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实在不知啊,老太君明鉴,六爷的吃食都是小厨房里供着的,奴婢着实不敢有半点松懈,都用银针试过了的。”玉容哭得雨带梨花,声声泪下,床上的上官子墨总算有些反应,轻嗯了声,似是醒了,一转眸,看到老太君在,俊秀的眸子里就泛起水雾,“老祖宗,孙儿……孙儿好难受,头昏脑胀,胸口闷得慌啊。”
婉清在一旁听了就冷笑,很好,很强大,中了夹竹桃的毒后,正是这种反应。
她不由又细看了上官子墨一眼,只见他昨儿红肿着的半边脸倒是消退下去了,看来,牙痛像是好多了。
夹竹桃叶子只要不咬破,治牙痛还是有一定的功效的,她说过,一天只能用一片叶子,上官子墨心急,定是贴着觉得舒服,就不停的换叶子了,夹竹桃叶少量用,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一但沾食得多了,那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不过,只是用几片叶子,死是不会死的,痛苦嘛,那就得看婉清的心情了,宫里的太医连乌头草都不认得,未必识得出夹竹桃的毒性来,夹竹桃的毒性很霸道,不用专门的方子是很难清得了的。
“快去传太医来。”老太君心疼得不得了,将上官子墨的头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头,看得出来,老太君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上官子墨。
早就人有去请太医了,不久,白花苍苍的太医背着医药箱子进来了,婉清在皇宫里见过他,忙上前给他行了礼,老太医对她点了点头,忙过去给给上官子墨探脉,探了左边手腕又探又边,越探脸色越凝重,老太君在一旁看着就着急,忍不住问道:
“院首大人,子墨是什么病?”
“应该是中毒了。”院首大人沉吟着说道。
“可能治好?”老太君急急地问道。
院首大人便看向婉清,婉清也一派忧心地回看他,眼中满是期盼。
院首大人一阵诧异,又被老太君问得急,冲口便道:“也只能用五少奶奶用的法子权且治一治了,下官着实也查不出是何毒,不过,五少奶奶连皇上都能治,那法子应该也能治好六爷吧。”
老太君一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也是,看我老胡涂了,怎么忘了清丫头最是会治毒了,清丫头,你快过来瞧瞧,墨哥儿中了何种毒?”
婉清皱了眉头,怯生生的说道:“院首大人谬赞了,清儿哪里懂什么毒性啊,上回不过也是赶鸭子上架,被寿王爷逼得给皇上治毒,太医院的大人们都瞧不出来的毒性,清儿哪里能瞧不出来,逼急了,也就用最笨的法子给皇上治了,皇上能好,完全是皇上洪福齐天,天佑大周,清儿真的不敢居功呢。”
院首大人听了脸色微霁,顾家这位三小姐性子最是奇特,看着柔弱乖顺,骨子里却是钢强得很,最难得的是一点都不自傲,更懂得守拙,那一次给皇上治病,着实让太医院很没脸,婉清这翻话算是给足了太医院面子了。
“那院首大人,按清丫头给皇上的法子,要如何治?”老太君看上官子墨痛得又开始哼哼,俊眉皱成了一团,额头上汗珠直冒,就越发的心急了起来。
老院首脸上便带了一丝微笑道:“五少奶奶可算是全大周胆子最大的了,也是当今圣上贤明,要不然,五少奶奶当日怕是要受大罪了。”
这话说得这场内人心中皆是一惊,好些人并不知道婉清还有这个光荣历史,一想起皇宫里的凶险,不由都用钦佩的目光看婉清,总觉得难以相信,就婉清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会有那个胆子在宫里给皇上看病。
“当日……那是何种情形?很凶险吗?”老太君也很是诧异。
院首大人轻抚自己的胡须道,“老太君若真要用五少奶奶给皇上治病的法子,那就得有心理准备,只别太过心疼五少爷就是了。”
老太君听得心肝一颤,看向婉清,婉清的脸色就有些尴尬,小声道:“那个时候,我也是没法子了,觉得皇上既是中了毒,就多灌水清毒就是,皇上一天多上几回茅房,那体内的毒性也就能清个七八了,再喂些清热散毒的绿豆呀,金银花之类的常见药物,没想到,那法子竟是有些用处的。”
