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婉清眼里那跳跃的小火苗,慕容凌云淡淡一笑道:“三妹妹待我,可是从来未变过,你且有一回,不用横眉怒对不可以吗?我就那般遭你厌烦么?”
“你也知道你遭人厌烦了,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哪里有一件是君子所为?”婉清没好气道。
“我自来就张狂惯了,也做不来伪君子,这不正好与三妹妹你相配么?三妹的淑女不过也是假装来的,你的骨子里,也正于我这般张狂叛逆,不服规矩,那些个假面具,就不要在我面前端着了。”慕容凌云笑得肆意,面对着清凌凌的河水,袍子一撩,随意地坐在草地上。
婉清虽然心中恼火,他的话,却是触到了她的心底,许是这蓝天清河,晓风碧草,让她的精神惬意放松了下来,她在离慕容凌云不远出,也席地而坐,抱膝呆呆地看着远处河滩上,悠哉放牧的牛羊。
“你今天找我来,是看河景的么?”婉清折了根青草投进河水里,看着它无助地漂流在河水中,被缓缓流动的河水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你可知,皇上封欧阳落衣用意么?”慕容凌云也学着婉清的样子,折了根草扔进河水里。
“有何用意?不会下旨让她嫁给我相公做平妻吧?”婉清拿着草儿拔弄着草丛里的小虫子,很随意地问道。
慕容凌云愕然,吃惊地问道:“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还要死宁着上官夜离那根烂草,你没看到比他好的多了去吗?他当初用了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得了你,就该好好珍惜保护才是,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受苦受罪呢?”
婉清被他戳到了痛处,恼火地瞪他一眼道:“与你何干来,你以为,你又是好的?就算当初嫁给了你,你就能护得我周全么?”
“我自然可以,我又没他那么复杂的家世,便是有,我也不会把你放在那吃人之处,任你一个人强撑,我才不会像他那样顾东顾西,连个女人也保护不好呢,要是我,早就把你带出去单过了,看哪个敢欺负你半点。”慕容凌云脸色胀得通红,大声说道。
“可是,如今说这些不是晚了么?我已经成亲多时,而你也要成亲了,我还打算着,要去喝你的喜酒呢。”婉清听得有些鼻酸,当初,她就是看慕容凌云太过花心乱来,所以,情愿婉容去抢这门亲事,她还乐见其成,过了这许久才发现,慕容凌云其实是个痴情而执着的一个人,也许,当初真嫁了他,日子确实要比现在过得轻松多了。
“晚什么?我可听说上官老太君正巴不得你与阿离和离呢,你就和离吧,正好我收留你。”慕容凌云黑眸灼灼闪亮,眸光紧锁着婉清的小脸,神情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慌张。
“我要跟他去北疆,离开了侯府,应该会有些改善吧,时辰不早了,我不跟你疯了,送我回去吧,我还要回顾家呢。”婉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慕容凌云道。
“回顾家做什么,你父亲正好不肯让你那贱人二姐嫁过来,我求之不得呢,以前你非要毁了与我的婚事,不就是因为与她辈份不清么?如今她嫁不过来了,我正好娶你。”慕容凌云笑得一脸灿烂,满怀希翼地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我已经嫁了人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生结婚生子吧,我那表姐虽然心思多了点,但当个贤妻还是绰绰有余的。”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嫁过人了又如何,我又不嫌弃你,我自个不也早就玩过好多女人了么?”慕容凌云急急地说道。
“我嫌弃你成不成啊?”婉清没好气地说道,回头将河岸边看了个遍,没找到可以乘坐的马车,拿眼瞪慕容凌云。
“你真要去北疆么?那个地方蛮子遍居,百姓刁蛮,常有暴乱发生,可不只是气候苦寒,你这样子去了,还不知道能有把骨头剩回来没有。”慕容凌云挫败的苦笑一声,柔声问道。
“也总比在京城里被人熬掉骨头渣的好。”婉清叹口气道。
“那由得你吧,欧阳落衣那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真要去,可得防着她点,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她嫁给上官夜离的,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算了,我不放心你,一会子我也进宫参加兵法策论去,我也跟着去北疆吧。”慕容凌云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谁让我就是放不下你呢,阿政他……如今肯定是恨死我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
回到马车里,坠儿惊魂未定,看她完好无损,神情自若,才松了一口气,不由骂道:“那个寿昌伯世子也太猖狂了些,少奶奶,你以后要远着他一点才好,奴婢就怕有哪一天,让有心人看了去,少奶奶你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顾府里,寿昌伯正坐在大老爷的书房里,脸色沉郁,儒雅俊秀的眸子里全是戾气,“顾大人,如此出尔反尔之事,你怎么能轻易作出来,本爵早已广发请贴,远方的亲眷早就动身过来了,你这突然取消婚事,叫本爵的脸面往何处放?”
