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回事?”她目光紧盯着那些疤点,全身一阵发麻,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他放下裤腿,转身慢慢走去,在一个八角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双肘顶在双膝上,撑着额头低沉地说:“安节使说,我对他不忠诚,虽不用死,但要我知道痛,让我记一辈子。所以他把我关在一个放满马蜂的黑屋子中,全身只有脸和档部被包住,鼻孔露出,其余的地方都暴露,任由马蜂蜇我一个时辰。”
罗含烟无声地跟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用心地听着,心绷得紧紧的。
“放出来后就让人医我,第二天再放进去,这样持续了半年,让我生不如死。那些日子,我天天都全身浮肿,被火烧似的疼,有时会昏迷,有时我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但每次都被医了回来。好了后再被投放进去。那时,我整个人都是糊涂的,一见安节使就爬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脚求情,说我再不敢了,我从此对他绝对忠诚,求他放过我。就这样熬了半年后,他才终于放了我。”
“此后,我对他唯唯喏喏,小心谨慎,时间长了,他才用重新信任我,派我做各种任务,同时,也带我来参加这次冬至朝会。”
他说这些话语气很轻,但难以想象当时所受的痛楚,那是怎样一分一秒地熬过来的啊。罗含烟感觉到心里有如蚂蚁在啃咬,因为他是承她的情才得罪了安禄山,是她害的他。
惭愧、歉疚,这些感情快将她淹没了,她的视线停留在他抚额的手背,那上面也是密密麻麻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情不自禁地扬手,缓缓伸过去,想抚摸,才触上他左手手背,就如触电般地分开,好像那些疤痕是火炭,烫到了她。他啪地左手反转握住了她的,目光灼灼,既痛苦又深情。
罗含烟的手抽不出来,只能咽了口口水,带着深深地歉意与自责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张嘉利微微勾唇,露出一个苦笑:“都过去了。含烟,你为什么会跟竹笛公子分手?当时,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感情很深的样子。”
罗含烟敛下眸,侧过头去,不答。
“是他不好吗?”张嘉利放轻了声音,再问。
停了半晌,罗含烟微微点点头。
张嘉利圆圆的环眼中掠过一丝光亮,喉结滚动了一下,抿了抿唇,只是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罗含烟心中有深深的歉疚,所以不好硬生生地抽回手,只能由他握着。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转,身上已经生了凉意。罗含烟视线调回,微蹙着眉头看着张嘉利,不知他要保持这种姿势多久。
“竹笛公子身上的毒被彻底清除了吗?”他终于再次开口询问。
罗含烟点点头开口:“是的,他完全恢复了健康,多亏了你。”
他吁了一口气,笑了开来:“这就好,好歹算是做了一桩好事,我的罪也没白受。”
罗含烟面色有些变白,黑眸灵动,带着歉意及同情问道:“嘉利,安禄山如此残暴,为何不离开他?”她头一次以这么亲密的称呼来叫他,张嘉利的眸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
“我走不了,我必须对他终生忠诚。”他的声音低沉略哑。
罗含烟摇了摇头,费解地道:“嘉利,荣华富贵真的如此重要,让你能以尊严交换?”
张嘉利握着她的手抵到自己的额上,她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他略微粗糙的宽广额头肌肤及它有温度,心中微微有些波澜。
“含烟,荣华富贵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不过,还有更重要的。我的父母都去世很久了,他们去世时留下我跟一个当时才十岁的妹妹。他跟妹妹相依为命,感情很好。我想要荣华富贵,除了自己的虚荣与享受外,也是想为妹妹挣到一个宽松的环境,让她生活得好。”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摇着头,沉浸在过去两人相依为命的伤感中,为了能给妹妹一个富裕的生活环境,本就不大的张嘉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想尽办法谋生,最后不得已,进了安禄山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