果然老太君一听,脸就有些发青,心疼地看着上官子墨,有些犹豫不决。
婉清就对院首大人道:“老大人,您就想些别的法子吧,我那法子太过霸道了些,就怕六弟会承受不住呢。”
老院首摇了摇头道:“五少奶奶过谦了,下官也试过不少法子,最管用,最管全实在的,也就是五少奶奶这样了,老太君,六爷的毒再耽搁不得了,还请您早作决定才是。”
老太君听了只好点了头道,“那就依您的,开始医治吧。”
老院首便让婆子去打井水来,让人扶着上官子墨,把他的嘴撬开了,端了水就去灌,上官子墨已经清醒了,咬着牙关就不肯喝井水,老太医便点了他身上的一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一碗水,竟是很容易就灌了下去,上官子墨可比不得皇上金贵,老太医站在一旁,指挥着婆子们继续灌,一下子,十碗水下去了,上官子墨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原本丰神俊朗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捧着肚子,像极了西游记中,喝了子母河中的水,怀了孕了唐僧。
他捧着肚子直哼哼,老太医却是半点也不心软,让人再灌,大太太几个站在一旁看着都快傻眼了,再灌下去,六少爷的肚子会不会炸掉啊。
婉清静立在一旁看着,肚子里快笑抽筋了,其实,就几片夹竹桃叶子,还真不需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吃点对症的药就行了,不过,太医院院首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阵仗越大,她就越有看头,一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差点被逼咬舌自尽,她就在心脏的周围打上了钢铸围桶,对待宁华郡主母子,半点也不能心软,自己这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比起她们做下的事情来,自己算得上是圣母了。
灌到第十五碗水时,上官子墨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就翻下床,往后堂直冲了去,不一会儿,便听见水落的声音,一阵尿骚味传了来出来,三少奶奶再一次捂了鼻子,向老太君告罪道:“老祖宗,孙儿媳身子不适,想回去歇息。”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几个听了,也立即上前告退,只有大少奶奶李氏在一旁帮着洗帕子,老太君见了就叹了口气道:“老大家的,你也回吧,明姐儿一个人在屋里没人看着呢。”
上官子墨解了小手回来,一看婆子手里又端了一碗水,立即脸都绿了,哀求道:“老祖宗,不要再灌水了,孙儿受不了的。”
老太君看着也心疼,向院首大人看去,院首大人这才点头道:“今儿就到这里吧,明儿再接着灌。”
婉清严重怀疑,老院首是来靖宁侯府报复的,服复那天她灌了皇上,让他们几个出了丑。
老太君让人送了老院首离开。
上官子墨一听明天还要灌水,一个倒栽倒在了床上,颤了声道:“不要啊,明天我再不灌水了,这会要人命的,老祖宗啊。”
婉清听了便关怀地对上官子墨道:“六弟不要任性了,灌肠是为了给你清毒,保不齐,你的牙也跟着一起好了呢。”
上官子墨听了顿时觉得自己的牙也开始痛了起来,对一旁的玉容道:“爷的牙又痛了,再给爷来一片夹竹桃叶子。”
玉容便洗了片清绿的夹竹桃叶来,递给他,许是水灌得多了,有一些浸进脑子里了,他竟懒懒的张开嘴,让玉容帮他贴,玉容迟疑了一下,看了老太君一眼,见老太君并没有作声,这才抖着手,把那片叶子伸进上官子墨的口里,贴到他伤了的牙上,伸出手来时,上官子墨竟是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吸吮了一下,这个动作做得再自然不过,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做了,可见平素就是这样嬉闹惯了的。
