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咋知道的?”
黑子笑:“你别管我咋知道的,有这回事儿就行。这树咋卖啊?”
曹宏志没有看他:“整卖和零卖卖都行。整卖的话,一方360,零卖一方380块。”整卖主家不管刨树,整树估价算钱,连树梢一起卖。零卖是你自己刨树,只卖树身,树梢留下做饭烧火。
“你说多少是多少,我不和你讨价还价。最好是零卖,我只要树身其他部分不要。”
“零卖是好,不过,我现在没有人手,怕耽误你事儿。”
刘黑子说没有人刨树我可以找人帮你,不过你给人弄盒烟钱。大过年的,不能让人家白帮忙是吧?
这一问一答,曹宏志感到刘黑子还算是通情达理,不是人们传说的那样赖皮,以为只是买盒烟的事儿,点头应允。
刘黑子叫来四个人,不到半天功夫,噼里啪啦把树放倒了。把树枝树稍截掉,只剩树身,拿着皮尺一拉一量:0。587方,四舍五入给个整数,0。6平方。228块,再给你凑个整数230块,怎么样宏志叔?你老侄子还算情理吧。
曹宏志看着刘黑子戏台上演戏的嘴脸,不耐烦的说:“黑子,你说的挺大方,懵你叔不识数是不是?这颗树栽了八年,不用丈量我也知道个大概齐,这棵树至少有0。8方的料,你给我量出0。6方,好像还让我占了你的便宜的一样,真中啊,黑子。
刘黑子脸红了:“别急,宏志叔。可能是我量错了,再算一算好吧,有帐不怕算。”他拿出尺子比划半天:“这树皮厚,除掉皮算0。7方多,不到0。8,叔,不信你来量一量。”
曹宏志没有动,他心里现在一直在想今天卖树碰到刘黑子,吃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能想办法把吃的亏减小到最低限度。
“黑子,谁家卖树还要刨掉树皮,卖活猪活羊还要减掉毛皮重量?没有听说过。就算减掉树皮的厚度也得符合实际,桐树皮不是榆树,皮咋能有二指厚,你愣减掉0。6公分的皮是不是有点儿过份了,咱不能这么懵事吧。”
刘黑子脸黑了:“宏志叔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能懵你吗?三里五村的亲戚邻居,卖树就是卖树咋能和卖猪卖羊扯上边儿?你别跟我扯蛋了。”
曹宏志脸变了:“你说啥黑子,你敢骂我?”
刘黑子道:“骂你怎么了,骂你是给你脸了,我刘黑子骂人习惯了,打人顺手了,你能咋的?”
“咋的,今天我就要管教管教你这个不懂事的兔崽子。”曹宏志骂着扑上了刘黑子,一拉一扯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琉璃刚才不在旁边,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人整扭打在一起。看到刘黑子和大爷打架,琉璃血往头上涌。从地上操起一根刚从桐树上削好的椽子,对准刘黑子的脖子抡了下去。此时,刘黑子的主要精力是对曹宏志,琉璃这一冷棍打的又狠又准,等到他觉察到后面有人打他想要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棍结结实实的打到他的后背上,刘黑子一个趔扯,差点栽到在地。琉璃已经下了决心,无论是耐力和精力,都比不上正当壮年的刘黑子,必须在三两棍之内制服他,不然他还过手来肯定吃亏。当琉璃第一棍下去后,紧接着打出了第二棍。当时刘黑子没有躲过第一棍,身子急促往外抽身,第二棍正好打在右膀子上,刘黑子“唉呦”一声惨叫用右手捂着胳膊歪倒在地。
以前刘黑子总打别人,人怕他人多势众吃亏,从来不敢和他还手,推推搡搡的扭打一会儿以刘黑子占了便宜结束争吵。今天挨的这两棍真是他意想不到猝不及防,把他打晕了头。当他看清是琉璃抡棍打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了过来,琉璃早有准备,第三棍从下面扫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右腿上,咔嚓一声棍子断为两截,刘黑子“哎呀“一声,双手捂住腿躺倒地上。琉璃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又要抡起棍子的时候,刘黑子急忙摇手:“兄弟,停,停,咱们别闹了,到此为止。”看到琉璃拿着棍走开,刘黑子抱着腿叫唤:“哎呦呦,疼死我了。”琉璃看他真的服软不再打他。心想:“八成是腿被打断了。”
多年以后,刘黑子来京城谈到这次打架还在愤愤不平,说你小子打闷棍儿,下手咋比我还狠?要不是被你打断腿,我非收拾好你不可。琉璃说黑子哥,你强我弱不一次放倒你我肯定吃亏。你要不服气,现在咱俩单挑。这时候刘黑子已经50多岁,琉璃30多岁正当年,琉璃是他老板,他只是一
个公司职员,那敢和琉璃叫板。连忙摆手“算了兄弟,这辈子我再也不和你交手,服了你了。 ”
那棵泡桐树卖的几百块钱被刘黑子扣了一大部分,最后只给了50块。刘黑子除了花的100多块钱的医药费,又扣掉100块钱的补偿费。中间人拿着钱不好意思的对曹宏志说,你看看这人孬的很不很,一棵树几百块钱愣是给扣完了,剩下几十块钱还说给我面子,我都不好意思拿过来。
曹宏志说没有事儿,钱给他买药吃了。今年春天他别想下床干活,腿瘸了心里也不平衡,让他拿这些钱心里舒服一点吧。
50块钱琉璃给了肖春花10块,他知道今年过完年还欠别人钱。又给了我奶奶十块让她留着买吃的。奶奶说啥也不要,说是给琉璃当盘缠。最后争不过孙子留下了两块,将八块钱塞给了琉璃。奶奶说:“这些是我给你的母钱,不白给你,以后你让他给我下小崽儿,天天下,钱花也花不完,像养个老母鸡下金蛋一样,我用金蛋换钱买点心吃。琉璃头,别忘了欠我一口通六六的棺材。哈。”琉璃眼里直流泪,他有点儿舍不得离开奶奶温暖的怀抱。
前刘庄离县城有十七公里,平时很难看到公共汽车,现在更见不到车的影子。大清早,曹宏志套上生产队的大马车送他们到县城火车站,几个毛头小伙子第一次出远门,像刚出窝学飞的小家雀一样唧唧喳喳,一路上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傻呵呵的乐,全不管旁边送行父母的担心和难过。
那年特别冷,雪一场连一场,从正月初一一直下到初五,地上厚厚铺了一层,房前后屋沿上挂着几米长的冰挂,电线上包裹的冰雪擀面杖一样粗。公路不见了,不是两边的泡桐树做参照,根本找不到去县城的路。这是琉璃对家乡记忆最清晰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