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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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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2018-04-14 作者: 秦简

大结局(下)

欧阳暖张大嘴,疼得想要呼救,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并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困难地呼吸。原本以为寂静的黑夜很难熬,心中才发现这种不能抵挡、没有来由的痛苦才让人更加绝望。欧阳暖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自己不要醒过来,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将枕头弄得湿漉漉的,她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肖天烨发现她的时候,她全身滚烫,在发着高烧,却还是压抑着不肯叫任何人来帮忙,光从她煞白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定疼得要命,什么都变了,只有她骨子里的倔强从来不曾变化过,这么想着,肖天烨便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觉涌上来,他自嘲地笑笑,认命一般抱起她,叫着她的名字,但欧阳暖似乎已没了意识,完全不懂地回应。他轻轻将她抬起来,她却猛地痉挛了一下,趴在床边吐了,但是半天吐不出东西,肖天烨突然就觉得心疼。他还是将她抱回来,这时候欧阳暖竟然异常的乖巧,柔顺地任由他抱着,依偎在他的身边,仿佛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他还没欣慰多久,这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就突然喃喃叫起了别人的名字,肖天烨的心一沉,万没想到即便是消除了她的记忆,她却还是对那个人记忆得如此深刻,那名字刻在她的心底,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突兀地在她口中出现了。

肖天烨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准备一些清粥,稍稍冷却后肖天烨一口一口喂欧阳暖吃下去,然后才让她喝下用文火炖了一个时辰的药。

欧阳暖喝了半碗,剩下的全都吐了,弄得肖天烨的衣服上都是秽迹。

一旁的宫女们看得脸色发白,实在是担心得要命,生怕这位生**洁的皇帝当场震怒。可是没有,肖天烨平静地换了外衣,让她们清理了地地上的秽物,就让她们退下去了,堂堂的南诏皇帝,竟然还要留下来亲自照顾那个女人……这世道究竟是变了,还是她们集体眼花了,或者是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姐跟陛下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呢……

宫女们面面相觑,几乎说不出话来。

肖天烨和衣躺在欧阳暖身边,却没有闭眼,一直瞧着她的痛苦慢慢平息下去。

不过是因为过于虚弱产生的高烧,竟然都能让她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看来真是半点都不能放松。肖天烨想着,决定将药的剂量加重。他是个想什么就要做到的人,永远可以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

天快亮的时候,欧阳暖不知怎么又闹腾起来,额头上冷汗滚滚,肖天烨一夜未眠,半倚在她身旁,这时便将自己这边的被子也替她裹上,小心地把她抱过来。

宫女们送了盥洗的东西来,肖天烨却没动作,生怕吵醒了她。欧阳暖在肖天烨的怀里,因为高烧未退的缘故,没有半点的反抗,他手中紧紧抱住她,神情是很少见的温和,他的手轻轻指了指,原本目瞪口呆的宫女阿卓赶忙将药盅端过去。

肖天烨道:“乖,吃了药就会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种神情,特别特别的温柔,那种语气,一看就是只有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才会有的。

阿卓看着肖天烨的脸上少见的表情,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只鸡蛋,肖天烨做了南诏皇帝后,那血腥的手段比谁都可怕,远的不说,就说这次破坏了他进攻计划的原公主,被他抓住了之后立刻凌迟处死,那些临阵倒戈的将领,也被他五马分尸,行为恐怖而血腥。他对待女人也是一样,毫无感情,总是冷冰冰的,后宫里也没有妃子,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也会勃然大怒。这种人,居然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样温柔。

真是老天爷要下红雨了,可是,却也让人非常的羡慕……

欧阳暖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生病的人大多时候就像是个孩子,她这样依恋着肖天烨,很委屈地被他抱着,肖天烨成功地将药给她喂了下去,还伸出手替她检查了下,他摸摸她嫣红的脸颊,自己的脸贴近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以后皱起眉头,他还是起身,自己简单梳洗一下后就又回到欧阳暖身旁喂她喝些稀粥。

欧阳暖自己迷迷糊糊被人抱起来,感觉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上她的嘴唇,什么香气顺着口齿流散开来,一直穿过喉咙到了冰冷的胃,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一开始不过是轻轻的触碰,慢慢连舌尖都已经探进去,欧阳暖却没发现自己被别人吻了,肖天烨笑笑,趁人之危虽然恶劣,但很有甜头。

欧阳暖的烧第二天下午就退了,等她醒过来,宫女阿卓迫不及待将自己看到的情形告诉她,欧阳暖惊讶之余,有一点点感动,她知道要一个大男人来照顾人是多么为难的事情,况且还是肖天烨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她简直不能相信对方会亲自替她喂药。

可是,她隐隐猜到,阿卓是肖天烨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感觉到了一种被禁锢和监视的感觉。

这种直觉来的莫名其妙,可她却很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她只是一个病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找人看着她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是怕她逃跑,还是怕她动什么心思?

“好些了吗?”肖天烨温和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欧阳暖皱眉,明显抵触他用这种亲密的语气对她说话,一旦恢复神志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对肖天烨露出任何引人遐想的表情。说到底,她情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愿意随随便便相信他的话。本性里的多疑,一点一点慢慢让她觉得,她不属于这里,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也值得怀疑。

“我很好。”她垂下了眼睛,这样说道。

肖天烨叹了口气,突然凑过来,亲了她的嘴唇,呼吸相同的瞬间,肖天烨低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欧阳暖的心怦怦直跳,再也压抑不住心底那种排斥感,扭开脸去,“不要碰我!”

她的声音压抑而激动,绝非女子含羞带怯的拒绝,是真正的不愿靠近。

肖天烨顿时停了动作,低头看着她的脸。

欧阳暖身体一瞬间僵直了,觉得对方那目光有一种让人不能动弹的力量,这世上大概从未有女人拒绝过他。他抿着嘴巴不说话,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受到打击的委屈,欧阳暖居然觉得于心不忍,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话还没有说完,肖天烨突然把头搁在欧阳暖的肩膀上,她吓了一大跳。

“不要动,我困了。”

一阵静默。欧阳暖刚想要说话,不知为什么却止住了。

这过程中她的肩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最后她实在扛不住稍稍动了一下,不想那肩上重量竟随着她的动作沿着肩头慢慢向下滑,她扭头一看,却见到肖天烨双目紧阖,竟是不知何时昏睡过去了。欧阳暖舒了口气,预备抽手扶住他放平在榻上,却未料一只手被他牢牢攥在手心,怎么抽都抽不出来,无奈只得腾出另一只手,费了好大劲才让他躺下。

欧阳暖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自己起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看到上面一排发簪钗饰整齐摆列着,金银玉石玳瑁,各色材质。然而,这些东西换不来她的丝毫记忆。

欧阳暖脚步轻动,突然不小心将一柄梳子掉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转眼,他却已经睁开了眼睛,沉如最深最暗的夜,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为什么?”抬头直视他,轻声低喃:“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印象,若是日常用过,我总该有所感觉……”

肖天烨面色一晃,刹那凉薄。

欧阳暖心中一片冰凉,最后一点希冀没入深渊。原来,他所说的一切,果然是欺骗了她。想来也是,若她真是什么将军之女,就算父亲阵亡了,那母亲呢,其他亲人呢,就算这些都没有好了,为何那些宫女看她的眼神都是带着奇怪的。

阿卓走进来,捧着药道:“娘娘,该喝药了。”

肖天烨坐于床侧,淡淡看了她一眼,便从她手中的托盘端起一碗汤药,起身走到欧阳暖旁边,竟然是要喂她。

欧阳暖一侧,错开脸。

他也不坚持,只就着那勺子将黑漆漆的药汁送入自己口中,忽地,却俯低面孔压上她的双唇,欧阳暖尚且来不及反应,一口药汁便己灌入她口中。下意识地,咬了他一口,眼前一花,他己倒退了一步。

“很好。”他伸出手,不紧不慢用左手拇指擦去唇角遗留的一点点药汁,之后收回手将勺子在碗中一丢,徐徐开口:“看来你是完全康复了,连药都不想喝了。”

欧阳暖顿了顿,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我的皇后。”肖天烨盯着她,眼中沉沉。

“如果是皇后,为什么我会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是昏倒而已,会连自己是你的妻子都想不起来吗?”更何况,若是耳鬓厮磨的情人,怎么会连最起码的亲近都这样排斥,欧阳暖脱口便回。

肖天烨一下面沉如水,波澜不兴,却又风暴在底。

“欧阳暖!”

欧阳暖?

欧阳暖直视于他,“怎么陛下终于承认我不姓木了吗?你不是说我叫木暖吗?为什么又叫我欧阳暖?为什么?”

