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从前她谋算过从某个亲王府里面挑一个不出挑却也不差的男人做丈夫,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心思动到明郡王身上去。
他那样的男人,谁又敢打他的主意呢?
她就想到那白狼尾,又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肖重华那样的表情。过于冷漠,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味道……也许,她更应该考虑的是,将来如何与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在欧阳暖的心里,这时候实在是没有想过要和肖重华多么恩爱的,毕竟这门婚事只是迫于无奈的产物,他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救她而已。
她不奢望肖重华会怜她、爱她,只要他敬她、重她,做一对荣辱与共的夫妻罢了。
其他的,她一概都不奢求。欧阳暖这样的念头一一闪过,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喊着:“来了,来了……”
随即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把锣鼓的声音都盖住了。
喧嚣中,轿子摇晃了一下,突然停了,喜娘连忙扶她下轿。杂沓的人声,喧嚣的笑语,铺天盖地扑过来,让她有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感觉。而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让人云里雾里分不清该怎么走,全然找不到使力的地方。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行礼,拜高堂,拜天地,夫妻交拜……因为燕王妃已经故去,这一次是侧妃董氏代为受礼,只是她毕竟是侧妃,便是坐也不敢全坐下去。
一切的仪式走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欧阳暖盖着红头巾,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六个喜娘分站两旁,红玉和菖蒲则捧著喜秤、交杯酒、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喜盘站立于侧,屋子里还站了不少与燕王府关系亲近的夫人。
喜娘笑道:“郡王爷,快挑了盖头吧!”
头上的盖头就无声地落下来。
满屋的烛火让欧阳暖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满屋的珠环玉绕,金玉辉煌。
“新娘子真漂亮……”
“白白净净的呀,比听说过的还好看……”
赞美声如潮水般涌来,射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审视、衡量……
肖重华身姿笔挺,表情冷峻,神色淡定……只是嘴角有一点点的古怪,仿佛想要对她笑,却又强忍着不笑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突然镇定下来。
挑完盖头,肖重华便又出去陪着客人们,一个时辰后才回到新房。这时候,闹房的夫人们还在屋子里,说了好些调侃的话,欧阳暖坐着一动不动,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半个时辰后,一个丫头进来道:“各位,董妃娘娘请你们往前厅去坐呢!”
大家哈哈一笑,笑道:“走吧走吧,咱们再在这儿呆着可就惹人烦了!”
其实要是一般人家娶亲,她们最起码还要再闹这么一个半个时辰,可是明郡王么,谁也不敢闹得太厉害,毕竟他是战场上出了名的玉面罗刹,身上虽然穿着喜袍,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盔甲,怪吓人的。
新房里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只有喜娘和欧阳暖身旁的贴身丫头红玉和菖蒲等人在屋里。喜娘吩咐道:“请新郎新娘用点东西,再喝合卺酒。”
肖重华就看着欧阳暖微笑,欧阳暖被他看得有点坐不住,匆匆抿了两口百合莲子汤,便与他喝了合卺酒。
成亲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喜娘笑盈盈地道贺,红玉各赏了几个大红包,喜娘们就笑着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灯,皆是一色的琉璃明角,上描彩绘的工笔上水,随着红烛的摇曳的影,覆在了面前。欧阳暖仰起头,四目相对,明如昼的灯影中在肖重华漆黑的瞳仁里望见自己的影子,恍惚间,周围一切都成空白,心里的紧张无边无际的缭绕蔓延开来。
肖重华盯着欧阳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他时不时的心不在焉想着她。
他嘴角莫名其妙的微笑叫欧阳暖。
忽而的落寞叫欧阳暖。
他的心底和意识,都开始频繁的和自己提起这个名字,她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美丽。
但这并不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天底下聪明的女人多得是,美丽的女人更是不知多少。在他淡漠的外表下,一直将对她的关注压抑在心底。
不知为什么,他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年,他才八岁,明明是天真烂漫的青葱岁月,却硬是要摆出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只因,大哥身体很不好,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得不如此。只是,很累,很累。那时,他还不知道父王心中的女子并非母亲,只是不住好奇,好奇父王密室里挂着的美人是谁。
后来,他曾经遇到过一次林婉清。那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他因着好奇,私自出府,却遇到了那个虽然病恹恹,却眉目温和的女人。他与林婉清并没有说太多话,只觉与她相处十分惬意,甚至于,在临分别之时,他童言无忌地询问她是否认识他的父王,为什么他父王会拥有她的画像。
林婉清没有回答,相反,她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尔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他看到燕王妃日渐消瘦,他才突然起了疑心,费尽心思去寻找父王辜负母妃的真相。在他的心里,更是一度将林婉清视为夺走燕王的女人,直到燕王妃死去。便开始有一种痛,是永久的遗憾,一直以来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暇去顾及其他。
而如今,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遇到了欧阳暖,林婉清的女儿。
肖重华有一种感觉,在欧阳暖的心里,从始至终有一堵筑起的冰墙,那面冰墙把一切暧昧的东西摒除在外。正因为如此,他总觉得,她并不是自己应该碰触的人。因为他太过冷漠,或许适合风云变幻的朝堂,却未必知道该如何靠近和呵护这样一个女子。他生怕自己的冷漠和笨拙,会在不知不觉中刺伤了她。只是当他看到她微笑着,眉梢眼底却偶尔流露出伤心和落寞时,这种强烈的自我克制又变成了不忍心,还伴随着一种陌生的疼痛。
这样的感情,让他觉得无力抵抗。
肖重华挥一挥手,所有人皆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门关闭的那一声“吱呀”,听起来十分的遥远,欧阳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被门隔在外边的丫头,心里不由自主的害怕。
妆台上的铜镜映着红烛,烛光嫣红若晚霞铺陈开来,在肖重华的眉目间镀上一层淡淡的薄晕。
夜色无声,恍惚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仿佛近的紧贴着她的心跳。
肖重华握住她的手,带着几许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温柔笑意,目不转瞬的望着她,而眼光却狂热。
尖巧细腻的下颌,只有咫尺之遥,恍然间,他几乎忘记了怎样亲吻。
只是笨拙的,舌尖先于唇的相触前就迫不及待的舔上了那微薄的浅红。
一股暖意凝在她的唇上,很暖……她忍不住恍恍惚惚,几疑自己在梦中,总觉得不像真的。
有声音轻声响起,低低的笑意,“你害怕?”
