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吃饭的标准,一个学生一年要带一千多斤小麦才能保证肚子不挨饿。那个年代一家要拿出一千多斤小麦,可以说全县没有一个家庭能有这么多的麦子拿出来供应学生。青春的那位同班同学王声除外,他爹当学校的司务长,他从来没有带过粮食,没有饭票去到老爹那里拿就行了,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一些和他关系好的同学还可以通过他到司务长那里暂时借一些。
学生们不会这样心甘情愿的吃亏,也不想奢侈,便自已想办法贴补一下伙食,尽可能的少从家拿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最常见的就是从家里带馍带红薯。
每到周日下午,学校归校的学生们带着馍篮子和馍兜子,里面是窝头卷子馒头红薯芋头萝卜五光十色的食品,学生宿舍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馍篮子,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每周前三天要赶快吃完自己从家带来的食品,要不然馍可能就馊了。特别是夏秋天,天气温度高,宿舍里的食品坏的快,学生们知道家里大人从嘴里省出这篮子馍不容易,就是馊了也舍不得扔掉,热一热照样儿吃到肚子里。我对吃这种发馊的馍刻骨铭心,一直到今天也忘不掉那种怪味儿,掰开后扯出很多很长的白丝儿,像掰断的莲藕一样。
我现在从不吃拔丝苹果芋头,看到那些用夹起一块儿就拉出来很多很长的白丝儿的美味佳肴,他却条件反射开始恶心反胃。
高中最苦的生活儿还是学习。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背英语背历史被地理,上午下午三堂课满堂灌,晚上写数学物理化学作业直到九点晚自习结束,周有周考,月有月考,期中有考期末有考,把人考的晕头转向,神经衰弱。
老师们不知道能拿多少奖金,反正有使不完的劲儿挥霍不了的精力。我们班主任曹老师,那位胖胖的,说话慢慢的中等个头的中年人也不知道那么大的精力,每天打了鸡血一样,他担任三个毕业班的七八节课,每天备课批改作业,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要忙,可他每天早上和学生一起床,监督学生早自习,晚上陪着学生晚自习,还要和那些早退的迟到的调皮捣蛋的学生斗智斗勇,为班里鸡毛蒜皮的难事儿想辙儿。
陈小斌道:“高中生活都差不多,受了不少罪。”
刘宏伟笑道:“不说高中生活了,说说我偷鸡摸狗的勾当。”
小时候干的最刺激的事儿是偷瓜。我们小时候还是生产队,每年都要种上几亩甜瓜。看瓜的是村里老头,夜里眼神不好,我和三斗、二歪、琉璃几个人夜里去,偷的是邻村的瓜地。
月高星稀,四周都是庄稼,风一吹呼呼啦啦响,挺瘆人的。
三斗说:“这甜瓜那个熟那个生,白天我都分不清,夜里更分不出来了,跟我说咋分出来生瓜熟瓜啊。”
我告诉他一个辨别生瓜熟瓜的诀窍:“夜里摸瓜看不到,就在瓜地轻轻打滚,有瓜就会咯到你的身体。要大的不要小个的,熟不熟一闻味儿就知道,有香味的就是熟的,没有香味的不要。”
我给几个人分了工:“二歪头能说会道,嘴皮子利落,你快去瓜棚搅合事。我和三斗、铁棍从另一面绕过一片玉米地,摸到瓜地的另一边偷瓜。”
从玉米地里走了一段时间了,听到二歪头不紧不慢走到瓜棚子前大声喊:“有人没有?看瓜的跑哪去了?”
看瓜的老头正在瓜棚里面吃饭。听到有人喊,就问:“谁呀,黑灯瞎火的瞎叫唤啥,跟招魂一样?”
二歪头马上一本正经:“大爷,是我,三孩儿。”
在河南农村,排行老三的男孩子一般就叫三孩儿。老头不清楚是谁:“谁家的三孩儿啊?”
二歪头回答:“村西头的耿四儿家的。”
二歪头的随机应变能力让他们都很非常佩服。这个瓜地是五爷庙村的,而五爷庙姓耿的是大户人家,叫耿四儿的不止一个。老人没有怀疑:“你有啥事啊,三小儿?”
二歪头道:“大爷,给俺弄个瓜吃呗。”
老人说:“你真会找时候来吃瓜。我刚从地里摸出来两个红到皮,你就来了,是不是闻着香味过来的呀?”
二歪头大笑起来:“大爷,还是你心疼你老侄子。我一来你就把瓜摘好了。放心,我不贪,只吃一个,另一个你留着您老儿吃。”
两个人聊着天,吃着瓜,二歪头故意弄的瓜秧子沙沙作晌。我们几个人饶道到了另一边摸进瓜地。我偷瓜有经验,轻轻一拧身子,就从腰下摸出两个王海瓜出来。闻一闻,用手拿瓜叶擦一擦,摘都不摘,连着瓜秧子啃了起来。那个香味儿,直钻鼻子,三斗在后面几米远都闻到了。
我吃完一个,脱下白棉布背心,打个结,把摸到的熟瓜装了进去。铁棍看到也这样做。三斗在后面是腿打颤,嘴哆嗦,心突突的要跳出来的样子。做贼心虚是啥滋味,这个时候他心里是最清楚了。在里面吃瓜摸瓜,想进去,又不敢,只好猫在瓜地边上乱摸一通。农村种瓜有个习惯,为了防止别人偷,就把地黄瓜一类不好吃的菜瓜种到地边上。在地边只能摸几根胳膊粗的地黄瓜抱在怀里。
不大一会儿,我们把背心装满了,左手掂着背心布袋,右手还抱着几个瓜,弓着腰轻手轻脚往玉米地跑。三斗还想进去摸第甜瓜哪,一看他们溜走了,心理害怕,猛的站起来就跑。这个声音太大,惊动了看瓜的老头,大声喊:“谁呀?那个龟孙在哪里啊?”
二歪头看到我们跑了,一转身悄声跑出了瓜地,老头儿这才突然明白上当受骗。他也不追这边的三个人了,知道这些人钻进玉米地里也找不到,更怕偷瓜的人多势众,追上也沾不了便宜。他扭过头就追二歪头一个人。一边追一边骂:“你这个孬孙,你不得好死。我好心好意请你吃瓜,你却是个小偷,你别跑,看我抓住不打死你。”
二歪头十五六岁,正是跑不死的年龄,老头那是他的对手。他跑一阵就停下来,然后回过身大声骂: “你个老杂毛,追我啊,气死你个老鳖一。追啊,你追啊。追上我我叫你爹,追不上我,你叫我爹。”
老头追了几百米,看到没有啥希望,也怕再有人去瓜地偷瓜,到时候两头都顾不上,损失更大,只得骂骂咧咧回去了。
范春柳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想不到你们小时候那么捣蛋,不过,挺好玩儿的。”
刘宏伟道:“是啊,现在的农村没有这种生活了。土地分到了家,想吃瓜自己种就行了。”
范春柳很有内容的看了刘宏伟一眼:“如果还有生产队种的瓜,我也跟你去偷一次,过过瘾,找点刺激。”
刘宏伟道:“我一定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