肖天烨看着她,目中冷凉,深不见底,修长的手指根根紧握住了药碗,骨节泛白。

欧阳暖提了提嘴角,终是身上无力,笑也笑不出,虚软道:“陛下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

肖天烨倏地一挥手,重重打翻了手中的药碗。莹白的指缝之间几抹艳色刹那溢出。再抬手时,但见掌间鲜血淋漓。

看见艳丽的鲜血,欧阳暖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喘息空隙之间却被人纳入怀中,那怀抱动作似似乎要将她狠狠抱紧渗入骨血,又似乎转瞬一念恨不能将她杀死,不过恍惚片刻,他突然开口。

“暖儿,不管我是否说谎,你都永远不能离开我了。”但听他言语温存款款摩擎入耳,黑瞳如暮如夜渐渐深沉,一丝绝决惊鸿一掠,欧阳暖心中一颤,下一刻,他己放开她,快步出了门。

“把人看好!”

“是。”

听见那对答的声音,欧阳暖知道,自己把对方逼急了。可这也让她更加肯定,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纵然不是情人,却也有着很深的瓜葛。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欧阳暖知道这一次将对方的心给伤透了,因为他完全不搭理她了,虽然那肖天烨一向看来是好脾气的样子,但欧阳暖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暴躁的人物,这时候方才想起,外面的皮再厚实的人,也挡不住心里受伤,她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一时间所有对肖天烨的排斥感觉都变成了愧疚感,对方待她温柔,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却不能知恩图报,甚至连一个亲吻都要刻意避开,实在是太对不起肖天烨。但是肖天烨生气的时候跟旁人都不一样,既不脸红,也不骂人,甚至连重话也不说,就那么冷冷淡淡的,不愠不火的,即便是欧阳暖想要道歉都无从开口,他永远是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欧阳暖对着他,就这样连想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每天就重复着吃药、泡药泉、用膳,睡觉,这样简单枯燥的生活。

肖天烨的故意冷落,欧阳暖并不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样。

肖天烨看到这情形,脸色越发阴沉了,一时间害的所有人都跟着胆战心惊的。

在这日渐一日的僵持中,欧阳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更加严重了。

肖天烨被殿内的烛光所发出的淡淡的光晕笼罩着,显得身形更加高大挺拔,身上还有一股看不透的震慑力。他沉下声,“她怎么样?”

肖天烨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巫医小声地清清嗓子,“陛下,她身体太虚弱了。”

肖天烨的脸色变得异常黯淡,眸子不再严厉地盯着他,而是落到了沉睡中的欧阳暖身上。

“现在睡着了吗?”肖天烨问道。

“嗯。”巫医迟疑了一会,才领会他问话中的含意,“不过我在汤药中放了镇静的草药,喝了药之后感觉好了点,才终于睡着了。”

肖天烨沉默了一会,全部心神却都放在了床上的欧阳暖身上:“你们都出去吧。”

“可是这里……”

“今晚我会在这里守着她的。”

南诏的皇帝为这个女人守夜?宫女们面面相觑,然而巫医对于肖天烨亲自看护病人这件事,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似的。

欧阳暖在睡梦中渐渐醒来。似乎有人正密切注意着她,睫毛颤动着,睁开时,一只手立即伸过来,用十分轻柔的动作,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

“水。”她不甚清醒地开口。

对方没有犹豫,很快,一只杯子清冽的感觉碰到了她的嘴唇,杯沿轻轻挨着唇部,带来丝丝清凉的感觉,相当舒服。身体里一直被冰与火两种感觉撕扯着,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撕扯成两半。欧阳暖迫切地饮了大半杯,才完全清醒地看清眼前男人的容貌。

烛光下,肖天烨的面孔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但是此刻他看着她的表情却是别人无法享受到的温情脉脉。

“你……”欧阳暖惊讶,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忘记了正在和自己生气跑到了这里。

当杯子被拿开后,肖天烨问道。

“好些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欧阳暖并不希望他为她忧心忡忡。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为她带来了烦恼。

“不,不是你的错。”欧阳暖对他笑,面色虽然苍白无力,语气却十分坚持。

肖天烨看着她,眼眸酝酿着深刻激越的情感,在烛光下极其美丽。然而,带给她不幸,这样的事实带给他的痛苦,令他心如刀绞。

“你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不用陪着我。”

“不要紧。”

躺着的欧阳暖,感觉到坐在床边的肖天烨刹那间沉默了。

“不要自责,是我自己身体不好,这都不是你的错。”欧阳暖轻声地说,想要给他安慰。

肖天烨把滑下的被子替她盖好,冷静地闭上双眼,“不,是我太疏忽了。”

肖天烨守在欧阳暖的床边,眼也不合地度过了一夜。这一夜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令他悲伤难忍。他让她不高兴,不开心了……这样的念头一旦在脑海中产生,便如同藤蔓生了根,一点点蔓延开,他却必须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执着地思考。自己的存在对她而言并不是幸福,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他轻轻的在她熟睡的脸上印了一个吻,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全部爱恋。可是……他终究舍不得放开她,是她教会了他什么是爱,怎样去爱一个人。

早晨,巫医第一个来到这里,“陛下,你还是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便可以。”

肖天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巫医看了睫毛微动的欧阳暖,重重咳嗽一下:“她好像要醒了?”

果然,欧阳暖的指尖轻微的动了动,睫毛微微颤动着,然后慢慢睁开,带着一抹让人心碎的、说不出的美丽。水晶一样透明美丽的眼睛,注视着眼前两个人:“巫医?”一直都是这个老人,在为她治疗。

“恩,是我,你醒了。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欧阳暖迷惘的眼神很快变得清醒了,她似乎想要牵动一下嘴角,却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眼睛睁开后,她开始寻找什么,那目光只在肖天烨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了开来。

“你这毛病,最忌讳忧心忡忡,多思多虑。”巫医一边说,一边露出担忧的眼神。看她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很不好啊。

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肖天烨那边,老天啊……

肖天烨看着欧阳暖,却是在对巫医说话:“情况如何?”

“要抽些血出来看看,具体怎么用药要等下一步再说。”巫医解释道。金雕的血终究是剧毒,虽然是通过肖重华过了毒,可不会一点都没有影响的。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肖天烨点点头,轻声说道。

“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通知我。”巫医知道他想要和欧阳暖单独相处,便点点头,踏着沉重的步伐先行离开。

“暖儿。”肖天烨念出心爱的名字,在床边半跪下来。以前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如沐春风,可是现在再看到,却不知为何,令他产生一种心碎般的痛楚。她晶莹透澈的眼神微微颤动,最终还是化作一个淡淡的笑容:“不要担心。”

“你——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肖天烨轻声说,黑色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浓重的雾气。

“嗯,我不会死的,我这几天不都能平安度过吗?”欧阳暖看到他的眼神,那其中的悲伤难过已经让她震惊,她只能这么说,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个男人整日里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你不要这么担心,你是南诏的皇帝啊,怎么可以这么脆弱。”

“就算我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却不能用它来保护你,我要这些又有什么用。”肖天烨漆黑的眸子泛着脆弱的光芒,欧阳暖立即感到心脏的痛楚。

为什么要这么伤心?为了她吗?

欧阳暖艰难地举起手臂,伸出手去安抚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贴在他的脸颊上。

看到他的眼中有悲伤,她不是不动容的,想要抚摸他的脸庞,轻轻抹掉上面的悲哀。但他却将她的手紧紧按住,仿佛害怕稍微松开便会失去。她的手心就像贴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感觉到不是那样寒冷,让他的心激烈跳动起来。

“我爱你。”肖天烨一遍一遍,喃喃的说。

欧阳暖动了动,手轻轻从他的手中滑出,他想要抓住,却终究没办法留住,他很失望地看着啊,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欧阳暖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不知道,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愧疚感,究竟是什么。

肖天烨回到御书房,把自己置于繁重的政务之中,这样,他才能够一时压制住翻涌上来的烦闷与痛苦,他情愿让那种痛慢慢凝结,虽然他很清楚,它永远也不能消失。

欧阳暖不关心任何事,包括她自己,一个记不起过去的人,根本没有未来。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身体很疼,疼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欧阳暖以为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至少她这样连过去和姓名都没有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身体里总是有冰与火的力量在较劲,一会儿热得要命,一会儿冰冷彻骨,身体某个地方好像破了个血窟窿,疼得要命,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卷走了所有的意识。接下来很多天,昏睡的时候,欧阳暖都一直沉浸在痛苦当中,心里空荡荡一片,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慢慢地将所有的画面都吞噬掉。

不论黎明前天有多么黑,总是会天亮的。

欧阳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整个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放松不过只有片刻,然后就是恍惚,她动了动手指,全身冰凉,身体很沉很沉,像是躺在棉花堆上,丝毫提不起力气。

“好了,这下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巫医对肖天烨说。

在他的照顾之下,欧阳暖的确是一天天在康复,甚至于脸上的气色也开始红润起来,等她能坐起来的时候,巫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肖天烨。而他却一言不发……

半夜里,肖天烨突然闯入了她的寝宫。

“谁?”宫女惊闻声音,却被肖天烨一个冷冷的眼神制止,于是,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殿内点着安神香,欧阳暖睡得很沉。

看着她的睡颜,肖天烨一怔,心中强烈的爱涌上来,几乎将他撕成碎片,一直以来,他为了不伤害她的身体,一直不敢过分靠近,如今只能闭上眼睛,静默了很久,“暖儿,我等了太久了——”

