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在这磨蹭什么?巡夜时辰到了,还不赶紧去?”一声严厉的呵斥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两名狱卒一个怔忡,随后点头哈腰,奴相十足地说道:“是,是,将军息怒,小人这就去巡夜。”
两人忙忙乱乱地走了,剩下那个斥责下人的“长官”,依旧停留在牢门之外。
丁晓武奇怪地转头瞧去,见这人一身圆领衫袍,身材颀长,面孔还算清越,只是相貌颇具沧桑之感,面容说不上老也说不上年轻,总之在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
丁晓武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双目一亮,兴奋叫道:“将军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者名叫张温,官拜大魏车骑将军,也是巡城五营司马沈麟的至交好友。因为他曾带着家丁两次光顾丁晓武的肉摊,算是位老主顾,所以认得。
张温瞅了瞅对方,神色有些黯然。他停顿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钥匙开锁,走进囚室。
“你呀……”张温惋惜地叹了口气,“年轻人冲动毛躁,直言不讳,结果引发众怒,如果不是沈麟及时出手相护,你早已死于非命。”
丁晓武心中明白,白天沈司马之所以抓他,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但他的内心始终排斥拒绝这个人情,因为实在无法原谅沈麟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残暴举动。
张温似乎看出了对方内心所虑,再次叹息道:“别责怪沈麟,你不了解他的过去,无权指摘他嗜杀成性。”
丁晓武心念一动,此人难道来给沈麟做说客?不过我一介芝麻绿豆的小人物,无权无势,又有什么好拉拢的。他心里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张大人是说沈大人有难言之隐吗?”
“不是难言之隐,是难言之痛。”张温神色悲凉,席地坐了下来,“我们邺都的汉人,有哪家没有受过羯奴惨绝人寰的折辱?”
张温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娓娓说道:“数年前的一天,沈麟的独子和几名好友去城外郊游。少年心性贪玩,兼又训练了一只颇具灵性的小黄狗,逐兔捉鼠,玩得不亦乐乎。岂料后来遇上了一群羯奴,见那犬儿优秀,便非要强买了去。沈公子不肯,与其口角了几句,结果引得对方兽性大发,竟将沈公子按在地上鞭挞了足足一个时辰。伙伴们将其抬回家里,却是伤势过重,郎中也回头无术,当晚就不幸……”
“后来沈大人向廷尉府控告凶手,但尚未立案,便有人将其狠狠警告一通,说此事纯属意外,到此为止不可追究,若敢滋事扰民,便要将其革职拿问,还要追究其全家挚友。不得已之下,沈麟只能忍下这口气,息事宁人。”
张温的话讲完了,丁晓武脸上现出一片落寞。虽然他心中仍在抵触对方的话语。的确,中年丧子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一气,将对方整个族群都推向仇人的位置。但很快,他又觉得这不是一个反驳对方的合适理由,因为始作俑者终究还是那群嚣张跋扈的羯人,没有他们欺压良善在先,又怎会有中原人的汹汹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