欧阳暖极力自持着镇静,缓缓的说:“我不怕。”
“可是你不敢看我。”肖重华这样说,欧阳暖心里一跳,突然想要站起来,“我先去更衣。”
然而她过于紧张,却忘了喜娘们退出去之前,将自己的衣襟和肖重华的衣襟结在一起,方才起身一绊,两人倒在了一起,他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两人倒在榻上,姿势太过暧昧香艳。
“我来。”他的声音像是一汪碧波,在空气中柔和的漾,温和的大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
欧阳暖的身体微微一颤,肖重华立时发觉了,伸臂紧紧拥住她,有暖意在耳中:“别怕。”
肖重华深深望着她,唇落下时,欧阳暖有一瞬间的窒息。吻越深越缠绵,背心却透着一丝丝冷意,弥漫开来,仿佛呼吸全被他吞了下去。欧阳暖的气息一窒,情不自禁的从喉间逸出一声“嘤咛”,堕入渐深渐远的迷朦里。
帷帐垂地,四下里寂静无声,静得能听到铜漏的声音,良久,一滴,像是要惊破这一片暧昧的缠绵。
军营。
肖凌风迎了肖天烨进营地,面上一如往常带着笑,只是那丝笑容隐约有一些不安的情绪。
肖天烨奇怪地看了一眼肖凌风,“你哪儿不对劲?还是我不在这几天出了什么事?”
肖凌风知道有些事迟早他都会知道,还不如坦白的好,“我们这里一切都好,有事的是你的心上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肖天烨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微怒地问道:“她好好的在京都,有什么事?”
“天烨,你慢慢听我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激动。”肖凌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似乎有了了然,竟忍不住当着他的面一声长叹。
“你究竟要说什么?”肖天烨更加不解,这肖凌风虽然平时虽然嬉皮笑脸,但是却不像今日这么怪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猜不透,却也不想猜透,总觉得那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看着肖天烨这幅模样,肖凌风竟也有些不忍心起来,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天烨,欧阳暖已经和明郡王成亲了……”
“你胡说!”肖天烨面色大变,猛地给了肖凌风一掌,肖凌风不躲也不闪地接下了这掌,逼自己狠下心来继续说下去:“天烨,你别再自欺欺人,你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肖天烨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欧阳暖的面容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肖凌风摇了摇头,道:“天烨,欧阳暖在昨天已经嫁给了肖重华……”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突然,肖天烨的眼里充满了恐惧,欧阳暖好好在京都,怎么突如其然就嫁给了别人!不可以!绝不可以!他猛地发了狂地便要朝外跑去,肖凌风忙一把拉住他,惊问道:“天烨,你去哪里!”
“放开我!”肖天烨拼命地挣扎,肖凌风却紧紧地攥住他,沉着声音道:“天烨,你死心吧!现在回去已经晚了,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闭上你的狗嘴!”肖天烨忿怒地大吼道,全身颤抖地挣扎着,那挣扎的力道很大却也很失控,他甚至忘了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统帅,他只是想要挣脱肖凌风──他要去找欧阳暖!嫁人又怎样,她永远都是属于他的!
“天烨!”肖凌风紧紧箍住肖天烨,那如发狂一般的挣扎方式让他心酸,“你就接受事实吧,是我按下消息不肯告诉你的,若是你早知道,一定会豁出性命去阻止,我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你滚开!”肖天烨撕心裂肺地吼道,近乎凶狠地踢了肖凌风一脚。肖凌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捂着腰,痛的冷汗都下来了,“你……”肖凌风已不知该说什么,他无法拿出算计的心来面对此刻的肖天烨,因为此刻的肖天烨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彷徨,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个模样,事到如今,还能有谁能让他失控的心安定下来,还有谁能给这个一直孤独的人一丝依靠?他看着肖天烨,沉声下令:“拦住世子!谁若是放跑了他,军法处置!”
无数的将领和士兵涌过去,肖天烨不间断地挣扎着,像溺水的人最后的挣扎,竭尽全力地奋不顾身地挣扎着,让那么多人也难以将他止住,一个不甚便挣脱而开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