只是此刻,肖天烨已经无法思考。他一点点的靠近,抓住她,她的气息宛如迷药,把他的力气全部抽走了。淡淡的酒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在彼此的呼吸间交缠。

“喝醉酒的人,不管做了什么事,都会被原谅的,对不对?”他贴在她唇边,轻轻喘息着,像是受了诱惑一般,盯着她嫣红的脸,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她当然不会回答,肖天烨已失去理智般地回吻她。

肖天烨知道自己喝醉了,他试图将这阵酒劲儿压制下去,可是每每想要强行压制,就不由得浑身发抖。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得厉害,几乎要跳出心口,欧阳暖身上的温度冰冰凉凉,简直就是他此刻无法拒绝的救命良药,他虽然想要压住一阵阵的悸动,却变得更加难以忍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在四周的静谧中格外分明。他瞬间停止了思考,只能感受着她温暖的嘴唇,他滚烫的手心摸索着她的脸颊,不停的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肖天烨重重地呼吸着,重重覆了上去……

欧阳暖快速醒了过来,她很用力地挣扎。

肖天烨死死抓住她,他要求过她不要离开的,但她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离开他,怎么会这样的呢,这个女人为什么始终不能好好爱他……这种念头每时每刻在他脑海里不断捶打她,快要发疯。原来他不是每时每刻,不是永永远远的,‘肖天烨’是随时会被她抛弃的人吗,他想要问她,却问不出口,真是荒谬到了极点,他害怕被她就这么丢弃,他要保持清醒,可是他无法再保持清醒。

“我爱你,爱了你好久好久。”

欧阳暖用力地挣扎,却挣脱不开。

他的眼神中不带丝毫戏弄的成分,欧阳暖看着她,不敢置信的,他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可以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实在是震撼到了极点。

他说的是真的吗?欧阳暖心里突然感到困惑,来不及给她思考的时间,肖天烨的唇舌缠了上来……

欧阳暖全身都颤抖起来,目中突然涌出了泪光,“放开我……”最后只会混乱地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肖天烨轻轻抚着欧阳暖的脸颊,欧阳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却很快被肖天烨吻去,“讨厌我吗?”

欧阳暖的眼神带了一丝丝的憎恨和厌恶。

肖天烨突然绝望地笑起来。

“我永远、永远、永远……不能放开你。”

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沉醉在那片深情之中。

因为愤怒,欧阳暖的脸突然变得嫣红一片,看得肖天烨心动不已,难以自持。他的嘴唇再一次堵住了她,她只能用力地推他,十指都在颤抖。

他的手突然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那么温柔那么轻。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他几乎恼恨的想着,大脑里竟然还残余着被抛弃的愤恨。

他的嘴唇刚刚一挪开,欧阳暖突然再也无法忍受,拖过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下去。咬着他的拇指,仿佛是一只良善的小动物突然的发狂,她咬得极其用力,口中的手指已经被弄得鲜血淋漓,肖天烨明明很痛,却没有把手抽出来,欧阳暖呆呆望着他,肖天烨的拇指被尖锐的牙齿咬破,可是他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抽出还残留着齿痕的手在她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脸颊上轻柔地安抚着,像是被宠物狠狠咬了一口的主人,还是充满怜爱和耐心,一点一点地哄着自己的爱宠。欧阳暖很不甘心,可是看到他左手拇指指节处鲜血淋漓的模样,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拥有再责怪他的勇气。欧阳暖的体内残留的毒素令她疼得浑身发抖,即便在他怀中,也是十分痛苦的模样,肖天烨看了,胸口有点发痛。他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她纤腰不堪一握,纤细得像要在他怀中消失,可是他不会让她消失,要紧紧护在怀里,哪怕她不能呼吸。

他想永远把这个人拥抱在怀里,体会她的一切。

仅此而已。

他喜欢这种感觉,将欧阳暖牢牢锁在怀里的美好感觉。

就在他打算真的占有她的那一刻,忽然砰的一声,欧阳暖惊慌失措地看向门,那里纹丝不动,是窗子,窗子被风吹开了,发出很大的响声,可是窗外什么也没有,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只有床前,因为风的闯入,突然幔帐飞舞,欧阳暖惊惧不已,肖天烨却什么都不在意,他紧紧搂住她,欧阳嘴巴里却有一股铁锈的味道,面色突然一变,“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几乎吓坏了肖天烨,他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冲出去大声地叫人。

看着欧阳暖惨白得不似人样的脸,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毫无血色,巫医赶忙把肖天烨拉去外面,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欧阳暖的病情会突然恶化。

肖天烨没有出声,巫医看了看,最后道:“她必须静养,陛下这样硬来,会要了她的性命的。”

肖天烨无奈地看着欧阳暖,她要恨死他了吧……虽然他并没有成功,可是按照她的性格,她绝不会再原谅他了。

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可是,那又怎样呢?只要能得到自己心爱的人,死后下地狱又怎么样!

欧阳暖没有清醒过来。肖天烨感激此刻她昏睡不醒,否则她肯定会叫他滚出去。

欧阳暖在睡梦中感到不适,眼睫毛动了动,一睁开眼睛,竟然看见肖天烨的面孔,不由得皱起眉头。

肖天烨的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之色,却若无其事:“你刚才好像睡得很不安稳,我看你有没有发烧。”

欧阳暖觉得有什么不对,却敌不过浓重的困倦,终于还是闭上眼睛,只是远离危险的本性,使得她紧紧靠着墙壁,背对着他而睡。

“暖儿,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她的身后,肖天烨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会等的……等到你爱上我的那天……”

如果欧阳暖看到他的眼神,一定不会怀疑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只是她会更加害怕,因为那种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眼神,足以可怕到令人从内心深处产生恐惧……那是粉碎一切也要得到的——占有欲……

第二日,阿卓一早便来伺候,欧阳暖躺在床上,因为不想面对肖天烨,索性装作还没清醒。

阿卓低声道:“殿下,阿卓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器具。”

肖天烨一直在软榻上歇息,此时已经穿好衣服,他看了欧阳暖一眼,见她仍然是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便点点头,先走出去打理好自己。

等他出去了,欧阳暖才转过身来,睁开眼睛,对阿卓道:“阿卓,麻烦你帮我清理一下。”阿卓赶紧走过来,替欧阳暖作了简单的清洗。欧阳暖苦笑,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此,非要别人帮忙才可以。

“娘娘,您身体很快就会好的,不知道娘娘喜欢什么款式的新衣,什么样的发饰,奴婢帮您打扮一下,陪着您出去走走好吗。”阿卓看着欧阳暖的表情,知道她心中烦闷,主动打岔道。

这么说,肖天烨不再关着她了吗?这是他对她的补偿?欧阳暖听她这么说一愣,低声道:“哦,都可以,你看着办吧。阿卓,谢谢你。”

阿卓只是微笑,欧阳暖这才发现,阿卓的面貌竟然十分的美丽,比一般的宫女都要出众很多。

这时肖天烨进来,看见欧阳暖已经醒了,面上露出喜色:“今天好些了吗?”

欧阳暖点点头,靠坐在床上并不言语。可是得了一个点头的肖天烨却似乎很是高兴,对阿卓吩咐道:“去服侍娘娘用餐。”

只见阿卓捧过放在盘中的瓷碗,小心跪在床边,对欧阳暖温柔地道:“这是殿下特地为娘娘准备的药膳。颇有滋补效用,请娘娘享用。”

欧阳暖点点头,却觉得那药膳的味道十分难闻,不想去碰一下。

肖天烨见她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误解了她的意思,劝说道:“怎么,怕苦吗?若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她们说,让她们去做。”

欧阳暖并不理他,只是强打起精神,接过碗对阿卓点点头微笑:“多谢你费心了。”

阿卓一愣,原来这位小姐已经发现她和一般的宫女不同了吗?她是原先南诏公主的伴读,也是南诏著名的右将军的嫡女,从小跟着南诏公主长大的,南诏皇室被灭后,她的父亲被杀,她却侥幸活了下来,在这宫里却从高贵的女官沦为宫女。一下子从主子变成了奴婢,她很是不习惯,尤其是对肖天烨的恐惧,更让她十分害怕。

可是,最近她却发现,一向冷酷无情的肖天烨变了,不但变得温和,而且脸上经常挂着让人迷醉的笑容,那笑容,好几次都让她看得闪了神。

吃完早饭,肖天烨就坐在殿内中,埋头于成山的公文中。欧阳暖也不与他说话,在床上躺着权当自己不存在。

傍晚时分,阿卓捧了一碗银耳燕窝走进来,看了一眼欧阳暖似乎还在昏睡,她便向肖天烨走过去。照顾病人十分繁琐,煎药喂药换衣,她自己也忙得天昏地暗,但依然坚持亲自下厨为肖天烨做点心:“陛下先歇会儿,吃点东西吧!”她温柔地说。

肖天烨抬起头,接过她手里的碗,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就顺手往桌上一放。依然专注地埋头在案牍之中。阿卓见他不肯吃了,有些失望地叹口气。虽然她知道肖天烨不会看自己一眼,自己不过是个奴婢的身份而已,但还是恋恋地不肯就此离去。

