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蹲下来紧盯着他,陆安阳是充满戒备与惧怕的眼神。
在令人心悸的一阵沉默之后,李泌点点头:“好,看在含烟的面子上,我放过你。如果今后你给含烟造成任何伤害,我都不会放过你,你看着办吧。”
陆安阳连连点头,李泌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还有,如果你有伤害罗含烟的行为,我会向皇上上奏章,就说,安禄山手下有个陆安阳,偷偷向我通报安禄山要造反。这样,在安禄山被灭前,你就先被安禄山所灭,你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就等下一辈子吧。”
陆安阳听得遍体生寒,眸中渗出透入骨髓的惧怕,他在安禄山身边近两年,已经看得出安禄山有谋反的心思,也有谋反的准备。他跟随安禄山有一种投机心理,如果他失败,自己就预先逃跑,再谋发展,如果他成功,自己就可以快速荣升。
安禄山重用严庄,这也是他想跟严庄女儿结婚的原因,如果成功,严庄就有可能成为丞相,自己就大有前途了。那时别说是石家,就算是李泌,他也可以让他跪于自己脚下。
追求荣华富贵,现在这已经是他唯一的追求,是他的精神支柱,如果把这个给他连根拔掉,他的世界也就毁灭了。他只能嘴唇颤抖着轻轻吐出:“是是!”
李泌唤来府里的医生,给陆安阳内服外敷之后,叫了辆马车送他回安禄山府上。
罗含烟担忧地问:“他回去会怎么说?他受伤了,总会有人问的吧?”
李泌俊逸的脸上划过一抹冷笑:“他会自己想办法掩饰过去的,与人斗酒起争执,什么都可以。”
罗含烟悲哀地摇头:“陆安阳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以前的他阳光、帅气,处处关照我,我曾深深地为他着迷,他现在变得我完全认不出了。”
李泌走过去扶住她的肩,抿了一下唇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人都会变。过去他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没有不好的东西影响他。后来他投奔安禄山手下,那里是个大染缸,把本来心思单纯的他给带坏了。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谁敢伤害你,我都不会原谅他。”
罗含烟感动地望着他灿若星子的双眸,心有些微颤,后又微垂了眼帘,掩去了那抹复杂之色:“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实在无以为报。”她真的很烦乱,又欠下一份人情,怎么还?
李泌双眸也暗淡下来,心想,她终究还是没能爱上自己,而自己对她的爱,竟成了她的负担。
暗暗叹口气,淡淡地说:“天不早了,折腾了一天挺累的,睡去吧。”
罗含烟答应了一声去了。
自此她在这里住着,深居简出,也没有什么人再来找她的麻烦。元旦大朝会罗含烟没有去,独自在屋里平静地度过。
除夕赐宴,玄宗在宫中宴请群臣,欢度除夕,李泌自然也去了。再三邀罗含烟,她说什么也不肯去。
那一夜真是豪华,就李泌回来后向她介绍的内容,她想起了初唐杜审言描写除夕夜宴的诗:“季冬除夕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真的很形象。
除夕这一夜,她独自一个人窝在房中,慵懒地依在薰笼上,也喝了些酒,是李泌帮她准备好的名酒,剑南烧春。
边喝酒,边让一件件心事从脑海中走过,包括陆安阳、竹笛公子、张嘉利、李泌。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团乱麻,理也理不顺。前途依然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楚,想不明白。
除夕夜,喝着酒,她在想着,阿爷阿娘跟哥哥不知是不是在念叨她,而她又无法回他们一封信,不知道怎么诉说自己的境况。在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地睡去,睡得很沉,连震天响的鞭炮也没有吵醒她。因为那些鞭炮声已经进入了她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