老太君的脸顿时铁青,指着玉容道,“来人,拖出去卖了。”
上官子墨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抱住老太君就求情:“老祖宗,是孙儿不好,玉容几个打小儿服侍孙儿,一起玩闹惯了的,她们平日规矩的很,并没有对孙儿如何,求老祖宗开恩,放过她这一回吧。”
玉容也着实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就直磕头,婉清没想到上官子墨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眼珠子一转,这么好的丫头发卖闻着实可惜,便向老太君行礼劝道:
“老祖宗,六弟就是小孩子心性,哪里懂得那么多,几个丫头也是自小玩大的,您这样子,反而让他往邪里去想呢。清儿看着玉容也是个本份的,不似那狐媚子呢。”
老太君听了这才瞪了玉容一眼道:“看在五少奶奶的份上,就饶了你一回,以后给我上心点服侍六爷,要让我看到你再不本份,那就不是发卖了你,真接拖出去打死。”
婉清从上官子墨屋里出来,心里惦记着碧草和豆芽儿,急急地就往自己院里赶,一进院子,就看到碧草正在院只中间张望,婉清的眼泪就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提了裙就向碧草跑了去,碧草也是红了眼,急急地冲了过来,却在婉清面前顿住,躬身下去,正正经经的给婉清行礼,婉清呆呆地看着碧草,见到她眼里的有不一样的隐痛在闪动,婉清一把托住她,哽了声道:“碧草……”
碧草抬起泪眼,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来:“少奶奶,进去吧,外面风大。”
也许是婉清多心,她总感觉碧草和平日不同了,到底不同在哪里,她又说不好,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屋里去。
上官夜离坐在屋里看书,见婉清牵着碧草进来,目光黯了黯,对婉清道:“碧草才回来,就让她歇上两个再来当差吧。”
婉清听得愣住,上官夜离从来不管内院里的事情,怎么会……
转头去看碧草,却见碧草已经垂下头去,她看不见碧草的眼神,只对呐呐道:“也好,碧草,你先回屋歇着吧,我让方妈妈炖些燕窝给你吃。”
碧草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后,退下去了。
婉清的心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很难受,她很想问,这两天,碧草是怎么过来的,她有没有受到伤害,还有,豆芽儿呢?怎么不见豆芽儿的人?
但她感觉得出,碧草似乎很不想提起这两天的事,也就只能作罢,打算等过两日之后,再问碧草。
“豆芽儿暂时不会回来。”上官离夜揽住婉清的肩,扶着她往里屋里去。
“为什么?她们两个没有被关在一处吗?我怎么瞧着碧草很不对劲呢?”婉清老实地跟着他进了层。
上官夜离将婉清拥进怀里,吻着她的额发,声音轻远:“娘子,不要太担心,碧草只是受了惊吓,无事的,我让豆芽儿去了一个地方,你跟前没一个有武功的人,很危险,我让她去学两年了再回来服侍你。”
婉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官夜离:“相公,碧草真的只是……只是受了惊吓吗?”
“嗯,只是受了惊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明天要去寿昌伯府。”婉清垂下头来,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
上官夜离听得一窒,扶住她道:“你还去寿昌伯府做什么?”