“陛下,奴婢替您研墨。”

肖天烨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淡淡应了声,阿卓便露出喜悦的笑容。她一边磨墨,一边柔情脉脉地偷眼望著肖天烨俊美的侧面。亲人惨死,只剩下阿卓一个人孤苦无依,她的唯一生存方法就是找个人立刻嫁了,否则依她的美貌,战争中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祸患。可是不知为什么,多少男人对她思慕不已,她都丝毫不为所动,但这些天以来,一颗心却逐渐在肖天烨的身上陷落下去。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其实不该多存妄想,但她却不由自主地被情丝越缠越紧。她并不去奢望什么,只要能永远呆在这个男人身边,默默爱著他,就算一生都不会有结果,她也不在乎。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她只顾想心事,连肖天烨对她说话都没注意到。肖天烨又说了一遍:“阿卓,你磨的墨已经太浓了!”阿卓这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阿卓真是太笨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请陛下恕罪。”

“算了,你只要照顾好暖儿,其他不必你做!来人!”肖天烨叫进来一个内监,为他磨墨。

阿卓的面上,带了一丝的怅惘。

这个女子,深刻地仰慕着太子,欧阳暖默默听着,心中想到,这或许是一个大好的契机……

第二天早上,肖天烨已经拖了七天的早朝,再也不能不去了,内监们捧来了龙袍,平日里这事情都有专门的宫女做,今天肖天烨在欧阳暖住的地方,便没有招他们来。

太监笨手笨脚的,几次让肖天烨差点发怒。

阿卓脸上一红,含情脉脉地说:“请让奴婢来吧。”

肖天烨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必了,你去看看娘娘醒了没有!吃药的时间要到了。”

欧阳暖听到他们说话,便猜到那阿卓必然是心仪肖天烨。她在心中暗暗叹气,若是他能明白人家姑娘一番心意就好了,可是他一句不必,便将人家的少女芳心打得粉碎。人都是这样的,拥有的不珍惜,偏偏去追求不可求的东西。这世上,得不到和已失去,终究是最难忘。

“娘娘,你醒了,可要喝点水?”阿卓走过去,温柔地问欧阳暖。

欧阳暖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肖天烨,摇了摇头。肖天烨一直关注着欧阳暖,见她如此,似乎神色颇有异样,一时之间,他误以为欧阳暖在吃醋,她在意别人帮他穿衣服吗?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却让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想到这里,肖天烨微笑着对阿卓说:“阿卓,你来帮我吧。”

阿卓红著脸喜悦地点点头。

可惜,看见肖天烨跟她含笑相谈,欧阳暖心中不会有丝毫不悦,更加不会产生当肖天烨与他人亲近时候的嫉妒。

肖天烨虽然跟阿卓说话,但眼睛一直偷偷密切注意欧阳暖的反应。看见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心里暗暗高兴。

“陛下,请抬起手。”阿卓红着脸道。

阿卓为他穿好了,又温柔地蹲着为肖天烨整理下摆。

肖天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他看着欧阳暖,心中却难受极了,她总是冰冷的,眼光放在远处,既缥渺又疏离,彷若两芒寒冰。每当她浮现这种冷冷的神色,他就会想紧紧搂住她,以证明她仍在他怀中,没有消失。他该拿她怎么办?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要怎样的热情才可以换得她的笑容?从来没看她为他展眉而笑,她会笑吗?她当然会笑,只不过那笑容从来不曾给过他!她比冰雕成的雪人更冰冷,她真的会笑吗?他真的很想看到她为他而笑。只为他笑!可是,他还得等多久?或者,这根本是他一辈子的奢想?

欧阳暖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康复起来,所以接下来她都努力地吃药,吃饭,甚至连以前最讨厌的补品也都吃了。

她尽量不去惹怒肖天烨,即便他仿佛怕她逃跑一般几乎片刻也不离开,她都能忍下来,与他相安无事。

很快,欧阳暖已经能坐起来,并且在殿内走一走了。她趁着肖天烨不在,故意装作闲聊一般对阿卓说:“外面的天气冷吗,我现在出去走一走,回来以后不会生病吧。”

阿卓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娘娘,陛下说——”

“好了,你放心,我只是想出去走一走,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怕我离开吗?”

阿卓看着欧阳暖期待的脸,想到外头到处都是侍卫,一个病怏怏的娘娘又能去哪里呢?她初来乍到,若是能够得到娘娘的喜欢,将来也好留在陛下身边……出于这点私心,她便点头同意了。帮着欧阳暖简单地换了一身衣服,阿卓便替她掀开帘子:“娘娘如果哪里不舒服,请立刻告诉阿卓。”

欧阳暖点点头,可是刚走出十步远,便听到阿卓轻声提醒:“陛下回来了!”

欧阳暖大病初愈,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在寒风中却更显得俏意生生,风姿楚楚。

肖天烨身旁刚刚受到封赏的周将军一看,啧啧出声:“是个大美人,比我家里最美丽的宠姬还要美,看来陛下还藏了不少美人啊,只可惜身子没几两肉。陛下,我不要封赏了,请把她赐给我吧!”说完,他快步走过来,打算伸手抓住欧阳暖,估量她的价值。

但是还没有机会沾到她的衣服,肖天烨却抢先一步拦住他的禄山之爪:“住口!除了我以外,碰他的男人都得死!”肖天烨眼中盛着怒火,明白表示他再敢提一次,将会立刻杀了他。

阿卓急忙解释道:“对不起,这位是陛下的妃子,不是可以随便换取的女人。”

周将军吓了一大跳,立刻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若非这人立下了赫赫功劳,肖天烨早已杀了他了,现在——他竟敢冒犯欧阳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肖天烨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狠,一言不发地挥了挥手,周将军原本看欧阳暖穿着并不华贵,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宫女,再加上他出了名的色胆包天,却也没有想到这是皇帝的女人!看到这情形,吓得浑身汗,赶紧退了下去。

“对不起,他吓着你了吗?”肖天烨关切地问欧阳暖。

欧阳暖漠然的摇头,其实她并不在乎,这里已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的了。

“外面风大,我要回去了。”

“也好!阿卓,你护送娘娘回去。”肖天烨吩咐道。

“是!”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他却不放心,欧阳暖心中冷笑,知道他担心自己寻找机会逃跑,却没有辩驳,转身走了回去。

阿卓端着茶水走进殿内,看见欧阳暖正坐在桌前发呆,便走过去:“娘娘!娘娘……”

欧阳暖吓了一跳,看清眼前的容颜才愣了愣,“是阿卓啊……”她低喃。

然后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来,抓住阿卓的双肩,眼中一抹坚定。“阿卓,你放我走吧。”

“娘娘!”阿卓怔愣的看她。

欧阳暖看着她,轻声道:“阿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知道你喜欢陛下,可是他现在只把你当作下人来看待,你是个好姑娘,你不该受到这些对待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只要我走了,他就不会将眼神放在不爱他的女人身上,他才能看到你对他的一片痴心。你只要装作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离开就可以了!”

“不!我……我不能背叛陛下!”阿卓惊慌失措地看着欧阳暖。

欧阳暖握住阿卓的手,诚挚道:“阿卓,难道你希望一辈子站在他身边,却得不到他的爱?只要我不在,你一切的心愿就能实现了啊!你难道不希望,他把全部的宠爱和注意力都给你,你现在全心全意照顾我,难道不是为了他么?”

阿卓看着欧阳暖,愣住了,片刻后,她推开欧阳暖的手,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欧阳暖看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失望,她原本以为,阿卓对肖天烨的心意,足以让她放自己走了……可是现在……

难不成,是她误会了?阿卓并不喜欢肖天烨吗,可是——怎么会?那种爱恋中的眼神,欧阳暖觉得自己是不会看错的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或者是,阿卓并不敢这么做,她在害怕,在恐惧肖天烨。

过了半个时辰,阿卓却突然掀开帘子进来:“娘娘,奴婢找了一套宫女的衣服,可是,宫门口还有不少护卫,你怎么出去呢。”

欧阳暖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的话在阿卓的心中起了作用,这个女子此刻已经不顾一切,准备为自己的爱情做点什么了。

“这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不过,我若是这样走了,会连累你的。还是要委屈你——”欧阳暖将阿卓的手脚用布巾捆起来,然后再在她嘴巴里塞上帕子,作出被人打昏后绑起来的样子,低声道:“阿卓,谢谢你。”

阿卓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复杂难言。她知道她这样做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心中却闪着不祥的阴影?欧阳暖说的对,只要有她在一天,陛下就不会看自己一眼,但是她无法亲手下手杀死温柔美丽却什么也不记得的欧阳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她逃走,然后再找机会下手……对不起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肖天烨原本便将一切消息封锁着,他不会告诉别人,欧阳暖被他囚禁了起来。所以,欧阳暖拿着从他那里偷来的令牌作为凭证让宫门口的护卫看了以后,顺利离开,然而她离开不久,宫门外奔出一匹守候已久的马,尾随欧阳暖的方向而去。马背上,肖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暖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肖天烨走进大殿,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对劲。一切都过分安静,他仔细一看,立即见到昏倒在两旁的护卫,探了探鼻息,确定被人下了药!倏地,他狂奔进入殿中!暖儿!他此刻心中只想到她!

