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紧咬嘴唇,强忍心中的怒火,与端华公主对峙,却不敢反击。端华公主带銮驾出行,光侍卫就有一百多名,沈妍主仆就是能打,也不够他们热身。
再说,公主的随从侍卫和武烈侯府的粗使婆子不一样。她们打了婆子,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赔一些钱财,落一个恶名。可若反击公主的侍卫随从,那就有谋害公主的嫌疑,就是犯上的重罪,很可能落一个杀头的罪名。如果只是她一个人走向死路,面对欺压,她敢拼命,可这样会连累项家、汪家和许多无辜之人。
“本宫想干什么?哼!本宫要治你以下犯上的罪,沈姑娘,你知罪吗?”
沈妍嘴唇微微颤抖,咬了咬牙,又跪下了,“臣女知罪,请公主惩罚。”
面对强权欺压,沈妍没有反抗的余地,因为反抗要治罪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在等级森严的社会,什么叫身份悬珠,什么叫云泥之别。
“哼哼!你知罪就好。”端华公主得意洋洋一笑,转向侍卫头目,“你们都听到了,她可是认罪,她这是欺君罔上,这可不是本宫逼她。现在,本宫命你们把她们三个乱棍打死,你们不会再拿本宫的母妃来压本宫吧?”
“公主,这……”侍卫头目仍不敢动手,“听说慧宁公主午时就到了。”
“胡说八道。”张公公挑起兰花指,冷哼一声,“慧宁公主末时初刻起程,酉时正刻才到引凤山庄,谁不知道?你们竟敢欺瞒公主?慧宁公主也要讲理法。”
端华公主瞪了侍卫头目一眼,“张公公,给本宫掌那个贱婢的人嘴。”
“公主,奴才手软,就是打她几个耳光,也不能给您出气,不如……”张公公凑到端华耳边低语了几句,肥白的脸上流露出狠毒。
“呵呵,这个办法不错,杀人不见血,皇姑母也怪不到本宫。”端华公主抬起脚划过沈妍的脸,冷笑说:“沈姑娘,你刚才也说了,遇公主、亲王的銮驾应在三丈之外跪迎,你现在退到三丈之外跪上一个时辰,本宫就饶你不死。”
沈妍主仆身后一丈就是湖溏,三丈之外就到湖溏中心了。她就是会轻功水上漂,而且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也不可能在湖中心跪上一个时辰。端华公主既然成心难为她,就已经堵了她的退路,不容她想任何办法规避。
“臣女身后三丈之外是湖溏,谁能在湖面上跪一个时辰?公主既然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毒招,公主就不要表现出一副宽容的神态,说饶过臣女。”
“哎哟,你竟敢顶撞公主?公主给你机会,你竟然把公主的一片好心说成是毒招。”张公公向远处张望了几眼,又以同情的眼光看了端华公主一眼,“你也太不识好歹了,公主这次要是再放过你,那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端华公主最受不了张公公同情的目光,好象她很软弱,需要别人关照一样。
“你这个贱婢,真不识抬举。”端华公主抬起手,狠狠扇了沈妍一个耳光。
沈妍白净的面庞落下的五道红痕,火辣辣的疼痛和强忍的气愤冲撞大脑,翁翁作响。她来这个时空**年,第一次挨耳光,打她的人是身份尊贵的公主,真是“荣幸”。明明被冤打,可她不能反抗,也因为打她的人是公主。
“公主真不是凡人,打人都不同凡响,早该教训这贱婢了。”张公公做了鼓掌的手势,又转向沈妍,说:“贱婢,你与公主穿同一颜色的衣服,这就是不敬公主。你冲撞銮驾,以下犯下,还不认罪,这就是对公主不敬。公主教训你,你还敢狡辩反抗,这就是蔑视公主威仪。就凭这三条大罪,打死你都理所当然。”
端华公主这才注意到沈妍的衣服料子与她的衣服面料相同,都是银红色的月华锦。她的衣服刚做成,穿来参加这次聚会,就是想独霸风头。而沈妍的衣服却象是穿过几次,这不是压她一头吗?她看着沈妍的衣服,心中的怒气无以复加。
“贱婢,你竟敢瞪本宫。”端华公主抬手打向沈妍另一边的脸。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欺人太甚。”
沈妍咬牙怒视端华公主,想要站起来,几个侍卫拨出剑,压在她头上。森寒的剑光照在她脸上,沈妍突然感觉自己很无力,又重重跪下了。强忍的痛苦和羞辱积聚心头,化成酸楚的热泪涌向眼眶,可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端华公主打她、骂她,极尽能事地欺辱她,没人干涉,没有阻拦。可她若是敢反抗,侍卫就会出手,把她剁成烂泥,还要治她以下犯上之罪。
这就是皇权至上的社会形态,面对金尊玉贵的公主,她的命贱如草芥,毫无尊严可言。位高权重的人对她可以随意践踏,就是因为她身份不够高贵,不够强大。她不敢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力量,因为在这个时空,她不是一个人独活。
张公公挥动拂尘,指着沈妍怒斥,“公主打你,你应该谢恩,可你……”
端华公主听张公公这么说,阴阴一笑,一把抢过张公公拂尘,冲沈妍主仆没头没脑打去。侍卫的剑不只压在沈妍头上,也制住了白芷和黄芪,主仆三人一动也不敢动。两个丫头见拂尘打落,不敢抵挡,就护在了沈妍身上,替她挨打。
张公公退到一旁,嘴角挑起冷笑,眼底充斥着对端华公主强烈的嘲弄。只要端华公主对沈妍动了手,不管打成什么样,这仇怨就结下了。挑拨端华公主和沈妍结仇,从而牵动多方利益,这是他真正的主子交给他的任务,他顺利完成了。
“公主,公主饶命,公主……”项云环和项云玫姐妹跑过来,跪到地上,阻拦端华公主,见沈妍主仆被打得头上、脸上、手上都是伤,两姐妹抽泣出声。
花嬷嬷跑过来,叹气说:“公主,这是项家的两位小姐,她们……”
端华公主喘了口气,“这贱婢以下犯上冲撞了本宫,项家敢包容她吗?”