“找慕容凌云。”
上官夜离的身子一僵,静静地看着婉清,好半晌才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婉清听了将头缓缓埋进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他这一次的反应与往常不同,往常若是她提出如此的要求,他定然是会大发雷霆的,而这一次,竟然没有反对,而且,还说要陪她一起去。
她的心仍是闷闷的,郁堵难奈,但窝在他的怀里,又是异常的踏实,上官夜离也静静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婉清的背,就好像在抚慰刚受过委屈的孩子一样。
婉清伏了一回后,又仰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慰:“相公,今儿母亲和六弟可吃大亏了。”
上官夜离微扬了扬眉看她,脸上也有了笑意。
“我给暗卫的花生是用巴豆汁泡过的,母亲今儿拉在床上了。”婉清俏皮的说道。
上官夜离听得呆住,好半晌,才猛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将婉清一把抱起,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在停住,婉清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晚站住脚跟嗔他一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为母亲报仇呢。”
上官夜离捧住她的脸,鼻子亲腻地抵着婉清的鼻子道:“做得好,娘子,以后她要再惹你,你大可以用更激烈些的法子对她。”
“你不怕别人说我不孝公婆?”婉清故意逗他。
“你就算对她再孝顺,她又能给你一句好话么?哼,别人怎么说,我才不管,我只要娘子开心就好,无论你做得再过份,都没有关系,一切有我,谁也不能将你怎么样。”
“嗯,有你这句话就好,不然,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给六弟也下了毒了,今儿给他灌了十几碗水,估计他这几天都离不得马桶了。”婉清又笑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方妈妈在外头禀道:“少奶奶,郡主请您去宁华居一趟。”
不是才回来的么?为何又要见她,婉清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去换衣服,身上这件衣服被上官夜离弄得皱巴巴的了。
出门时,上官夜离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婉清不由怔住,她知道,上官夜离很讨厌宁华郡主,“相公……”
“走吧,一起去。”上官夜离拉着她的手往宁华居走。
宁华郡主此时正歪靠在正堂的太师椅里,赵嬷嬷恭敬地站在一旁候着,昨天原本宁华是让赵嬷嬷去济庵堂找碧草的,结果,宁华郡主一直就在拉肚子,赵嬷嬷离不得身,便没有去,今天碧草已经回来的,她更不用去了。
婉清过去给宁华行礼时,宁华的眼皮抬了抬,一看见上官夜离也在,眼睛立即睁大了一些,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上官夜离也不给她行礼,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到一旁的大师椅上。
他一进来,整个屋里的温度就骤然下降,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宁华郡主屋里的丫头就是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母亲找儿媳来有何吩咐?”表面的礼数婉清还是做得很好的。
“赵嬷嬷,把昨儿少奶奶送的那两包药拿来。”宁华郡主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赵嬷嬷进了内堂,一会子手里就拿着两包东西过来了,婉清见了心里便有些明了,宁华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看来,又要耍手段了。
“清丫头,前儿个虽然子怡是做得不对,但她是否冤枉了你,你心中比我更清楚,就为那点子事情,你竟然心怀不忿,敢在我的吃食里下泄药,你还真是本事啊。”宁华郡主的腰坐直了些,声音有些疲倦,气势却很是凌人。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宁华便让赵嬷嬷把那两包天麻和首乌打开,里面赫然有几粒巴豆。
“证据确在,你还狡辩?”
“母亲这话说得真是有趣,这也叫证据吗?儿媳又不是傻子,想害你会把巴豆放在自己送给您的礼物里?那不是送把柄给您抓吗?”自己是傻子,就把别人也想得蠢,婉清真觉得好笑。
“你当然不是放在这药里的,这几颗巴豆是从你的陪嫁嬷嬷身上搜出来的,昨儿个,就她进了我的小厨房,她走后,我就开始腹泄了。”宁华怨恨地看着婉清,那眼神像是要将婉清生吞活剥了似的。
婉清听得一脸诧异,走过赵嬷嬷,捏了一颗巴豆在手里看了看,问赵嬷嬷:“你问过张嬷嬷,她承认是她在母亲的吃食里下了巴豆么?”
赵嬷嬷脸上露出一丝讥笑,手一挥,就有人掀了帘子,把张婆子拖了上来。
张婆子一见到婉清,就哭了起来:“五少奶奶,奴才是冤枉的呀,奴才真的没有给郡主娘娘下过巴豆。”
婉清听了诧异地说道:“咦,昨儿个你不是说,郡主娘娘差一点逼死了我,很恨郡主娘娘的么?我以为,真是你呢?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郡主娘娘是我的婆婆,是我相公的母亲,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能对郡主娘娘不敬,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