顾大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伯爷,最近京中发生很多事情,有些事,也无需下官多说,你心中明白,小女性子顽劣,不堪当伯爵夫人,伯爷年轻俊朗,又何愁找不到良伴?”
寿昌伯听了脸色更加阴鸷,沉声道:“本爵要明白什么?顾大人,你似乎想得太多了些吧。”
顾大老爷眼里就露出了丝不屑和讥诮来:“寿王谋逆逃走,伯爷与寿王向来同气连枝,此番遭此大变,却安然无恙,这其中缘故,下官不想细探,也愿意明白,但顾家只想清白度日,不想参与皇室争斗之中,所以,还请伯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女,放过顾家。”
寿昌伯听得大怒,阴鸷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向是要将顾大老爷活剐了似的,好半晌,他才冷笑道:“人说顾大人是人精,先前不觉得,如今看来,还果真如此,本爵自问没有破绽,不知顾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顾大老爷淡淡一笑道:“伯爷做得天衣无缝,下官并不了解你,却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伯爷请放心,下官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只要伯爷解除与小女的婚事,下官从此三缄其口,绝不会给伯爷带来半点困绕。”
寿昌伯听了便道:“你既然了解婉容,便知她想要脱身已然不可能,本爵从来只相信,只有死人的嘴是最紧的,大人若不想害了顾家,就把女儿下嫁于本爵,你也看到了,本爵并非鲁莽之辈,会尽昨看顾好二小姐的。”
顾大老爷听得一身是汗,却也无可奈何,正说话间,外头来报,说是寿昌伯世子来了。
顾大老爷让人去迎,慕容凌云沉着脸走进顾大老爷的书房,给顾大老爷行了一礼后道:“顾大人,你家二女儿实在是行为不淑,品性不端,您解除她与我父亲的婚约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顾大老爷听得愕然,正要回答,寿昌伯一巴掌就拍在慕容凌云的头上:“你又发什么疯了?本爵的婚事,几时由你这个臭小子来置喙了?”
慕容凌云道:“爹爹啊,为了家宅安宁,为了迎姐儿将来过得安泰,您就别娶这个女人了吧,儿子实在是看她不惯,一见她就想抽她耳光。”
寿昌伯听了差点气死,上前就要拧慕容凌云的耳朵,慕容凌云往后一跳道:“爹爹,其实,咱们现在过得就很好,您好好娶个安份的女人过日子,儿子也迎取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再把迎姐儿带大,嫁出去,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但是平安喜乐啊,爹爹,您就不要再……强求一些不属于咱们的东西了。”
寿昌伯似有些触动,但眼中的那心抹软随即就被阴戾掩盖,对慕容凌云大声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快滚回家去?”
顾大老爷听了也说道:“伯爷,下官觉得世子爷这番话很是中肯,不是每一次都能侥幸的,不属于自己和,强求也求不来,何况,如今皇上身子反倒胜过从前了……伯爷……回头是岸,您要是能想通,下官还是愿意将女儿嫁给你,让她跟着伯爷过平凡安稳的日子。”
寿昌伯听了长久没有作声,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说罢,给顾大老爷行了个晚辈礼,“小婿明日会午时来迎娶婉容,还请岳父大人不要从中作梗才是。”
说罢,也不等顾大老爷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去。
慕容凌云紧跟其后,也转身走了。
婉清回到顾家时,顾大老爷使了人,把她直接请到了书房里,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有法子让寿昌伯解了这桩婚事么?”
婉清听得诧异,不解地问道:“二姐虽说是有些张狂,但她与寿昌伯感情甚笃,父亲以前也不曾反对,如今为何如此执意要拆散他们?”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清儿,你最是聪慧,难道就没发觉,你二姐姐自从与寿昌伯说亲之后,就大变了么?前几次遭遇危难时,她都很巧妙的避开了,这一点,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么?”
