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多谢,我、我怎么还你?”老归追到马车前,面露惊诧。
沈妍摇了摇头,递给老归一袋南瓜子,说:“你要想上工,明天上午过来。”
“好、好,我……”老归抱着南瓜子,望着马车,泪水婆娑,感激不尽。
到了项家门口,沈妍让人把东西搬下来,就让马车离开了。她让丫头把布料拿进去给汪仪凤,她拿出南瓜子,正给下人们分,平慕轩的马车就到了。
沈蕴迎出来,一手拉着沈妍,一手拉着平慕轩,几天不见,就好象有说不完的话。汪仪凤在二门内等他们,见他们走过来,就吩咐丫头婆子摆饭。
吃完午饭,各自休息了一会儿,汪仪凤帮平慕轩温习功课了沈妍带沈蕴到凉亭里说闲话。下人传报说汪耀宗回来了,沈蕴很高兴,连忙飞奔迎出去了。
汪耀宗前些日子去贩卖药材了,沈妍正盼着他回来,有事找他呢,他今天回来得正好。听丫头说汪耀宗在外厅休息,沈妍就端着鲜果点心,去看他了。
“妍儿来得正好,我这次弄了些宝贝回来,一会儿让你们开开眼界。”汪耀宗很兴奋,一手抱着沈蕴,一手拉着沈妍,往小库房走去。
“什么宝贝?”沈妍以为汪耀宗会送她奇珍异宝,也很高兴。
“药材,名贵稀缺的药材,能治百病,大秦皇朝境内没有,都是番邦的商人用船运来的。”汪耀宗见沈妍不信,又说:“我亲眼所见,这药材确实很神奇。”
沈妍忙恭维说:“舅舅说名贵,那一定是很名贵了,赶紧让我们长长见识。”
汪耀宗更加高兴,兴致勃勃讲述名贵药材的神奇作用及植名贵药材带来的丰厚利润。到了小库房门口,他让赵管事打开门,只让沈妍姐弟进去,其它人守门。
“妍儿,你看看,这种是洋麻,这种是御米,你看图册上写得很清楚,能治百病。就这十几棵秧苗,花了我一百多两银子,要不是熟人,那番蛮子还不卖呢。”
沈妍看了那些秧苗,又看了图册介绍,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洋麻=大麻,御米=罂粟,前世,她都在合法种植的药园里见过。这也太悬了,在这个时空,这样的时代,那些番蛮子就到处倒卖这些东西了吗?
“妍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
沈妍摇了摇头,怔了片刻,问:“舅舅,你打算种这些东西?”
“是呀!番蛮子说只有西南省金州附近适合种植这两种药材,江东都不行。”
“舅舅,我听人说这些药材都是毒药,不能随便种。”
汪耀宗根本不在乎沈妍的话,笑叹说:“是药三分毒,你懂药材应该知道。”
有关大麻和罂粟的危害,沈妍不想透露太多,也知道无法说服汪耀宗,只好做罢。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把大麻和罂粟当药材种可行,这两种植物在她的前世不也有合法种植吗?适当利用,确实是治病救人的名贵药材。
沈妍赶紧陪笑点头,“确实是药三分毒,只不过毒性有轻有重罢了,是我多想了。舅舅,您买到洋麻和御米的种籽了吗?打算什么开始种?”
“没有种籽,只有秧苗,先把秧苗培植好,产下种籽再大片种植。”
沈妍想了想,说:“舅舅,把这些秧苗交给我来培植吧!”
