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现在要我上去,我二话不说,打起背包就走。”刘宏伟眼里放光。
“你死斗都不怕,难道还怕困难和世俗?”黄小雨扬着脸,真切的质问。
这句话让刘宏伟醒悟了。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世俗。老虎能打死,为何怕猫叫。刘宏伟决定走上考场,参加军校考试。
考场设在兄弟师一个招待所。前来考试的36个战士,都是本军各师团的战士报道员。一见面,一说名字,基本都认识,至少在报纸上见过面。兵龄长短不一,有的已经转了志愿兵,回老家武装部改了年龄。有点是第二年的兵,见了老兵要喊班长。这些兵的特点是数理化基本不会,语文政治没有来得及复习,脑子里空荡荡的。到了考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在收卷前胡乱添个内容交上。
刘宏伟有打仗前打下的底子,心里憋着一口气,考前几天连天加夜复习,脑子里还算有点东西。数理化及格的水平,语文政治都是高分。语文考卷分两部分,前面一部分基础知识40分,后面作文60分。作文的题目是“开卷有益”,让写一片议论文。好多人跑了题,围绕“打开考卷有没有好处”洋洋洒洒写了一通,最后得分很少。刘宏伟知道是说关于读书的事儿,把自己从小爱读书,喜欢书的事儿感慨一番。后来他去军区查分的时候,看到这篇作文几乎得满分,比好多人语文这门课得分还高。
考试结束,刘宏伟请假,探亲回家。那天一出门,正好碰到王青,她已经结婚成家,怀里抱个婴儿,肯定是她生的。她看看刘宏伟,脸一红,躲开了。刘宏伟轻笑一下,赶紧走开。
八月中旬,刘宏伟回到部队。他牵挂军校考试的结果,到政治处干部股找陈干事询问情况。陈干事正拿着电话下通知,将电话筒移到一边:“你那儿还没有结果,其它院校的已经陆续来通知书了,我正下通知让考生来取。”
陈干事办公桌上放着七八本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有石家庄陆军学院的,也有宣化炮
兵学院的,还有一份是石家庄军械工程学院的。陈干事说:“通知书来的早的院校,一般都是我们军区自办的,中间环节比较少,畅通无阻。其它军区军兵种的军校录取环节多,通知书来的晚,每年都是这样,你就耐心等等吧。”
陈干事的话让刘宏伟吃了定心丸。他相信自己靠的成绩不错,至少比那些从执勤点直接拉到考场的兵们考的好。如果连他们都考不过,自己上不了军校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活该回家种地。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有希望的日子,时间最好打发。刘宏伟整天乐呵呵的,阳光灿烂,心旷神怡,看到任何人都感到亲切。晚上,躺在报道组的小屋里,在自己种种设计的美好前途和未来的图画中等着盼着,想着念着,幻想着,担心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点儿不心烦,半个月的日子就像湍急的流水一样从眼前消失。
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每天都有,那些接到通知书的士兵,笑得脸上的肉不停的颤抖,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上。其它军区军兵种办的院校的通知书也陆续来了,广州军医大的通知书都来了,刘宏伟报考的军区新闻班却没有消息传。刘宏伟预感到不妙,却依然不相信命运会这样残酷无情,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看到别人接到的通知书的样子,更让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他担心,这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报考军校将会以失败而告终。
月底,万主任从北京开会回来,看到刘宏伟,很着急的样子:“小刘,你的事儿咋样了,院校招生工作马上结束了,这事儿也该有个结果了。”
“不知道咋回事儿,主任,通知书没有来,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我听军区宣传部的一个老乡说,你们这个新闻班招生不归院校负责,是军区宣传部直接招收,然后委托一所军校培训管理。这样的话,他们不是单单按照考试分数的高低来录取。你赶紧去找找人,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我这里也去问一问,摸清情况好处置啊,不能坐在家里死等了。”
“我一个小兵去找谁啊?”刘宏伟看着主任,无奈的说。
“找张主任,他不在军区文化部创作室吗,找他肯定给你帮这个忙。”
刘宏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直接找张主任不就行了吗?”
张主任也是团政治处的主任,他是万主任的前任。张主任当兵就来到团政治处,先是当报道员,后来当新闻干事,宣传股长,直至政治处主任,是一步一个脚印干出来的。 张主任籍贯是山西太原,生长在高级干部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张主任新闻干事出身,写的一手好文章。当干事时经常大块的文章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消息评论通讯报告文学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写的又快又好。报社头天约稿,无论什么题材的文章,加班写好,连夜坐上火车去报社送稿,保证第二天早上把稿子送到编辑的办公桌上。有的时候编辑约稿,张主任就在报社的大院里找个凳子坐下来就写,倚马可待,写好就送给编辑。
张主任后来当了领导,不再写新闻,改行写小说,进行文学创作。他写的《短篇九题》成为《昆仑》杂志向军内作家重点推荐的小说,他和人合著的《钢铁部队》一书红极一时。关于张主任的故事很多,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对《红楼梦》的研究。不光是对里面人物关系分得清楚,整部书他竟然能够背诵,而且你随意挑选那个章节都能背出来整章内容。
张主任善于观察生活,看到两个战士从开始吵架骂人到最后大打出手,人家在一遍看着,既不劝也不拦,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当天写的小说都能活灵活现的刻画出两个人打架表情动作和心里特征。别人问他为啥不拉开战士,张主任说,一个连队百十号战士,都是秃头和尚,甚至连蚊子都是公的,他们心里上生理上都憋的难受,打打架就是个很好的发泄,打过架后感情关系不受影响。
85年部队精简整编,年龄和任期已经到杠的张主任退了下来,这样的干部部队也不想让他转业,提职也没有空位置,只好借调到军区文化部专心搞文学创作。张主任每个月都要回到团里转一转,和大家聊一聊,看看部队有那些发展变化,也算是观察体验部队生活吧。刘宏伟到政治处报道组后,张主任也经常和他聊一聊,告诉他以前他们当报道员的时候的一些经验,还有一些采访写作思路和方法,受益匪浅。刘宏伟后来在新闻写作上的迅速提高,和张主任的言传身教有很大关系。
刘宏伟通过总机要到了军区文化部,张主任刚从老山前线采访回来。听了他的情况,马上找军区宣传部询问了录取情况并反馈:“宣传部录取新闻班学员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你没有被录取,说是考的成绩不是太好。不过,这件事儿牵扯的面太多,关系太多,方方面面都需要平衡照顾到。最确切的消息是,录取的人员名单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你赶紧过来,看看还有没有点希望。”
刘宏伟拿着话筒呆住了,在心底喊了一声:“我的娘,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一枕黄粱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