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城府尹这才起身,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见李丛息是真心对这事上了心,便道:“那瘟疫来得快,本只是在城外的小镇里传染了一两个庄稼汉,却不想过了十多日,那小镇周围好几十户人家全部感染上了那种怪病,附近村落的人怕也被传染上瘟疫,便都拥着往长兴城城里来。于是,人群从十里八乡逐步扩散到好几个县,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后果便是更多的人传染上了瘟疫。如今这幅局面,当真是危机重重,罪臣实在是想不出法子解决眼下的难题。”
长兴城府尹说话时,眉眼不住地抬起,用目光瞥视着李丛息的脸色,见他脸色越来越差,便停住了嘴。
李丛息听得两眉都拧在一起,两手负背,却是紧紧的握着,又问:“那些难民现今如何?”
长兴城府尹听李丛息这样问,混迹官场几十年的经验顿显出来,思忖了片刻,挑着好听的话答道:“昨日,罪臣往城外送了些粮食,那些难民虽然染了瘟疫,但还是知道圣上恩典,拜天叩地地感谢朝廷、感谢王爷。”
李丛息大喝一声:“混账!”
一个偌大的王朝,最怕的便是这种欺上瞒下的官员,这等官员虽做不得什么大官,身在要处却也是可以危害人间的。
百姓得了瘟疫在地方上求助,为官的人本是父母官,救济救济那是应该的,可长兴城府尹却将送粮这等事当成了他自己的功劳。问他难民现今如何,他却只知道避重就轻,最后还不忘拍上一回马屁。
李丛息扶额,想着来日应该寻个由头,将眼前这个讨厌的长兴城府尹发落了才对得起皇兄的托付。
长兴城府尹吓得立马缩在地上,颤颤抖抖地垂着头不敢说话,心里不住地分析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中,哪一句触犯了这位镇南王的大忌。
李丛息一挥手,也不想与眼前这个蠢蛋多说些什么,只怪自己今日头昏眼花,招错了人。这种情况下,长兴城成的守门官或许更了解灾情。
长兴城府尹刚刚退到门口,李丛息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咦,你是不是赵国公的下属?”
长兴城府尹一惊,想着自己听来的八卦消息,这位镇南王素与赵国公不和,今日这一问,怕是有大学问。只是恁他什么大学问,也不及自己的前程重要。
于是,他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道:“罪臣哪敢高攀赵国公长孙大人呢,罪臣虽是长兴城的府尹,但是从未与长孙大人共事过。”这种时候,就该站好队。无论如何都是镇南王更加可靠,李丛息听了长兴城府尹的话,脸上的些许笑意立刻就消失殆尽,好似很失望一样,哦了一声,随意挥挥手,让长兴城府尹离去了。
其实,李丛息之所以会那样随口一问,全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来对长孙睿的偏见作祟。
长孙睿早年教过李丛息与李丛锦,师徒三人之间的情分不比寻常。可是后来,李丛锦却没由来地和长孙睿翻了脸,两人时不时地在暗地里较劲,连带着李丛息多多少少也对长孙睿有了些看法。尽管他对长孙睿还有很深的感情,可为了皇兄的天下霸业,他也只能逼着自己站到长孙睿的对面。为了能让心里的负罪感少一些,他就希望长孙睿能做一些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事情,那样到时候与他反目成仇时,他李丛息也好说服自己。
故而,每当遇到一些奸臣贼子的时候,李丛息或是直接询问或是暗地调查,只是期盼着那些家伙是长孙睿一党或是他的门生子侄。
然而,李从息试探了这么久,收获却极其有限,非但不能使自己产生对长孙睿的敌意,而且还更加敬佩这位儿时的老师了。
他在朝二十年,门生众多,迄今为止也只有梁、宋二人犯下了不赦的大罪。只是,那两人之所以会堕落,竟还是因为皇兄的拉拢、偏袒所导致。
想到这些,李丛息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起身,背手,朝着远处的蓝天叹了一口气:“唉,为什么要争权夺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