房中只有被捆起来、含着眼泪看向他的阿卓。

欧阳暖呢?她被掳走了!是谁?肖天烨心神慌乱得差点倒下去。不!不可能!如果她是被人掳走,不可能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他立刻放开阿卓,逼问道:“她人呢?!”

“娘娘……她……她打晕了奴婢,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阿卓几乎不敢看他狂乱的眼神,低下头去。

闻言,肖天烨的心中立刻燃起熊熊的怒火,恨不能立刻将欧阳暖抓回来,他脚下没有任何耽搁。在紧急时刻,即使心中怒意澎湃不已,他仍能保持冷静的思维,他会把怒气维持到找到欧阳暖再说!

肖天烨率兵追出皇宫,士兵回报说地上有一些痕迹。他立刻下马,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蹲下了身,发现蹄印太轻,只有一匹马的印子,轻得像是没有负载人似的。

他拉远目光,在不远处,他又看另一匹马的蹄印。明显的有人跟踪了她,或接应了她?而且是个男人!她根本是有意要逃跑!肖天烨眼眸转冷,面孔在狂怒后转为可怕的平静,聚满了风暴却隐逸在无波的表面下。“不管你要去哪儿,都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心!”森冷的口气比冰霜更冻彻人的心扉,他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跃上马背。

他的神驹如射出的箭,转眼间就消失在马蹄印前进的方向。

欧阳暖出来没有多久,便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肖天烨追上来了,可是又觉得不对,这个男人不可能这么快发现自己失踪了,更何况他要是追击,必然不会单枪匹马前来。她策马回头,却看见肖凌风跟了上来。

欧阳暖下了马,惊愕地看着他,直望到他的眼底:“你是什么人。”

肖凌风看着她,笑了:“你放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只是想要平安护送你回到你的故乡去。”

欧阳暖冷冷道:“是么,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肖凌风仔细打量她一会儿,道:“不需要你相信。因为我也不想帮你,但却也不能杀你,因为杀了你,肖天烨和那人都会天涯海角地追杀我,可是留你在肖天烨的身边,也是个最大的祸患。”

见欧阳暖狐疑地看着他,肖凌风笑了:“不过,你真的决定要离开这里,不后悔么?”

欧阳暖决然点点头,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

“好,那我便护送你回去。”肖凌风点点头。

只听一个粗重的声音嘎声冷笑:“好深情呀!想不到皇帝看重的女人,夜半三更与男人私奔,真是好大的本事!哈哈哈!”

肖凌风脸色剧变,连忙挡在了欧阳暖身前。霎间,树林里跳入了十个黑衣人。为首的一人,竟然是白天想要抢夺欧阳暖的周将军。一见这些人,肖凌风心里暗叫不好,自己要是一个人的话,这些人不过是小意思,但现在要保护欧阳暖周全逃走,却很是困难。自己太大意了,居然让这些人跟了上来,现在泄露了欧阳暖的行踪,等于惹了大麻烦。他心里虽然乱成一片,脸上却不动声色,冷冷道:“这大晚上的,几位还真是有心,在这里守候着,不知有何见教!”

周将军冷笑道:“想不到美人儿半夜会与人私奔,陛下也太窝囊了,不过也好,给了我一个大好机会,美人儿,只要你从我一次,说不定我会放你们走。”

夜色太暗,他根本没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就是肖凌风。

欧阳暖沉声道:“你要是敢伤害我,肖天烨不会放过你。”

周将军哈哈笑道:“别拿他来吓唬我,这种荒郊野岭,我要了你再埋掉不是很容易吗,美人儿,快过来!”

欧阳暖脸气得发白,肖凌风随手抄起一个石块,朝周成掷去,趁着周成手忙脚乱之际,他就乱迅速带著欧阳暖飞身蹿出去。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之极。

周成和一众黑衣人被他的举动弄个措手不及,恼恨跺脚,明知这小子狡猾非常,应该一上来就宰了他,不该多说废话。不过他再狡猾,今晚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他一定要得到那个美人!周成一挥手,十个人迅速追了出去。肖凌风带著欧阳暖专挑小路走,想借复杂的地形摆脱掉这些人。但他带著欧阳暖,行动迟缓,眼看这些人追上来了。

欧阳暖焦急道:“别管我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带着我是逃不掉的。”

肖凌风恼恨道:“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虽然讨厌你,却也还不至于丢下一个弱女子给人糟蹋。”

欧阳暖叹口气,知道劝他也没用,喃喃道:“好吧!我真没想到,一个完全都不认识,甚至口口声声讨厌我的人,居然还要跟我同生共死!简直是太荒唐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肖凌风心里一震。

眨眼间,十个黑衣人已经团团围了上来。这回他们也不多话,上来就动手。肖凌风一边和这十个人斗在一起,一边分神照顾欧阳暖。

在争斗中,只听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颤声道:“暖儿?”

欧阳暖抬起头,这才发现刚才围攻他们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士兵用刀剑架在了脖子上。她看见为首的那个人,脸色立刻变得惨白,肖天烨英俊的脸上,神情憔悴,双眼因疲累过度布满血丝,正用极度伤心愤怒和嫉恨无比的眼神,瞪着她和肖凌风。可是当他看见欧阳暖的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口的时候,立刻惊得脸色煞白,似乎欧阳暖身上中的那一剑,是砍在了他心里。

肖天烨一挥手,士兵们立刻上去缠住了那批黑衣人。肖凌风退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些药粉,迅速为欧阳暖手臂上的伤口止住了血,动作迅速地包扎了起来。

肖天烨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了他们!”只听几声惨叫,欧阳暖背过脸去,不愿意看那杀人的场景。十个黑衣人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但终究敌不过大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那周成远远看见自己的人都被杀了,面色大变,重重在马身上甩了一鞭子,转身疾驰而去。士兵们刚要追击,肖天烨却喝止:“算了。”他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周成离去的方向,冷笑,以为能跑得掉吗,愚蠢!前面他早已布置好了人手,自投罗网的蠢货!

“你为什么在这里!”转过脸来,肖天烨冰冷的眼神落在肖凌风身上。

还没等肖凌风回答,欧阳暖已经抢先道:“是我被人追击,他突然出现,救下了我。”

她这么说,摆明是在替他撇清关系,肖凌风诧异地看了欧阳暖一眼,终究没有言语。

肖天烨脸上阴晴不定地盯着欧阳暖沉声道,“暖儿,你还不过来吗?”

欧阳暖浑身一震,低垂著头,却不动弹。片刻后,她抬起头,还是用一样平静的笑容,对肖凌风道:“你走吧,不论如何,今天要多谢你了。”

肖天烨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窃窃私语,说他不明白的话,他直接粗鲁地将欧阳暖扯到自己身边,对肖凌风道:“你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若是再有逾矩,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肖凌风看着肖天烨带着欧阳暖绝尘而去,目光深沉……陛下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唯一能让陛下顾忌的人,就是欧阳暖了吧……难道,肖天烨为了她,已经痴迷到了疯狂的地步,疯狂……肖凌风在月下低低地笑,但愿这位美貌的女子多保重吧,他今晚所做的,也算尽了心力了。

肖天烨没有回宫中,而是一路策马狂奔,往城郊而去。欧阳暖坐在他怀中,始终僵直着身体,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渐渐感到疲惫、头痛难忍……

当欧阳暖昏沉地醒来,睁开眼,一室晕黄的孤灯,她有些迷茫地不知身在何处,随后,慢慢模糊地回忆起了一切。她转头,打量了四周。她一愣,发现已经回到了宫中。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不由苦笑,这下她是插翅也难飞了。

她艰难地坐起身,这时房门被打开了,肖天烨出现在她面前。欧阳暖见他平素俊美神采飞扬的容颜变得消瘦憔悴,别过了脸。肖天烨一步一步走近她,在她床边坐下。欧阳暖一动也不动,更加不肯看他一眼。

肖天烨冰冷严峻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抬头?为什么不敢看我?”

欧阳暖仿佛没有听见,仍然一动不动。

肖天烨有些粗野地强行托起她的头,但见她面容苍白,神情冷淡。蓦地,他钢硬的心软了下来,情不自禁轻轻抚摸她的脸。欧阳暖因他的碰触,心中感到厌恶,头微微一偏,想要避过他的手。

肖天烨浑身一僵,立刻得出一个自以为是的结论。像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人,在情关面前,也身不由己地钻入了牛角尖。他脸色变得铁青,积压已久的伤痛和愤怒爆发出来,他咬牙切齿道:“你不愿意我碰你?难道你又喜欢上了肖凌风?想不到,我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疼惜宠爱,居然比不上一个和你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真后悔,居然没杀了他!”

