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要洞房?婉清心中惴惴不安,虽说嫁给他了,可她这个身子才十四岁,完全没有长齐,她实在是不想现在就那什么……可是,古代的女孩子基本都是这个年纪出嫁了,老太君和靖宁侯又特别盼着他早点有后……这事好像势在必行呢……
见上官夜离既不说话,也不动,婉清有些呐呐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干脆自己动手取了头上的那沉重的凤冠,又想起他说自己这张脸丑……虽然很恼火,但她自己顶着这样的脸也不喜欢,便站起身来,打算去耳房打水把脸洗了。
“做甚么!”身边的男人声音**的。
婉清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仍是板着张臭脸,正襟危坐,那样子哪像是个新郎,分明就像坐堂审案的包公,眼神不知落在哪里,根本就不看婉清一眼,婉清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心里有气,朝他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前走,没走两步,那人就大步跨了过来,手一伸拦住她,声音略显紧张:“要去哪里……我们……我们已经成亲了。”
“废话。”婉清瞪他一眼,去拨他的手,他执拗地拦着不肯放,婉清气急,“我去洗脸啦。”
他神色明显一松,轻吐一口气,让开了身子。
婉清洗完脸再回来时,就见他又笔直的坐在床边,僵木着一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婉清懒得看她,一天下来,累死了,她想早点睡,弯腰去铺床,发现这个人坐在床边很碍事,便推了推他,推一下,他就挪一点,像个木偶一样,婉清诧异地转眸,突然发现他的耳后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上官夜离整个身子都是僵着的,眼睛四处乱飘着,声音仍是**的:“你……笑什么?”
婉清忍俊不禁地转到他面前,歪了头附近他道:“我说相公,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谁说的。”她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痒痒的,带着淡淡的少女幽香,他的侧脸更红了,睡着眼眸盯在地上,一双修长的大手放在大腿上,下意识地揪着衣袍下摆,婉清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就看到某处顶着一个小帐篷,他正用手扯着衣服想掩盖……。
“明明就是害羞了,还不承认,你看,你的耳朵红的,都可以下酒了。”婉清见此越发的想要逗他,这还是那个摆起酷来,身上散发的冷气能冻得死蚊子的上官夜离么?越看越像一个正要待宰的小绵羊啊。
“我没有……”
“没有吗?”婉清故意一只手抚上他的胸,一根葱白轻勾他形状漂亮的下巴,故意对他的脸吹了口气:“真的没有?”
他募然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眸中火光迸射,如星火遇到燎原的春风,一股灼热漫天而起,像是要将婉清卷进眼中,一起融烧了似的,婉清吓了一跳,好像玩大了,忙要收回手,他的手却更快,一下子就捉住了她,长臂一伸就将她的勾进怀里,喉底发出一声轻叹,声音沙哑而邪魅:“是你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