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仍然很热,尸体不能久留。十几个官兵悄悄把塔齐布埋在了一个山坳里,堆了一个小坟山,也没什么特别的标志,就和老百姓的坟堆一样。地方又偏僻,谁会注意到它呢?
军不可一日无将,曾国藩即命令副将周凤山代统塔齐布陆军。可是周凤山的威望和能力都不及塔齐布,攻九江城几次交战均未取胜,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曾国藩看看。
此后两军水师步兵在鄱阳湖地区多次交战,互有胜负,不必一一赘述。曾国藩湘军主力攻九江、保南昌,已被死死的拖在鄱阳湖地区,正好给秦日纲、韦志俊反攻武昌带来了时机。
一八五五年二月十六日除夕下午,前些天才带兵到武穴督战的湖广总督杨霈,在军营里与将士恭贺新年,美酒佳肴摆满了好几桌。酒过三巡,杨霈对老部下已没有了什么新鲜词,倒是对投降归来的捻军首领李士林,大加褒奖:“李首领深明大义,痛改前非,毅然率捻军弃暗投明。浪子回头金不换,从此后便修成正果,为朝廷建功立业,自然前途宽广。”
李士林投靠朝廷后当时就得了一笔奖赏,现在又美酒佳肴,好吃好喝,心里充满了对杨霈的感激:“李某曾误入歧途,承蒙大人宽以待人。李某将戴罪立功,誓死效忠朝廷。”
杨霈立即纠正他:“哎!哎!大年三十,别说这个死字啊!图个吉利,图个吉利!”
就在清军大营图个吉利,好吃好喝时,太平军看准这个时机分几路打来。东面枪炮一响,清军宴席立时炸开了锅,有的组织军队去抵抗,有的忙着逃跑。人们手忙脚乱将宴席上的碟盘碗盏,弄得满地都是。
杨霈身为总督当然是属于保命对象,李士林极力表现自己道:“总督大人您快撤退,卑职带兵去阻击敌人!”
杨霈在一班随从保护之下,很快跑得无影无踪。李士林借着酒劲,大显英雄气概率部迎击太平军,还没有打上几个回合,太平军一阵掩杀,李士林死于乱军之中。
杨霈所部都是杂牌军,战斗力很差,一触即溃,节节败退一直到汉口。杨霈心中有数,靠这般乌合之众守武汉,实在靠不住。杨霈于是以防止贼匪北窜为名,先是到浠水,再到安陆,其实杨霈十分清楚太平军要攻打的就是武汉三镇。他如果去武汉就是去送死。
二月二十三日,秦日纲、韦志俊指挥部队打下汉口、汉阳,这是太平军第四次占领汉口、汉阳。
咸丰帝得报命令曾国藩、官文分别由东西两个方向,派兵增援武昌。曾国藩即刻派李孟群率水师赶往武昌,同时派湖北按察使胡林翼、都司石清吉带陆军三千多人会救武昌。曾国藩就是自己不愿去守武昌,他知道那个地方易攻难守,死的带兵大员太多了,谁去都凶多吉少。他当时拒绝担任湖北巡抚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他的眼光看得很远。
太平军占领汉口、汉阳后很快又夺取了附近州县,免除了后顾之忧,一心攻打武昌。
李孟群水师和胡林翼步兵都驻扎在武昌江滩,三月中旬突然刮起暴风,损毁船只六十多只;步兵帐篷被风撕裂,生活都成了问题,水陆两军只好撤退到金口。
最能打仗的湘军居然被一场暴风搞得狼狈不堪,西退金口,看来老天爷也在帮太平军的忙。秦日纲、韦志俊占领汉口、汉阳及附近州县以后,陈玉成率部北上夺取应城县。
朝廷最怕太平军北伐,杨霈这下真的要防止贼匪北窜了。相邻的河南清军已是高度紧张,兵力自顾不暇,杨霈只好请调四川兵增援湖北,咸丰帝一概准旨。
为攻打武昌没有后顾之忧,韦志俊带兵一举夺取南面咸宁等州县。武昌城处在四面包围之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居民为躲避战乱已是迁徙一空。城内几千清兵更无心恋战,随时准备逃跑。
湖北巡抚陶恩培自知死期来临,城外太平军已多出十几倍,要城内几千清兵去硬打,那不是害得人家去送死吗?谁又听你的呢?陶恩培只好顺其自然。他孤独难熬时就去找武昌府知府多山,倾诉满腹苦楚:“知府大人,贼势浩大,你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守住武昌,横竖都是一死了。我从到任湖北巡抚开始,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从三年前冬天武昌第一次失守到前年粤匪杀回马枪,湖北两任巡抚不是自杀便是被朝廷处死。这个倒霉的位置本来是留给曾侍郎曾大人的,可是他滑头啊!他有本事啊!他可以抗旨不遵啊!我怎么能和他比呢?我若说半个不字,我的脑袋可能早就搬家了。我实际上是替曾侍郎当了这个卖命官啊!”
多山同病相怜:“卑职身为武昌知府,自然是城在人在,城失人亡,此时卑职多么羡慕普通居民可以迁往外地。可是我们能这样做吗?私自出逃也会处死,还会连累家人。打又打不赢,跑又不能跑,巡抚大人您说怎么办?”
陶恩培长叹一声:“唉!怎么办?到时候自己了断呗!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丢失武昌罪责难逃,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一死了之。死在自己的衙署内就叫作尽忠,朝廷也不会追究,还可以落个好名声。”
两位湖北高官对武昌防御已彻底绝望,不是讨论如何用兵,而是研究怎样个死法好。多山道:“卑职现在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就是如何死得更体面一些。三年前巡抚常大淳撞床而死,脑袋开了一个大窟窿,血流满面,太吓人了。还是冯学政的死法好,一绳悬梁保住个全尸。”
陶恩培一本正经道:“用绳子上吊那是老百姓的做法,我们不能太小气,临死也不能亏待自己,起码要用一根上好的绸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