欧阳暖被他荒谬的猜想吓了一跳,等她醒悟过来他在说什么,肖天烨已经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深深的嫉恨:“你爱上了别人?我的心呢?你知道我对你一向千依百顺,把你当成珍宝,就把我的心不当一回事儿,踩在你脚底下随意践踏。欧阳暖!你还有没有心?你还有没有?”他无法自控了,疯狂地把房里的一切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桌子被他推翻,古玩架也翻倒在地,瓶子罐子砸在地上,“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肖天烨控制不住燃烧的怒火,猛烈摇晃她:“我爱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肯看我一眼,我做错的,我都在想尽办法弥补,难道你是瞎子、傻子,一点也看不见我对你的付出吗!”

欧阳暖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定定看着他:“我已经说过一次又一次,我不爱你,哪怕你把心捧到我面前来,我还是无法爱你!你明不明白!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就要爱你,更不是你给我多少,我就会爱你多少!爱没有公平可言!”下意识的,她不经过思考,这些话脱口而出。

随后,她心底深深的震惊,原来,这是她隐藏在心底的话吗?还是属于她的过去?

肖天烨伸手粗暴地托起她的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压抑住自己的感情,等你看我。我一直用我的全心来守护你,疼宠你,没有人会像我这样深刻地爱你。没想到,我等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你太无情了!欧阳暖,你太无情了!”想到欧阳暖居然一边用尖利的言辞伤害他,一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肖天烨痛苦得无法呼吸了。

肖天烨猛地放开她,一拳砸在墙上,血红着眼,愤怒地厉声说:“欧阳暖,你死心吧,你一辈子再见不到别的男人了。即使天荒地老,你也必须永远和我在一起!你这辈子注定了要和我纠缠一生,永远也休想离开我。我下地狱,你也会和我一起下地狱。你听明白了吗?”

欧阳暖冷冷看着他,没有回应。肖天烨“砰”地一声使劲摔上门,冲了出去。欧阳暖看看满地的狼藉,喃喃自语:“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懂……”

从这天起,肖天烨没有回来软榻上睡觉,也没有出现在欧阳暖眼前。但房外,十来个侍卫不敢懈怠地日夜看守欧阳暖。欧阳暖一直单独被禁锢在这间房里,肖天烨禁止任何人接近她,送饭的宫女们也只是匆匆来去,再也不敢多话。

欧阳暖知道,出卖自己的人是阿卓,她明知道对方不可信,却还是宁愿赌上一次,因为她再也不愿意过这种金丝鸟的生活了!

阿卓被肖天烨凌迟处死,欧阳暖知道以后,只是叹息。

欧阳暖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幽禁在这里。

再次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鸟语清脆,欧阳暖缓缓起身下床,却带起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她低头,发现右脚踝处系了一根极细的精巧锁链,反射着金属的冰冷光泽。锁链另一端牢牢拴在钉插入墙的锁环里,坚固得让人绝望。

肖天烨,你真是疯了,幽禁居然还不够,还将她像是一条狗一样锁在这里。

你以为,这样就是爱了吗?

这样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爱吗?让她变成一条完全驯服的狗?就是你的希望?!哈哈,这样的爱还真是可悲又可怕。

几天来,欧阳暖看着那条锁链,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将它弄断,可是她用了很多方法,那锁链虽然细,却无比坚固,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去除或者斩断。

肖天烨,你的爱,真是让人无法承受。

“娘娘醒了?”宫女的声音从外间传入,欧阳暖还未应声,宫女便打开了门进来,端入铜盆,手脚麻利地给她端来药汤,仿佛没有看见她身后长长的锁链。

“肖天烨呢!他把我锁在这里,到底要多久?!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放我出去!”欧阳暖一把抓着她的手,猛烈地摇晃。

“娘娘……奴婢只管负责伺候,其余一概不知,请娘娘不要再为难奴婢,否则奴婢一定会被殿下赶出去。”宫女被欧阳暖的举动吓了一跳,收拾好了转身离开。

这个被派来顶替阿卓的宫女兰儿关上门,心中却担心不已,她亲眼看到欧阳暖离开后,陛下的表情,他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文儒雅,整个人暴怒不已,完全处于一种失去控制的状态,那时候,大家突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肖天烨这个高高在上的陛下,却不可思议地被欧阳暖这个冷淡的欧阳暖所牢牢控制着。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看到唯一的希望也消失了,门被紧紧关闭起来,欧阳暖坐在地上,不敢去想象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她掩住脸,将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不过片刻,便有一个人大力地将她的手腕扯开,刺目的光明一下子充盈了双目。

“贱人!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不去死!你居然还一心想要出去!你要去哪里,去会你的情人?!他是谁!你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听到护卫禀报说,欧阳暖再一次哀求宫女放她出去,肖天烨的头脑片刻都不能安宁,他一直想要找出欧阳暖心里那个人的名字,肖重华,不对!她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么是肖凌风,还是谁……到底是哪一个,她爱的人,想要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谁!癫狂阴鸷的双眸冰锥般将她锁牢,紧箍着她的手腕,恨不得让她粉身碎骨。

欧阳暖冷笑:“我为什么要死,因为被你关着,我便要去死吗?我不会!绝不会!我还等着离开你,跟我真正爱的人双宿双栖!”她是故意激怒他,哪怕是自尽,她也不想要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不能快乐的活着,那就痛快地死去,她只是潜意识里,再也不想委曲求全!

“双宿双栖!你做梦!若是你再逃跑,这府里每一个负责看守你的人都要死!”肖天烨的语气濒临疯狂。

“你这个疯子!”欧阳暖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束缚,人命在他的眼中,居然比草芥还不如,这个男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疯子。

“呵呵,疯子?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中了你的蛊!我为你不顾一切,你却拼命出逃!我一次次原谅你、包容你,只想着你回来,我便原谅你!我真心待你至此,你就这样回报我!你没有心吗?”

“为了我?你真心待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怎么说得出口?你问了我是不是爱你吗,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关着我,保护着我,对我好,这就是爱了吗?你觉得我开心吗?你看到我日渐消瘦吗?这是你爱人的方式?将一个人一步步逼到死亡,这是你爱我的方式吗?我何其有幸,有你这样的爱护,这么爱我,爱我爱到我死!”欧阳暖冷静地、一字一句道。

肖天烨一下失了言语,顿在那里,有一瞬的恍惚,他没想到,欧阳暖字字句句是如此的尖刻,在她亲口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一股寒意传遍四肢。怒意再也无法压抑,“啪!”一个巴掌狠戾扇过她的面颊,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落下。

欧阳暖无畏地正视他。他捏住她的手腕,眼里烧红的愤怒翻滚燃烧,透着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萧条悲凉,“是!我是卑鄙无耻,但是我爱你爱得发疯了,我告诉我自己,若是我就这样放过你,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我只是想要得到你,那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会比他做的好一千倍一万倍!可是,现在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哈!我为你做的这许多换来的就是你如此践踏!哈哈哈!你让我恨你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女人!”片刻失神转瞬即逝,换来的是肖天烨更加窒息的逼视:“只要你说一句,会爱我,我就放了你!告诉我,你爱我!欧阳暖,快说你爱我!说啊!”

欧阳暖却冷笑:“我不爱你,我永远也不爱你!”

肖天烨看着她充满愤怒的眼神,心中刺痛,却突然松开了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说也不要紧,既然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脚下求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摔门离去。

欧阳暖被看守的更严,除了兰儿来给她擦洗送饭沐浴更衣,她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她开始过日夜颠倒的日子,肖天烨每天白天都会过来,看她有没有妥协,或者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折辱她,她便干脆白天他来的时候装作睡着了听不见,于是渐渐忘记了白天黑夜。

就这样睁着眼,看日出日落交替轮回。但她不由自主一次次想,自己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惹上肖天烨?她那一天为什么要这么倔强,暂时虚以为蛇,让肖天烨放她出去就可以,为什么非要对着干……

“你们眼睛瞎了!知道我是奉谁的命令来的吗?竟敢拦着我!”

“王爷恕罪!殿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您就别为难我们了。”一阵喧哗从门外传入。

“等等!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脚步声纷乱而至,欧阳暖抬起头,肖凌风飞快地,睁大一双眼睛闯了进来。

他身后是四个护卫,冲进来想要拉他出去,却又不敢惹怒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欧阳暖:“欧阳暖,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当年赏花宴上的风采,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女鬼。

欧阳暖笑了,看着他:“怎么,来看我死没死吗?”

这个男子,曾经帮助过她,不顾一切保护过她,她永远都会记得!

肖凌风看着清丽无比的欧阳暖,如今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眼圈乌黑,眼眶深深陷了进去,颧骨高高的突起,下巴尖的脱了形……整张脸苍白过了分。他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个人:“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要把你关起来,甚至连人都不让见!老天,若不是我今日硬闯了进来,根本不知道你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他是真的疯了吗,那么爱你,回过头却是要逼死你!”