汪耀宗犹豫片刻,就答应了,“你要好好培植,等产下药材也交给你炮制。”
“舅舅放心,我肯定能种好,让您赚一笔大钱。”沈妍翻开图册细看,心思很快活跃起来,在她前世记忆里,与这两种植物相关的知识慢慢涌进她的脑海。
沈妍和汪耀宗亲手把这十几株秧苗载种在花盆里,又在花园里找了一间通风采光都不错的角房,用来放置花盆。沈妍仔细看了图册,了解到洋麻和御米的栽种过程,又找来两个心细的婆子,日常浇水施肥等琐事就交给她们来做。
汪耀宗见沈妍做事认真,诸事安排得也很妥当,就放心了。他带沈妍姐弟回到外厅,拿出一些精致的小玩意送给他们,跟他们讲述一路见闻。
“蕴儿,你把这盒子里的东西给娘和轩哥儿送过去。”
沈蕴不愿意走,想让丫头去送,被沈妍连哄带骗推出去,才噘着嘴离开。
“妍儿,你找舅舅有事?”汪耀宗明白沈妍的用意,会心一笑。
沈妍点点头,坐到汪耀宗对面,“舅舅,您跟我说说项大人吧!”
“说他干什么?”
“您说完我就告诉你,听我娘说汪家没回永州之前,你们总在一起玩。”
“你想打什么鬼主意?”汪耀宗皱眉一笑,把项怀安的大概情况告诉沈妍。
沈妍靠到汪耀宗身上,扭着身体,呲鼻一笑,“舅舅,您说项大人是不是跟我娘挺有缘的?听说他们差一点订亲,要不是汪家获罪,你们早结成夫妇了。”
汪耀宗捏了捏沈妍的鼻子,“你这小人精,他们结成夫妇还能有你吗?”
“没准我就是他们的孩子,省得有一个没人性的亲爹。”
“不许胡说。”汪耀宗知道沈妍的打算,说:“你娘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你没事找事,汪家虽说败落了,但也家风严谨,历代无再嫁之妇,无……”
“我知道,我知道,彪炳家风严谨好都说无再嫁之妇,无犯法之男。”沈妍扭了扭身体,晦暗一笑,问:“汪家没犯法之男,怎么会被抄家掠爵呢?”
“你、你这孩子,你……”汪耀宗气结,瞪着沈妍,无话可说了。
沈妍干笑几声,赶紧拉着汪耀宗的手赔礼道歉,说:“舅舅,我娘才二十七岁,还很年轻,您也不愿意看着她孤独到老吧!沈承荣坑了我娘,要是以后我娘改嫁给比他还强的人,活得风风光光,就能让他颜面扫地,我们也能出口恶气。”
汪耀宗叹了口气,“妍儿,舅舅知道你是为你娘好,可改嫁不是小事,就算舅舅同意,你外公也不会同意。汪家是大族,虽说没了嫡系,旁支也不不少,都注重脸面,你娘跟沈承荣私定终身,已经给家族抹了黑,要是再改嫁,恐怕……”
“舅舅,话不能这么说,您也太不开化了。”沈妍翻着白眼,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汪耀宗的话,“我娘遇人不淑,给家族丢了脸,她要能改嫁项大人,不是很有体面吗?不等于又给家族增了光吗?几全其美的事,您为什么就想不开呢?”
“什么几全其美?这说来说去就是你的想法,你娘肯定不同意。”
“我去跟我娘说,她要是坚决不同意,就无药可救了。”
汪耀宗叹了口气,说:“就算我和你娘还有你外公都同意,项大人同意吗?”
“原来舅舅是怕项大人不愿意,跌了脸面呀?”