“项家上下知礼守法,从来不包容有违规矩礼教的人,请公主明鉴。”项云珠袅袅婷婷走来,眼底闪过得意的狠笑,冲端华公主施礼,说:“她姓沈,与我们项家没有任何关系,公主无须顾及项家的情面,对有违礼教之人尽管重惩。”
看到沈妍被端华公主打伤,项云珠又解气又得意,她很想看到沈妍被端华公主踩到脚下的狼狈相。项云环姐妹求情阻止,她怕端华公主顾忌项家声势,就赶紧跳出来,打着规矩礼教的旗号,划清沈妍与项家的界限。
“珠姐姐,你……”项云环没想到项云珠会说出这种话,满脸不可置信。
项云珠轻哼一声,说:“环儿,公主打她是她的福气,你不要求情阻拦。”
有许多前来请安的公子小姐围过来了,看到端华公主亲自打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碰上这种事,连男女之防的规避都忘记了,许多人聚在一起看热闹。
“这贱婢冲撞了本宫,本宫想宽恕她,让她请罪,她居然敢顶撞本宫。本宫若不教训她,还有什么礼教王法,那岂不是纵容她以下犯下?”
端华公主听到项云珠的话,心里一松,连最起码的顾忌都没有了。她边怒斥沈妍的罪行,边举起拂尘打向沈妍主仆,这一次她下手更重。项云环和项云玫姐妹哭泣哀求,阻拦端华公主,而端华公主的拂尘也有意无意打到她们身上。
沈妍忍无可忍,如果再忍下去,两个丫头和项云环姐妹也会被她连累。有了第一次这个开始,还会有第二次,以后端华公主还会变本加厉欺辱她。
她推开两个丫头,一把扯住落下的指尘,站起来,逼近端华公主,“公主倚仗皇权,无缘无故草菅人命,既然没有道理可讲,我们就同归于尽。”
话音一落,沈妍扯住端华公主的衣袖和拂尘,紧紧拉住她向几个冲侍卫的剑撞去。侍卫们都惊呆了,不管伤了哪一个,事情闹起来,他们都是死罪。谁都知道端华公主无理取闹,端华公主可以不顾及沈妍的身份,但他们不能。
端华公主也吓傻了,看到明晃晃的剑光接近,她惊得连表情都没有了。她没想到沈妍到这时候会以这样的方式反抗,竟然要跟她同归于尽。
“快、快收起剑,快、快保护公主,拦住她们。”花嬷嬷声嘶力竭叫喊。
看热闹的人群沉默须臾,紧接着一阵骚动,都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
“妍儿、妍儿,快住手,公主饶命,公主……”徐慕轩跌跌撞撞跑过来,看到沈妍正紧拉着端华公主向侍卫的剑撞去,赶紧扑跪到端华公主脚下哀求。
“住手。”大皇子也跑过来,指着沈妍呵令,“把这个贱婢拿下。”
几把剑架到沈妍的脖子上,压住她跪到地上,等候大皇子处置。没有忍耐到最后,她反抗了,就做实了以下犯上的证据,但沈妍并不后悔。在拉住端华公主撞向剑尖的一瞬间,她确实抱了必死的心,这是她人格的最后迸发。
端华公主从恐惧中醒来,看到沈妍被制住了,喘了几口气。触到众人各色的目光,她心里猛然一颤,咬了咬牙,拣起拂尘,又冲沈妍打去。
“贱婢,你去死,去死。”端华公主抡起拂尘就向沈妍头上打去。
沈妍没有再反抗的能力了,因为侍卫的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刚才还只是冲她比划,而现在,剑锋已经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了血痕。如果她敢动,那么剑锋一深,她脖子上的大动脉会被切断,甚至脑袋会被直接割下来。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徐慕轩跪到端华公主脚下,磕头哀求。
大皇子摇着扇子走过来,看来一旁的项云珠一眼,叹息说:“临风公子,这贱婢该打,为这种人求情会沾污你的清名,你看项大小姐多么识大体。”
项云珠粉面羞红,冲大皇子施了一礼,刚想表白一番,就被匆匆跑来的萧水葳推到一边。萧水葳一把抢过端华公主手里的指尘,又狠狠把她推倒在地。
“你干什么?欺人太甚了。”萧水葳又把拂尘重重扔在端华公主身上。
端华公主指了萧水葳,咬牙说:“来人,把这个贱婢也拿下,乱棍打死。”
“你骂谁贱婢呢?就凭你这副猖狂德性也配当公主,呸”萧水葳觉得不解气,又一脚踹到端华公主嘴上,转向那些侍卫,“把我拿下?我倒想看看你们哪一个敢动,把我打死?我也想知道你们皇帝有没有这个胆量。我要死在大秦皇朝境内,你们信不信还象七十年前一样,让你们整个秦氏皇族大多数人赔命。”
听到萧水葳这番话,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七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萧水葳敢说让整个秦氏皇族赔命,若无把握,她敢出此狂言吗?