“我不会死的……”欧阳暖只是笑笑,说话的声音十分虚弱。

肖凌风刚要回答,却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响起:“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么?这里也敢擅自闯入!看来是我平素里对你太好了。”

“你疯了吗?欧阳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折磨她!”肖凌风一改笑容满面的模样,竟然直言不讳地问道。他虽然并不喜欢欧阳暖,可他却知道,欧阳暖若是死了,肖天烨也会真的发疯的,他这么做,不只是在逼死欧阳暖,也是在逼死他自己。

“滚出去!”肖天烨冷漠道,眼神凶狠。

“不,你说清楚,难道是想要把一切都葬送毁灭掉吗?”

“来人,将他拖出去!”

“是!”一群刚才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护卫冲了进来,将挣扎着的肖凌风强行拖了出去。

“肖天烨,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真的要她死吗?”

“拖出去,打五十棍!”肖天烨恼怒地斥责。

欧阳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肖天烨,他将她强硬扳了过来。“人人都说我残忍,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残忍?我伤害你了吗,我让你痛苦了吗,难道这不是因为我爱你,才会关着你吗?为什么你不能体会我的爱,我没有伤害你啊,我根本不想伤害你!”

毫发无伤,如今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说得上毫无伤害吗?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我爱你。”欧阳暖看着他,突然这样说道。

肖天烨怔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她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只要我说爱你,便放我出去么,我告诉你,我爱你,这样行了吗,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我被关在这里,快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爱你!行了吧!放我走好不好,就算我拜托你,放了我!”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清澈如溪水,却没有一丝的涟漪,更加找不到一分一毫爱恋的感情,她在撒谎,她不爱他,她是为了出去,她为了出去,竟然说爱他!

明明是他期待的话,明明是他逼迫着她说的话,可是真的听到了,为什么他却不高兴,真的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与此相反,他只觉得愤怒,因为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她的心情,都在告诉他,她在说谎,她不过是受到胁迫,才会这样说!他此刻的心脏痛苦的像是要撕裂开,当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冰冷和无情,他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痛苦,他好恨她,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为什么自己动不了手!

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力甩了她一个巴掌:“住口!贱人”

欧阳暖眉头都不皱一下,挑着一双美丽的眼,冷笑:“住口?这不是你最想听的吗,明知道是假话,你也一样爱听不是吗?你把我关在这里,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难道你还指望关着我,就能让我爱上你,肖天烨,你真可笑,难道你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就能让我爱上你吗,这是你做梦,还是你已经发疯了!”

仿佛被什么猛然刺中,肖天烨身形微晃,眼眸破碎!

大历。

肖重华发现,刻骨的思念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

自从南诏国回来,每日还必须处理政务,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眼睛看不见,就让人读给他听。但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丢下一切去寻找心爱的女人。可惜,由于肖天烨刻意封锁了消息,肖重华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扰,否则那人会中断巫医的治疗。

只要是为了她,他可以忍耐,怎么样都可以。

想到欧阳暖,他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越疼,渐渐变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以至于过了半个月心绪不宁的日子,肖重华终于病倒了,众人这时候才想起,这个在朝堂上冷酷无比的人,毕竟也只是一个青年而已。

太医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恭敬地为他诊脉。片刻后才觉得情形不对,壮着胆子察看了他的神情后才敢掀开他的内衫,一看顿时骇然,惊呼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的左胸,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伤口似乎很长时间都不上药,开始溃烂……

太医一双眼睛震惊地转过来看着一旁的贴身侍卫金良,金良上去一看,顿时呆住,脊背窜上来的冷意让他不由战栗了一下——肖重华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满目痛苦之色,纵然看惯了他冷酷无情的样子,金良也还是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这道伤口绝非是一天两天的,可是,他为什么始终不曾宣太医治疗呢?金良觉得很奇怪。

一旁的侍从瑟瑟发抖,事实真相只有肖重华和他们最清楚。世子看不见,一回到燕王府,沐浴的时候,作为贴身侍从便已经发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们以为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纪念,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请太医治疗。

没有人知道,肖重华不愿意治,更大的原因是——他要借由这道伤口带来的疼痛,抑制住失去欧阳暖之后的那种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这简直是疯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早就疯了,清醒地疯狂着。

那太医满目惊疑之色,刚要继续发问却被肖重华喝止:“不过是偶染风寒,你可听清了!”

太医突然明白这次燕王世子单独招他一人出诊的含意,他恐惧地跪下:“只是殿下伤势很重,天气渐热,伤口已经溃烂发炎,这样的伤势是否应该请宫中那位神医来诊治,我恐怕……”

贺雨然回来后,就经常出入宫中,陪伴肖钦武。

“住口!我有什么病自己最清楚!你开药吧!其余一切,不必多言!”

太医战战兢兢爬起来去开药,金良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他虽然不懂得医术,却也知道世子这伤口的状况是多么严重,他很难想象,肖重华是如何忍受这样的痛苦站在朝堂上,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那伤口一眼,也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在他看来,这实在是无法相信的事情,他更加不能明白,世子为什么要如此。这世界上有很多心狠的人,只是这些人心再狠,对自己总是宽容的。他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肖重华这样的人,就连对待自己,他都是严苛冷酷的,竟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伤口流血溃烂发炎出脓,这是什么样的人啊!若非亲眼目睹,他简直不能相信!对别人狠也就算了,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实在是可怕,却又无比的可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妃,只要将她找回来,一切的问题都能解决。

只是,世子妃,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被锁链关着,欧阳暖的病情重复恶化,开始不再反抗,甚至比以前更严重,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为什么不肯吃东西,你是在反抗我吗?”

肖天烨看着她略带嘲笑的表情,突然快步从外面的护卫手中抢过了一把剑,又快步走过来,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剑,连带着青筋冒起,像是压抑着极为愤怒的情绪,他根本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他身体里暴虐的血液因为欧阳暖的行为,一点点的集结,沸腾,这种在他血管里流淌着的愤怒正在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某种他最厌恨的、失去理智的道路。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反而笔直地朝着欧阳暖走过去。

“我再问一遍,你是在反抗我,要逼着我发怒?”

“你心里到底在想着谁,为什么总是要抛弃我?”怀疑,怀疑到想要发疯,肖天烨从来没有被嫉妒这样折磨过,他的心里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妒忌、疑心,将这个理智、高高在上的男人变得疑神疑鬼,谁都不再信任!

欧阳暖的视线落在他的剑上,为那摄人的寒光有些心惊,他举起它来毫不费力,现在他也没有丢下那把剑,看来今天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完全想不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到底在想谁?她谁也没有想,因为她谁也不记得了!

难道他希望她说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他的疑心病,简直是将他逼迫地发疯了!这不得不令人感到恐惧,彻骨的寒冷!

“你害怕了?你怕它?”残酷的笑容再一次在肖天烨的嘴角出现,可是怎么看也与他此刻的心情大为相反,他一把斩断了锁链,让那锁链断成半截,落在地上。

他看着欧阳暖,双目赤红,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杀了她,别去想什么后果,只要她存在一天,他将一天比一天更不能控制自己,终有一天她会毁了他!

像是被她光洁如玉的脖颈所引诱,他伸出手竟然轻易地掌控住她的生命,这多么容易,只要一用力,这么细这么可爱的脖子就会断掉,那她就再也不能对他做出这样残忍的表情,她在欺骗他,亲手捏断这女人的脖子,让她的嘴巴再也不能吐出谎言,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他怎能留下这样的祸患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他会彻底失去理智的!肖天烨用手掐住欧阳暖的脖子,就这样想着,一点儿一点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欧阳暖只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难以呼吸,几乎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来。

肖天烨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突然松了手。

欧阳暖大声地咳嗽着,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惊骇莫名的看着肖天烨,可是对方的眼睛竟然都是惊恐:“暖儿,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你想要出去是不是,我不会再管着你了!真的,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只是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他拼命抱着她,不停地说着。

欧阳暖不说话了,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日,宫女督着欧阳暖喝完药,连话也不肯与她多说一句就离开了。欧阳暖目送着她走出门去,低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雕梁画壁的走廊下已燃起了灯笼,欧阳暖的心情却越发的沉重,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掩住了唇畔的咳嗽。

门外的肖天烨早已经瞧见了映在窗格上的影子,柔和的烛光,洒在那片黑影之上,他的目光望着那片黑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走进去,欧阳暖还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然而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温柔的烛光中,美好如玉。

屋中一片静寂,良久之后,肖天烨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

欧阳暖道:“除非你放我走。”

肖天烨自从那日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和欧阳暖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慢语,他轻声笑了笑道:“你总是在怀疑我,可是离开我,你能去哪里。”

欧阳暖道:“我想找回自己的过去。”

肖天烨淡然一笑,道:“这只是你离开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不过是因为你担心我是个恶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欺骗你。”

欧阳暖目光一闪,却还是默默无言。

肖天烨慢慢道:“在你心中,人或许是有好坏的,可是谁又能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欧阳暖,你真能分清吗?你只是觉得我关着你,不放你出去,可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早日康复,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欧阳暖看着他的神情,有一瞬间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透明的,毫无遮挡,她到:“我总是感激你的,不管你为了什么,你毕竟救了我的命。”

肖天烨轻笑一声,春水般的眼睛波光荡漾,道:“欧阳暖,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你若将我看做好人,为何迟迟不肯对我说实话,从不愿意爱我,留在我身边?”