“项家也是百年大族,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项大人官居五品,又年轻有为。若项大人续弦,别说那些小官家的女儿,就是名门旺族的庶女或旁支的嫡女也愿意给他做填房。汪家败落了,你娘又是再嫁之身,还有你和蕴儿,再说又涉及到沈承荣和慧宁公主的颜面,权衡思量,项大人和项家一族怎么会答应?舅舅也不愿意让你娘孤伶到老,要是你娘愿意再嫁,你外公也同意,舅舅就给她找一个经商之人做填房,也能过上舒心富足的日子。”
沈妍叹气点头,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汪耀宗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项家是大族,项怀安很优秀,正因为如此,他的选择范围大,才会多方考虑。
男尊女卑的社会形态,男人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而女人改嫁就要遭非议。汪仪凤若是未嫁之身,倒有可能给项怀安做填房,可以她现在的境况不一样。两人条件相差悬殊,做媒不成,反而会伤了和气,还会因此而尴尬。
沈妍受前世思想的影响,起初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只觉得项怀安是做继父的最佳人选。听汪耀宗一说,她的心就沉了底,暗怨自己思虑不周。
汪耀宗拍了拍沈妍的肩膀,说:“等时间方便,舅舅和你娘说说,她若有再嫁之心,我会给她留意合适的人,项大人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把这次贩来的药材卖出去,我买一套宅院,让你娘和蕴儿搬过去住,老住在项家也不方便。”
“知道了,舅舅歇息吧!我去看看我娘。”沈妍强作笑脸跟汪耀宗道别,走出房门,脸就沉下来了,人也有气无力,好象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项怀安这池“肥水”就要流到外人田了,沈妍不愤不甘、耿耿于怀,可无济于事。别说是现在她所处的等级森严的社会形态,就是她前世那个叫嚣人人平等的社会,婚姻大事即使有爱情做基础,也要谈条件,也讲究门当户对。
亘古流传的习俗不好改变,但人生在世,总少不了机遇,天上能掉馅饼,就能掉爹。没准天上突然掉个爹比项怀安还优秀,这样一想,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平慕轩温习完功课,就和沈蕴出去钓鱼了。汪仪凤正看沈妍拿回去的名贵布料,比划着裁剪衣服。沈妍愣冲冲进来,扑到汪仪凤怀里,扭来扭去撒娇。
“你这是怎么了?”汪仪凤拢着沈妍的头发,满脸疼爱。
“娘,我想要个爹。”
汪仪凤吓了一跳,见沈妍理直气壮,轻斥道:“不许胡说。”
“我才不是胡说呢,我和蕴儿都希望您再遇良人,我跟舅舅说了,舅舅也同意,就怕外公多事。”沈妍见汪仪凤怔立当场,表情复杂,又说:“沈承荣抛妻弃子、良心丧尽,你只有比他过得好,比他还风光,才不枉这些年的辛苦。娘是明白人,这些话我就说一遍,您要没再嫁的打算,就想守着我和蕴儿过一辈子,我们都会好好孝敬您。不过,儿女再亲也比不上伴侣,您自己考虑吧!”
说完,沈妍不等汪仪凤说话,拿起一块湖蓝色的布料就出去了。汪仪凤长叹一声,靠在软榻一旁,敛眉沉思,直到丫头进来回话,她才回过神来。
回到平家,沈妍把那块湖蓝色的布料交给平氏,说是汪耀宗带回来送给汪仪凤的,汪仪凤又转送给她。平氏见布料非常名贵,很高兴,托沈妍向汪仪凤道谢。
第二天,沈妍又陪平慕轩上学,把他送进课室,她就去了金府。金万两正在垂花门外等她,见她来了,二话没说,就带她去见金财神和金家派来的两名掌柜。
几人细细商量了一番,确定了开办药房医馆、药材中转站和制药作坊的具体方案。他们计划先装饰修缮药房和医馆,挂出药材中转站的牌子,同时建造制药作坊,招纳伙计。最多三个月,就能准备妥当,到时候一起开业。
