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一生戎马倥惚,阅人无数,却从未见如阁下这般高风亮节之无私君子。先前阁下失手遭擒,老夫不管如何威逼利诱,阁下却坚决不肯吐露刘家后人的半点底细,此是为义。今日阁下又慷慨豁达,对昔日的敌人宽恕包容,化干戈为玉帛,此是为仁。如今天下汹汹、豪强割据,非仁义之君不能平定安济。希望阁下励精图治,奋发作为,不堕青云之志。”
丁晓武心下暗觉好笑,刚想说自己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不值抬爱,却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紧接着右手握剑,猛然向自己的咽喉处划去。
丁晓武慌忙闭上眼,侧过脸去,只听得一声刺耳的“撕拉”声响起,接着脸颊上隐约感到几滴滚热的液体溅了上来。
当他睁开眼时,只见段匹磾已经仰面倒了下去,颈口处呼呼向外冒着热血,一双没有合拢的瞳孔豁然张开,已是气绝身亡。
刘嫣二话不说,提起地上的长剑,走上前一把割下段匹磾的人头,摆在供桌之上,又跪伏下来拜了三拜。
这次丁晓武没有阻止,他明白这个时代人报仇的规矩,因此尊重他们的习俗。但当刘嫣行礼完毕以后,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把段匹磾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拂上。
“把我爷爷、爹爹的牌位收起来,然后离开。”刘嫣对手下人发布完命令,接着又对着旷野连吹了几声口哨,不一会便从不远处奔来二十余匹骏马。众人随即上马,呼喝连连,绝尘而去。刘嫣自始至终也没有和丁晓武道别,连一个字也没说。
丁晓武心情惆怅,救人的目的虽已达到,但却因此失去了一位至交好友,从此以后,估计自己再也没有和刘嫣他们相见的机会了。不过天道损补、日月盈仄,都是自然规律。人世间也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不可能一切都会心想事成。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十二名鲜卑俘虏已在刘家仆佣临走前被解开了绳索,此时他们互相对望了几眼,随即呼啦一下向丁晓武跪了下去,纳头叩拜:“灰狼团叩谢方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您不计前嫌,冒死救助,我等不胜感激。”
丁晓武没有虚情假意地请他们免礼,而是抬眼望向那一张张劫后余生的年轻脸孔,目光犀利如刀,冷冷扫视了一遍,看到他们心里直犯嘀咕。
“你们个个都是身背血债的江洋大盗,倘若抓进官府,全都不用经过审判,当场就能问个死罪。”丁晓武一张口便是咄咄逼人之势,不留一点情面。
十二名鲜卑俘虏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伏在地上直冒冷汗。
丁晓武却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考虑到乱世无情,为了生存,逼良为匪的事屡有发生,犯罪作恶也不能全怨你们,所以本官才暂时放过尔等。但从今往后,你们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跟着本官老老实实干点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而且还要想办法多做善事,以赎回前半辈子做的孽,给自己后半辈子多积点阴德。”
看到这些鲜卑人面面相觑,却干瞪着眼不答话,丁晓武暗暗生气,说道:“如果各位做不到,那就各奔东西自生自灭去吧。本大人只会容留本份的良民,不会藏污纳垢收容一群土匪强盗响马子。各位若要重操旧业,本官非但不能容忍,还会带官兵来彻底剿了你们。”
下面一个高昂的声音叫道:“方大人救了我们的命,就是咱的再生爹娘,无论大人让我们做什么,即便是赴汤蹈火,我库力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毛。”
丁晓武循声望去,见是方才那个被第一个拉出来祭奠的俘虏,如果不是自己硬生生拦住刘嫣,他早已丢了性命。
“你叫库力克?”丁晓武问道。
“是的,大人。”库力克咧嘴笑道,“我没啥本事,就是射箭一流,从草原到中原,还没有一个人能在箭法上胜过我。”
“以后你的箭术不能再射人了,只能在山林中射鹿捉兔子,帮助大伙打猎营生。能不能做到?”
“没啥说的。只要大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废话。”
库力克表完态,其他人也都纷纷随声符合,于是这十二名俘虏的未来终于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