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了下眉,吃个饭都不得清净。索性不去管他,等菜上来后自顾自地吃。
隔壁包间似乎是两个人,情绪甚是激动,一人边哭边吟:“坡陀青州血,羌没汶阳瘗”,罗含烟停下了筷子,这声音有些熟悉,会是谁呢?
突然“啪”地一声响,惊得罗含烟筷子上的一块肉掉到了碗里,只听一个高亢的声音怒道:“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悲愤之极。
罗含烟这一次听出来了,是李白的声音!另一个她也立即想了起来,一定是杜甫!
她兴奋极了,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出门来到隔壁,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扬声欢呼:“李太白,杜子美!还记得我罗含烟吗?”
包间中杯盘狼藉,两位青衣幅巾之人已显醉态,面色胀红,情绪激愤。听到声响,他们均抬起头来,李白首先化悲为喜,大笑着扬手招呼:“罗小娘子,又看见你了,快来坐!”
罗含烟说:“稍等!”然后过去把自己的杯盘端了过来,兴奋地坐下道:“两位大诗人,好久不见你们了,这是怎么的了?你们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杜甫趴在桌上摇着头,痛哭着拍着桌子:“奸贼!苍天长眼啊,该死的是那奸贼!”
罗含烟不明所以,将探询的目光移向李白,李白仰天长叹:“世道黑暗,奸贼当道,一位狂傲不羁的书法家竟被活活打死!天理难容啊!”说完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罗含烟扯扯他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说清楚啊!”
李白叹道:“李邕,人称李北海,与我跟杜子美都交情甚好,你知道此人吗?”
罗含烟点点头:“我听说过,是北海太守,工于书法,他为人写碑颂,得的润笔费有数万之多。而且此人不畏权贵,曾在则天时代,在朝堂上指责则天皇帝的心腹张昌宗兄弟以权谋私。”
杜甫从桌上爬起仰天歌曰:“声华当健笔,洒落富清制。”同时涕泪长流。
李白接口:“他的书法为世人仰慕,为人亦耿直敢言,然而连则天皇帝都能接受他的言语,却死在了天宝年间,死在奸臣李林甫之手,可悲可叹!”
罗含烟一惊:“他死了?这太可惜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白摇摇头:“李林甫一意想构陷东宫,四处寻事。长安京师的左骁卫兵曹柳绩与他岳父杜有邻发生矛盾,他污蔑岳父妄称有占验之能,与太子交好,指责皇上。李林甫一听说这事,立即重视,令人严加审讯。结果这里边没有太子什么事,柳绩是罪魁祸首,他却命将柳绩与他岳丈一起杖死。”
“这里边本来也没有李邕什么事,但审讯中查出李邕曾送给柳绩一匹马,于是李邕被牵连,说他‘厚相赂遗’,李邕又与淄川太守裴敦复有私交,裴敦复曾荐李邕于北海,于是裴敦复也遭到株连。李林甫命他的手下驰往山东,将裴敦复与七十高龄的李邕活活打死。为什么李林甫要害李邕呢?就是因为李邕在朝中敢于说话,犯了李林甫的忌讳,他要灭绝所有敢于说真话的人。可怜偌大的唐王朝,眼看就要毁于李林甫的手下。”
杜甫捏拳捶着桌子悲愤地说:“幸而太白退出了朝堂,否则李邕就是下场。”
李白表情凝重地点着头:“不错,被放金赐还之时,我还悲愤莫名,现在看来,这不能不说是我的福分。当今朝堂之上,莫说敢言之人,稍有点才学的,谁又能逃得了李林甫之手!”
罗含烟心中一阵阵后怕,李泌和太子的境况真是惊险万端啊,李林甫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们,到如今冤死之人不计其数,而太子依然完好,可他的心能平静吗?他们一路走过这惊涛骇浪,一定是心灵受尽磨难吧?难怪太子才三十多岁,头发都白了。
罗含烟将目光调向正在喝酒的杜甫:“杜郎,听说你参加了今年正月的朝庭考试?”她已经知道了杜甫的事,很替他可惜,还想看看他自己怎么说。
杜甫放下杯子,双手捂住了脸,又是一阵莫名悲痛。半晌他才缓过劲来,放下双手,长眉轩起,紧抿双唇,沧桑的脸上愤恨不已:“圣人想广求天下贤能之士,命通一艺以上者皆至京师。我当然也去参加,自认为还稍有文才,诗、赋、论都写得尚可,然而居然没被选中。”
他猛灌自己一杯酒,愤然道:“若果是杜某才能稍逊,我也认了。问题是,京师会考诸人竟无一人及第,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说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