在沈妍的强烈要求和建议下,药房和医馆统称“济真堂”,药材中转站和制药作坊建成后,也都归在济真堂旗下。产业的任何一块牌匾上都不许出现金氏二字,俗气。金财神对沈妍数次“秒杀”无果,狠狠掐了她一把,才咬牙答应。
前世,沈妍的父亲开办的小诊所发展壮大之后,就改名叫济真堂。如今时空相隔,沈妍把自己筹划的产业叫做济真堂,也是对前生的缅怀和牵念。
她列出具体计划,把要做的事全部记录在案,人手一份,每一条、每一款都要认真执行。之后,她又按计划方案给众人分工,每个人都有事要做,连金财神都不放过。金财神支持她,别人也没意见,就一致通过,各自按计划去做事了。
两名掌柜夸赞沈妍聪明能干,金万两等人也跟着恭维凑趣。沈妍觉得不好意思,她两世为人,比别人心智优越不值得炫耀。金财神可乐得合不上嘴了,沈妍是他半两银子买到的宝贝,比起原计划用万两黄金买下,他可拣了天大便宜。
沈妍和金万两去了药房,金财神和两名掌柜商量建造制药作坊的环节。几人按计划执行,按分工行事,很繁琐的事情做起来也就顺手多了。
老归一早就在药房对面的路边等沈妍,看到她和金万两下车,就匆匆迎上去施礼道谢。沈妍向金万两介绍了老归的状况,金万两让老归留在药房上工,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老归很高兴,连连道谢,眼底却流露出强烈的警惕。
沈妍问了老归一些基本情况,才知道他大名归真,西北省人氏。因西北省战乱,他们举家迁到平安州,靠打零工为生。去年平安州暴乱,他们一家人又流落到金州,他在药房找了一份抓药的差事,他的家人现在就住在金州的难民棚。
归真不懂医术,只会抓药,还是到平家大药房打零工时才学会的。沈妍跟他谈话,总感觉他防备性很强、警惕性太高,好象怕受骗一样。谁都有**,她不想强求归真毫无顾忌敞开心扉,凭直觉,她认为这人可以一用。
平安指挥伙计把药房的杂物全部搬走了,平家大药房改头换面,济真堂的牌匾挂出去了。沈妍画出图纸,金万两找来工匠按图纸修缮装饰,老归带几个新招的伙计里里外外收拾清理,济真堂很快就焕然一新了。
沈妍画好制药作坊的图纸,跟金财神等人商量无误,准备开始建造。金财神派一名姓钱的掌柜出面,向平氏买了二十亩地,又经满城县衙同意,沿山脚溪流开出了十几亩。土地到位,卜了黄道吉日,制药作坊就动土承建了。
大概忙碌了十来天,手头的事情理出了头绪,沈妍松了一口气。她每天利用陪平慕轩上学的时间去做这些事,引起平慕轩的怀疑,接连追问了几次。
沈妍怕引起误会,不想让平氏母子生疑,就把建药房、医馆等产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只不过把大东家换成汪仪凤亲戚的主子,无声无息把金财神抹杀了。
平慕轩觉得沈妍的想法很新奇,不阻拦,反而积极帮她出谋划策。平氏也认为能多一份长长久久的营生不错,即使平慕轩认祖归宗,她也不想在生计上依赖武烈侯府。但平氏不想让沈妍抛头露面,就让周管家去做,有事再报给沈妍。
沈妍带周管家去找金万两说明情况,金万两没说什么,倒是金财神赏了她几个白眼。现在,开办药房医馆等产业的计划已步入正轨,只要按方案执行,根本不需要沈妍天天监工。有周管家来回传递消息,她不用总往外跑,也轻松了。
汪耀宗买下一座三进的院落,与项怀安的宅院隔了一条街,离府学很近。宅子很新,简单修缮装饰之后,汪仪凤和沈蕴就带着几个仆人搬进去了。
因为人少,宅子显得很空,汪耀宗想再买上几家仆人,被沈妍阻止了。她让归真一家搬进去,省得他们再住难民棚,还可以帮着看家护院,做些零碎活计。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闲瑕无事,沈妍仍在琢磨给汪仪凤改嫁的事。她始终认为项怀安是当爹的最佳人选,可一想到实际情况,她就挠头了。
盛夏来临,天气潮热,沈妍想着挠头的事,夜深人静,她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然,她看到窗外白影飘移,一声惊叫,身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