“萧姑娘,别冲动,一点小事而已。”大皇子满脸陪笑向萧水葳道歉。
萧水葳瞪了大皇子一眼,斥退侍卫,扶起沈妍,“妍儿,妍儿,你……”
沈妍睁开眼,看到萧水葳,脸上浮现惨淡的笑容。她伏在萧水葳怀里,身和心都虚弱到没有一点力气,她的嘴唇动了动,就昏倒了。
徐慕轩想要扶沈妍,被萧水葳一把推开,狠狠瞪了一眼。白芷黄芪和项云环姐妹站起来,同萧水葳一起,扶着沈妍坐到一旁的凉亭里。
沈妍头发凌乱披散,衣服上沾满泥土,脸上、手上布满青红色的肿痕,有的地方渗出血珠。她的头上、手臂上和背上多处肿起,摸上去凹凸不平。
看到沈妍伤得那么重,白芷、黄芪和项云环姐妹及萧水葳都轻声哽咽。白芷拿出丸药,给沈妍服下去,又拿出药膏涂抹沈妍身上的伤口。
“扶她回去吧!”徐慕轩看到沈妍身上的伤,又是心疼又是痛恨。
“不用你管,躲开。”萧水葳觉得徐慕轩太软弱,说话好象吃了呛药一般。
大皇子把徐慕轩拉过来,笑着说:“一点小伤,不碍事,回头本王赏她伤药。”
“多谢仁郡王。”徐慕轩扫了端华公主一眼,赶紧向大皇子道谢。
端华公主看到徐慕轩,赶紧端坐在椅子上,摆出公主的威仪。她偷眼扫视徐慕轩,嘴角噙起笑意,怦然心跳。临风公子果然相貌俊美,风姿倜傥,又颇有才华。她已打定主意,只好端宁求皇上赐婚,她马上也去求,而且她志在必得。至于徐慕轩有沈妍这个童养媳,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萧水葳几人扶着沈妍刚要回去,就听有人传报端宁公主来了。萧水葳让丫头放下沈妍,她要让端宁公主看看沈妍的伤,给沈妍讨一个公道。
端宁公主扶着宫女的手走过来,诸位公子小姐赶紧给她行礼。端宁公主让众人免礼后,过来给大皇子行礼,又扫了端华公主一眼。
端华公主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端宁公主,更别说给长姐行礼了,而且她眼里还充满阴狠的斗志,好象随时准备跟端宁公主开战一样。
“端宁,你过来看看,你们大秦皇朝竟然下毒手,把人打成了这样。”萧水葳不管不顾,拉着端宁公主走过来,“妍儿是我的朋友,也是受我所邀来才参加聚会,她今天无比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肯定会为她讨个公道。”
“你这个贱婢算什么东西?想为她讨公道?呸你还是赶紧滚回花朝国去吧!”端华公主气势汹汹,怒骂萧水葳,挑衅的目光盯着端宁公主。
萧水葳二话不出,拣起地上的拂尘,冲端华公主的嘴打去。侍卫见端华公主挨打,都拨出剑,围住萧水葳,大皇子也一脸怒气睃视萧水葳。
“谁敢动?哼!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注意脑袋。”萧水葳抡起拂尘指了指端华公主,“你骂我一次,我打你一次,看你们皇上敢说什么。”
端华公主被萧水葳踹了一脚,半边脸已经肿起,又被打了一下,嘴角渗出了血渍。她不敢再惹萧水葳,就怒骂沈妍,还打了几个为她收拾整妆的宫女。
端宁公主冷扫了端华公主一眼,眼底闪过得意,又叹了口气,说:“用本宫的轿子把沈姑娘送到菊陌,叫太医用最好的伤药给她医治。”
“哼!你不就是相中人家的小相公了吗?也值得自甘下贱?难道想与那贱婢共侍一夫、给人家做妾?你也不怕丢了皇家的脸面。”端华公主丝毫不敢端宁公主放在眼里,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揭露端宁公主爱慕徐慕轩之事。
“你胡说什么?打人的是你,这种事你也敢往别人身上推?”端宁公主眼底的狠厉慢慢扩大,端华公主上当了,这回就要让她栽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跟斗。
“谁敢说本宫胡说,你……”
“我敢说你胡说。”慧宁公主从人群中走出来,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