欧阳暖垂下眼眸,道:“我很想对你说,但很多话……我——”

肖天烨叹了口气道:“我了解,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名字,或者,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你一直觉得那个人不是我。”

欧阳暖摇了摇头,他看着她道:“你离开,其实是为了去找那么一个莫须有的人是不是?仅仅为了梦中那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影子,就不顾一切要离开这里?”

欧阳暖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个人?”

肖天烨没有回答,冰雪般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

欧阳暖道:“不,你错了,我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过去,我总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梦中的那个人和我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对不起……我一天不知道,就一天不能平静下来。”

肖天烨看着她,心底那最冷酷、最坚硬的地方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痛恨,他低声道:“若是我不让你走呢?”

沉默许久后,欧阳暖看着肖天烨道,眼神温和却无可辩驳:“对不起,我一定要走。”

她这样说着,眉梢眼角又出现曾经的冷漠和坚毅,肖天烨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她的感情已被冻结起来,她又恢复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了。

他目中的怜悯慢慢变成隐忍的怒气,但他的微笑还是那么动人,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道:“你真的要走,我是有很多的方法可以留下你,比如割断你的脚筋,让你一辈子都不能行动;封住你的嘴巴,让你永远不敢再说一句离开我的话,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控制你的药,让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他看着欧阳暖脸色慢慢变了,慢慢道,“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

就在这时候,肖天烨后颈倏然扫起一阵不详凉意,他猝然回首,但见墙头月下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黑影腾跃而出,悄然落在满园繁花之中,碾花无声。

他右手一甩袍袖,作了一个动作,刹那间殿外出现了无数的侍卫。

一圈黑影慢慢围拢过来,黑衣蒙面,侧身极缓极缓地逼近,似一汪可怕的湖泊,带着黑色的光晕漫漫潮汐,点点吞噬而来,与穿着红衣的侍卫们翻搅在一起。

欧阳暖刚开始以为,这只是临时起意的暗杀,抑或是一次蓄谋己久的宫变,然而那些黑衣的高手显然压过了护卫的力量,欧阳暖听见有人高声地喊道:“叫弓箭手来!”

对峙双方犹似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欧阳暖只觉得神经紧绷,摧弦欲断……

随着弓箭手的迅速到来,千里拱堤坍溃一泄如注,十面八方流矢飞箭皆奔着那群黑衣人而去,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的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无数的“嗖嗖”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箭落之声入了花丛,肖天烨目光冷漠地看着一般几道线光划过,几个黑衣人闷声倒下,然而不知为何,这群黑衣人却是悍不畏死,又一起扑了上来。

“暖儿,快躲开!”

肖天烨的声音和着兵器相交的铿锵铮铮之声炸入耳中,几乎同时,一个黑衣蒙面死士鲜血淋漓砰然倒于她的脚旁,骇得原本已经走到外面的欧阳暖扶着廊壁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宫中的护卫们陆续倾巢而出,那群黑衣人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扑过来。但见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消,竞相杀戮追逐。黑衣人手中皆是削铁如泥之利器,其中为首之人尤为厉害,游刀走剑、戳刺、举劈、利斩,招招毙命紧追不舍。以一敌十,不见颓势,竟是势均力敌。

欧阳暖看得目瞪口呆,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然而钢刀带着三九严冰之寒不紧不慢寸寸压近,转瞬之间竟然不察,她突然落入对方之手,肖天烨面色大变,大声开口:“放开她!”

“放开她?”欧阳暖听见身后的黑衣人淡淡一笑,她却觉得有丝丝熟悉之感,“可以,当然可以。全看陛下是否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

刀尖轻触下颌肌肤,很快,并不怎么疼痛,只觉着隐约有温热的血丝,沿着颈项蜿蜒而下。

“不许伤害她!”肖天烨凝视着欧阳暖,目光绞痛,紧咬了牙关,竟是连声音都微微起颤:“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知为什么,欧阳暖只觉得这场景,仿佛在何处见过,不顾一切的肖天烨,她只知道,自己从未讨厌过他,隐隐还有一丝亏欠的心疼,可是,为什么……

“哦?那就请陛下过来吧。”黑衣人再度开口,一手钳制住欧阳暖的喉咙,一手挥了挥刀。

肖天烨快步走过来。

所有人皆看着他,唯独欧阳暖不忍心看,却在这时候,竟然发现身后一人手搭一半月弓箭横放于墙头,满弦待发,正对肖天烨的背心。

“不要!”欧阳暖不知道自己如何挣脱了后面那个人,只是用力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肖天烨。

三只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看清了那方向,肖天烨几乎疯狂,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欧阳暖连退两步,躲开了两箭,最后一个箭头终究穿入身体,三箭连矢,终究太可怕。

“暖儿……你怎么了——怎么了……”肖天烨抱着她,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地捂着她的伤口,似乎想要堵住那汩汩如泉的暖流。

欧阳暖并不悲伤,她只是觉得,终于还清了歉疚,此刻她不再亏欠眼前这个人了。这一生的债,已然悄悄的还了……

朦胧中只听见肖天烨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原本以为一切就这样到此为止,可是欧阳暖没想到,黑衣人竟然就是金吾卫,所以才能以一当十,而那头领,竟然就是贺兰图,他挟持她,在她身上用了匕首,实际上是趁机将一种药抹在她的身上,能够让人在一刻后气息全失脉象皆无,然后恰准时间伪造出被箭射杀的假象,这种法子不过是江湖上骗子常用的伎俩,然而却骗过了一意关切欧阳暖的肖天烨,当然,欧阳暖也被蒙蔽了,几乎误会那箭是射向肖天烨的……意外还是有的,贺兰图没有想到肖天烨不吃不喝地守在欧阳暖身旁七天七夜,若非最后晕倒强行被如今的福王肖凌风拖走,他还会不休不止地守在那里。之后,肖凌风强行为欧阳暖下葬,这时候贺兰图便将早便预备好的一具与欧阳暖形貌身材相仿并易容好的女尸将她换了出来……之后,待欧阳暖服下假死药的解药,气血稍稳,贺兰图便派人一路护送将她弄出了城。

第二天上,肖天烨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找他的欧阳暖。当他到处找都找不到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见人就抓过来问,说不知道便打。最后一个侍卫没有办法,只得交待了实情。

肖天烨一听,双眼冒火,命人传来肖凌风,劈头便骂:“你不过是个王爷,谁借给你的胆子?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宫去!”

肖凌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愣愣地站在那里。肖天烨急了,拔出佩剑来向他一通乱砍。他这才知道皇帝是说真的,仓皇逃出宫去。

肖天烨拄着剑不停地喘气,忽然指向那名告密的侍卫:“她在哪里?”

护卫抖声道:“皇上……那女子就葬就在陵园,福王下令,咱们几个亲手给埋的,错不了。”

肖天烨亲自领着一队人马来到西郊陵园。那里果然又起了一座新坟,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他一愣:“这里?”

见众侍卫点头称是,他不禁暴怒起来:“她根本没有死,你们就把她埋起来,不是要憋死她了么?快,快,快挖出来!”

几名侍卫不敢不应,七手八脚的铲土,不一会儿棺材从土里露了出来,肖天烨连忙跳下去,将棺材盖打开。

“暖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了,马上就没事了,暖儿!”很快的,肖天烨迫切的声音就转为凄厉,“不是她!”

棺材盖被掀开,里面的女子容貌仿佛是欧阳暖,可怎么骗得过肖天烨的眼睛,他大声喊起来,“封锁城门,去追!马上把人追回来!”

离开了南诏都城,他们一行人轻车简从走得飞快,眼看就要到达边境,却不知为什么接连刮风下雨,天昏地暗,道路泥泞,根本不辨方向。到了戌时,天色已经全黑,实在不方便继续向前走,贺兰图便下令就地休息。贺兰图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干粮,先递给欧阳暖。欧阳暖接过,刚要说话问清楚这帮人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带走她,他却突然道:“不要升火!”

那边正在升火的随从吓了一跳,赶忙又把火苗熄灭了。

“怎么了?”欧阳暖不解地问。

“这里已经靠近边境,却还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升火把他们引来,实在是很危险的事。”贺兰图沉声解释道。

欧阳暖点点头,想不到眼前这个人还有这样的见识,只是她越发疑惑,自己和这个人又究竟有什么样的瓜葛呢?

夜晚很安静,天空低垂的仿佛触手可及。刚刚下过雨,乌云散去竟然出现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一个个仿佛被雨水洗涤过,明亮又温柔。欧阳暖就坐在沾满水珠的草地上,取出干粮来吃,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递给她一只装满了清水的水袋。

欧阳暖接过,闷闷地说一句谢谢。贺兰图没有多言语,竟然也像她一样席地坐下。

这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的马儿发出嘶鸣声。

“它怎么了?”欧阳暖不理解地回头看贺兰图。

贺兰图却面色凝重,这时候一个负责值夜的随从奔过来:“主子,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人数不少。”

“是不是过路的人?”欧阳暖尽量往好处想,可是心底却突然浮起了一阵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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