“女儿也觉得有些蹊跷,一开始,只当是寿王与寿昌伯关系好,会提些知道也是有的,只是,事情过后,寿昌伯却毫发无损,这点很耐人寻味啊。”婉清听了也道。
“所以,我不想你二姐嫁过去啊,那是一大潭混水,我不想整个顾家都被你二姐姐拖了进去。一个婉丽已经够了,而她……有可能会比婉丽的下场更糟,到时候,就算有你,也不一定能消弥得了顾家的灾难啊。”大爷皱着眉头说道。
“爹爹,难道你认为,寿昌伯他是……”婉清想了想后,突然吃惊的大呼一声。
“莫说出来,爹爹也只是猜想而已,我相信,皇上肯定也有些怀疑了,只是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不好捉拿他而已,皇上与那人的恩迎宿来已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顾大老爷忙阻止了婉清,小声道。
婉清听得心口怦怦直跳,为自己的猜想而惊诧不已,正在思虑着,要不要告诉上官夜离。
大老爷就道:“你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如今寿昌伯对你二姐势在必得,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爹爹还是希望寿昌伯能安分守己一些,好好的与你二姐过完这下半辈子。”
婉清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不过,一想到那个人,可能就是害得上官夜离病了十几年的罪魁祸首,就很是不甘心,但是,正如大老爷说的,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一切还只是猜测,寿昌伯能够隐得如此之深,就说明他决不是普通之辈,也决对不是自己这只菜鸟能对付得了的,皇上那只老狐狸,怕是早就又张开了网,正等寿昌伯往里头跳了。
从顾家一出来,婉清就往宫里赶,递了牌子给太后宫里,却迟迟不得太后回音,到是贤妃娘娘看她等得久了,让人接了她进了延嬉宫。
延嬉宫里,欧阳落衣正坐在贤妃的身边,亲亲热热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婉清进来,有些诧异,起了身来迎她:“什么风把表嫂也吹到姑姑宫里来了,快进来坐吧。”俨然一福主人的模样。
婉清笑道:“早就想给娘娘和太后请安,只是这两日有些忙,一进没时间,今儿一有空就来了。”
说着,就给贤妃娘娘行礼请安,贤妃笑咪咪地看着她道:“听落衣说,前两个你受了些伤,如今可好些了?”
婉清听了就看了欧阳落衣一眼道:“还有些肿痛未消,不过不碍事,谢娘娘关心。”
贤妃听了就叹了口气道:“宁华那性子本宫也清楚,你能避着,就避开些吧,不过,本宫也听说,你让她也受了不少苦头,夫人如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总算有了些自保之力。”
婉清听了垂了头,并不说话,她与宁华之间的冲突,在这个时代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全都被欧阳落衣一股脑儿就告诉贤妃了,贤妃知道,太后肯定也免不了,怪不得自己递了牌子那么久,太后都不肯见她。
“前些天,落衣这孩子说是为了几样平常的小玩意儿,就让夫人你生气了,离儿那孩子还打了落衣两耳光,落衣哭得哦,除了她娘亲过世时,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那般伤心呢。”贤妃接着又道。
果然是要进宫告状的么?婉清面色不改:“倒也是相公太过鲁莽了,不该打落衣妹妹的,不过,那韩嬷嬷把婆婆的嫁妆都暗地里瞒下来,也着实不地道,落衣妹妹那般护着一个不忠不义的奴婢,实在是惹怒了相公……”
贤妃听了忙摆了手道:“无事的,他们两个自小就打打闹闹惯了的,离儿那孩子脾气急躁也是有的,这事本宫可没打算要责怪你,今儿你来得正好,皇上一会子也要过来,说是要再较考较考落衣的兵法,怕她不够格当那个副监军呢。”
欧阳落衣撒娇道:“皇帝舅舅也是,兵法策论,应该在前殿当着大臣面前较考才是,到后宫来,就算落衣答得再好,人家也会说皇帝舅舅包庇呢,替自己的外甥女说假话呢。”
接着,她又对婉清道:“表嫂,前殿你去不太方便,我就不再这里陪你了啊。”说着,风风火火地就跑了。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正往这边来的皇上,皇上喝住她道:“你又要做什么去?一点子女儿家的端庄也没有,像什么话?”
欧阳落衣被训斥一顿,委屈地嘟着嘴道:“落衣听说皇帝舅舅又要较考于我,心中一急,就想去前殿嘛,舅舅,您那日只在御书房里,也就只有几个近身大臣知晓落衣的才华,今日又要到后宫里,您就算再认同落衣,别的大臣也听不到,不会认同啊,舅舅,求求您了,带落衣去前殿,如同较考夜离哥哥一样,也较考落衣一番吧。”
“你表嫂来了,你就不多陪陪她么?”皇帝听得直摇头。
“落衣也想陪她来着,可表嫂与落衣不同,她是柔弱的大家闺秀,又不懂得兵法策论,怎么能跟着落衣一同去前殿面对朝臣呢,舅舅,表嫂下回可以再陪,落衣表现自己的机会可不多,求求您了。”
婉清从来不知道欧阳落衣是个如此虚荣又显摆的人,在贤妃殿里越听越恶心。
接着又听皇上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朕正想着,不让你表嫂跟着一同去北疆呢,那里民风刁悍,气候又苦寒,你表嫂怕是受不了,离儿那孩子,你以后就多陪陪他,在军中,也不要老像个男子一样的,只顾着打打杀杀,要多多照顾皓儿和离儿两个。”
婉清听得一怔,心想也亏得欧阳落衣肯显摆,正好成全了自己。
于是,她走出殿去,向皇上行了一礼道:“皇上,谁说臣妇是柔弱闺秀来着,臣妇也敢同落衣妹妹一同上殿,参加兵法策论,也能接受群臣和皇上您的较考,如若臣妇真的是无知妇孺,臣妇便心甘情愿留在京中,侍奉长辈,若臣妇真要些才华,还请皇上也给臣妇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